《月色妖娆》姚娆

5、月未知

　　自那日入宫之后，再见到娆，尤其是想到她的灵魂是属于异界空间，感觉莫名……奕儿仍似往日那般粘在娆身边，看他们亲密无间的模样，我心里是嫉妒？惶恐？
　　可是为何要有这样事发生，倘若娆就此逝去，我是不是也就唯有对她怀念，不似现在这般诚惶诚恐，面对那张最深爱的容颜，却无法言说……我究竟改以怎样的身份去和她相对？心中纠结无限，日日饮酒消愁，琴已高悬多日未曾触摸。

　　这日在庭中闲坐，那些思索不清的心绪，一波波侵袭上脑，再加上昨夜宿醉更让我头痛无比。忽然院门被推开，朗朗笑声传入，我扶额站起，见来人是水墨白，当今重相之子，可惜空有一副好皮囊，整日饮酒作乐不思进取，只是自幼与他同陪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读书，有些交情。我抱拳：“水兄，好久不见，今日怎有空赏光来寒舍。”
　　水墨白用手中折扇敲了敲我的手哗的一下展开，一双细眼眼梢上挑，眼神迷离微微醺醉， “岳兄，听闻前几日太后寿宴，嫂夫人一支舞相当绝妙啊！”
　　我牵起嘴角拱手：“水兄谬赞。”
　　水墨白将一把折扇在手中旋转，落到手中合起，唇角上扬，“那日未曾领略嫂夫人风采，可否，赏个薄面，再舞一曲让小弟开开眼？”
　　我蹙起眉，娆初来夕国是以献舞身份，这早已不是秘密，只是自她与我成婚之后，早也不再在公开场合跳舞，属于自己的美好，当然不会与别人分享，如果不是那日太后之命，情非得已……更何况，现在的娆，已不是那个当初的娇柔女子。
　　见我皱眉，水墨白又转了转手中的扇子，唇边挽起一朵似笑非笑的妩媚，用扇骨敲打我的肩：“开个玩笑，呵，岳兄不是当真了吧。”
　　我慌忙赔上笑脸，“水兄……”
　　水墨白唰得又闪开纸扇向前抬了抬截住我的话：“听闻最近清馨苑来了一名舞姬，色艺双全，岳兄可有兴趣同去观赏？”
　　若是往日，我必不会涉足那等烟花之地半步，只是今日来的种种烦恼已将我磨折得身心俱疲。见我犹豫，水墨白又添上一句：“岳兄难道是惧怕嫂夫人责难？还是见惯了嫂夫人绰约身姿恐怕寻常野花入不得岳兄眼？”算了，偶尔放纵一下也罢，我点头应下：“去就去，这有何难！”
　　水墨白挥开纸扇翻手倾向一旁，“岳兄请。”
　　我回头看向娆的房间，视线穿不过窗幔，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只是一阵阵欢笑声传出让我更加心烦意乱，那个惹得我焦灼不堪的人凭什么此时可以笑得这般欢畅。狠狠负下袖管，“请！”

　　水墨白真是好兴致，连马车都不曾置，只是闲闲走在路上，随意用纸扇拂去飘落在肩头的柳絮，却拂不去招惹上身的一路而来女子们的倾慕。跟着走了一段忽觉不大对劲，“水兄，这路可是错了？”虽不曾去过我也知道本城第一歌舞名苑清馨苑是在城东方向，可是水墨白引我去的却是城西的阳堤。水墨白微微回头挑起眼稍轻笑：“岳兄莫急，不会错。”
　　十里阳堤，脉脉春水，祥和的阳光在水面铺洒下漂泊荡漾的碎金。一座巨大的石舫停靠在堤旁，檐角高扬，琉璃瓦璀璨舫上三个遒劲的大字：清馨舫。原来清馨苑在此开了一家分号，不愧是水墨白，未踏及舫内早有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上来招呼：“爷许久不见，可把我们想的苦呢。”水墨白用折扇挑起身旁那女子的下巴调笑：“许久，不是昨夜才与你共赴春宵，这么短短时间就把我忘了！”女子凑上红艳的唇噙住他耳垂不晓得说了什么，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忽觉手臂一紧，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伴随一股热气暖向颈间，一个柔媚无比的声音响起：“这位爷不曾来过啊，今天就让阿碧侍候您吧。”立刻有不尽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涌起，这种亲昵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我慌忙甩开手臂，不觉间脸颊一片燥热，那个自称阿碧的女子扯了水墨白的衣袖掩口轻笑，低声说些什么，隐约听到的内容不堪入耳，我连耳廓都觉得热了起来，几欲拂袖而去。
　　水墨白用纸扇驱开周围一干女子，虚点我一下，“这位可是当朝鼎鼎有名的乐师岳瑟，想要新曲的尽管好生招待！”那群女子立即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我仓促间被几人扯来扯去，狼狈无比。用力过大又恐伤了她们，只有求助的看向水墨白。水墨白甩开折扇左右虚挡了几挡，“蛮姑娘的题还无人能解吧，不如你们放过岳兄，让他去试试如何？”不知这位蛮姑娘乃何方神圣，听水墨白这么一说众女子果真纷纷放开我，只是脸上却有忿忿不恭之色。
　　我随着水墨白步入舫内，水上汽蒸梦泽，在舫周围腾起氤氲一片，舫内别有洞天，迎面来是座高出一台阶的红木舞台，四周掐金细丝绕成的梁柱，汉白玉镶嵌装饰的桌椅摆在舞台下方团团环绕，就连红木窗台上摆放的石斛兰都盛开得分外富贵明艳。
　　台上一班女子舞得奔放而热烈，或许是在模仿太后寿宴上娆的身姿，只是举手投足间少了些刚劲，眼神也是赤裸的媚惑而无娆那般坚毅。桌旁坐的人并不在意台上在表演什么，心思只是在杯中的美酒和怀中的美人上面。
　　水墨白另辟蹊径，引我走上楼梯，几个回转后停在一个僻静角落，镂空的黄花梨木门紧闭，门扇贴着一张纸。水墨白把扇子塞入袖笼，恭恭敬敬敲门：“蛮姑娘，可在否？”门内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又是水兄么，可想得答案？”水墨白扬起唇角道：“蛮姑娘莫急，我可是带了高人同来，今日你必得登台了！”门内一阵郎声大笑：“是么，可别又让本姑娘失望啊。”
　　水墨白指了门扇上的贴的纸给我看，原来这位蛮姑娘设下一题，唯有将题目答出来她才肯登台表演。我不解，任凭哪个女子走到卖艺这一步，未免有自己苦衷，可是听门内传来的声音那位被称作蛮姑娘的似乎丝毫不以为意，而且她能在舞姬纷杂的清馨苑中有这样一处僻静的场所，有这样一种独特的叩门方式，究竟她会是个怎样的女子，会有怎样高超的技艺值得苑老板将她这般高高供奉起，也勾起了我的好奇。
　　细看纸上，是一首从未见过格式的长短句：
　　“轻风恰入弦，软罗窗幔涤醺然。
　　墨珠坠玉圆，素手执锭磨香寒。
　　落子恍惊眠，蝶梦翩翩几回还。”
　　很显然少了一句，水墨白敲了敲石舫的栏杆转身看向波光潋滟的水面，“我昨日苦思冥想添上一句‘午夜回廊转，谁家啼笑此绵婉。’可是蛮姑娘却说不对，呵，这种吟诗作对的题目哪来得标准答案，我看她分明是在刁难，总好过丘公子那句的‘衣香鬓影乱，佳人一笑添嫣然。’吧。”
　　门内又是一阵大笑：“水公子，你三番五次来此受我刁难，又是何苦？”水墨白不怒反笑：“在下自是仰慕蛮姑娘的舞姿曼妙，想亲眼一睹。”水墨白又对我说，当初这位蛮姑娘一身落魄投靠清馨苑，荆钗布裙在苑主一支独舞便让惜材的苑主为她辟出这样一处石舫绝境，居为奇货。原来，这整座石舫都是为这位蛮姑娘所置，难怪楼下那些女子会有那样的嫉妒神情。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纸上的句子，“水兄，这并不难，第一句：轻风恰入弦，暗指琴，第二句：墨珠，执锭，指的是书，第三句落子，必是棋，欠的那句，想来也是画了。”门内响起一声赞叹：“好，果然是高人，看你怎么对了！”
　　水墨白也是跃跃欲试，可是怎么拿捏都凑不出完整的句子。暗指画却不能有画，我低低沉吟，开口道：“水兄你看这句可好：‘万物方寸间，四时风光任流连。’”只见那紧闭的黄花梨木门忽然大开，一个眼眸清亮的女子颔首笑道：“好一个‘四时风光任流连。’敢问阁下怎样称呼？”水墨白已拱手迎上，“蛮姑娘，这可过关了吧。这位正是当朝乐师岳瑟。”
　　被称作蛮姑娘的女子向我施了一礼，“阿蛮拜见岳大人，还有一事劳烦，既然大人是乐师，可否为小女子此句谱曲一首？”这……若不说我近几日为娆的事扰得心神不宁，换做平常，谱曲不是妙手偶得也得研习个两三日，很难一蹴而就，再加上水墨白在旁添油加醋，“那是自然，除了当朝乐师蛮姑娘你还能觅得何人能承下此举。”让我骑虎难下，忽然脑中就盘旋出娆时常哼的那个调子，将慵懒华丽的前奏稍稍做了改动唱给他们听，果然阿蛮的眼睛更加亮起来，“不愧是当朝乐师！”转头向下方呼唤：“小茜，来给我梳妆，小缇，理清台下，我这就登台！”

　　阿蛮姑娘当即选择了这首新曲做舞曲，梳妆之后捧了一架琴递给我。我拨了拨琴弦调好音色，阿蛮一个亮相即激起台下叫好声无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不能不承认她的美丽，腰肢柔软纤细，四肢修长，脸上的神色傲睨一世，光彩闪得周围一切都黯淡下来。我无法分心去欣赏她的身姿，手下琴弦翻动，一串串音符飞越环绕在石舫上空。余光可以瞥到阿蛮在台上旋转舞成了一朵花，蹁跹似蝶，巨幅的玫红色裙摆流光溢彩，暗暗闪动幽光。一曲舞罢，无数掌声响起。这是怎样一个难以捉摸的女子？一支新曲，从未排练从未演习她也可以带来这样的轰动，我的视线随之飘过去，跟着她飞舞的裙摆一路逶迤上了台阶，纤细的足踝绑着一串细小的铃，似曾相识，还有她随琴递给我的那个布包，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说

　　未知：不知。
娆经常哼唱的曲调：第三章月未如中的《穿越时空遇见你》萧亚轩。慵懒华丽的前奏是《梁祝》。
此章过度，阿蛮是条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