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花柳间风尘弄惯 旧日里恨憎难解 ...
-
第二十三章花柳间风尘弄惯旧日里恨憎难解
终于到了怀镇,二虎先是卸了车,随之很是热心的帮我们安排了客栈。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东市,去打听租赁房子的消息。
我身上只薄有些银钱,皓谙将身上那块白玉青纹的雪狼佩拿出来让我当掉。我吓了一跳,那可是皓谙向来贴身的物品,在流玉山可以当做少主令牌来用的。皓谙却不以为意,说若是能卖更好,只怕这怀镇上的商人尚出不起这价钱。
我知道皓谙行事做事,向来思虑周全,此番他这样做必然有他这样做的道理。更何况等皓谙伤好,想寻回一块小小的白玉佩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将玉佩拿去当铺,当铺主人看见玉佩以后,因见我是个小姑娘,以为我是个不识货的,便压了价钱。即便如此,对此时的我而言,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款项。因知道那白玉狼佩早晚还是要回来的,我也不跟那老板怎么计较,高高兴兴的就回了客栈。
二虎此时也已经回来,兴冲冲的说刚好有一处极好的房子。房主已经迁走了,房子倒是反常的便宜。我一听也是极合适的,就是奇怪房子怎么这么便宜。二虎容色浮上一丝尴尬,说是这房产恰在清歌坊边上。原来房子的主人怕教坏了幼子,效仿孟母三迁,就搬了。
我听说以后,暗觉好笑,虽心里有点顾忌丝络,但想必也是不大要紧的。加上这房子还出售,倒是免却了房东来催收房租的麻烦。家里总有人来,肯定是不益于隐瞒身份的。看皓谙也点了头,我们就打算去看看房子。
彼时皓谙行走已经无碍,只是不能持久。好在清歌坊离客栈是极近的,不一会就到了。二虎正要带我们拐进周边一条小巷子里,正由一台青呢轿子在清歌坊门口停下,走出来一个身材健硕,头带华冠的青年男子来。而那门口迎接他的女子,居然是丝络。她软软的弯下身子,语调柔媚:“世子,您来了。老王爷已经等您多时了。”
那世子站在那里细细打量着丝络,直到丝络故作害羞的垂了头。那世子却像发觉我在看着他们似的,突然向我们看过来。我愣怔了一下,觉得他有些面善。但终究当是寻常来清歌坊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不以为意。而那丝络却也抬起头来,看见我像是有些意外,然后又看着皓谙,眼睛里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来,我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忙跟皓谙走进了巷子。
看过房子后,我和皓谙都觉得合适。一进院子,先是一个小小的厅室,旁边缀着厨房,后面是两进卧房。屋内各色家什,虽然旧了些,却好在齐全干净,简简单单,清清爽爽。重要的是,我们旁边除了清歌坊,并无近邻。这对我而言,可着实松了口气。
二虎帮着我们约见了房子的经手人,交了银子,拿了房契。本想犒劳二虎一顿晚饭,奈何他说还惦记着闹山子的洞房,横竖不再留,说是改日再来看我们,驾着车一溜烟的跑了。我望了望这独门独院的,心知只是权宜之计,并住不长久。先安顿好了皓谙,我四下打量一下,见都是冷锅冷灶,想起清歌坊对面有些个茶点摊,卖着各色时兴小吃。便准备直接出去买些回来。
拐出小巷,夜色依然重了,清歌坊门前高灯彩帜,迎来送往,显得分外热闹。我走到茶点铺,随意要了几样包子,酥点。付银子的时候我听见身边坐着的吃客正颇有兴致的聊着天。
“听说了么,清歌坊里头有个丝络姑娘,可是好手段,硬生生把王爷从花魁那里抢走了。”
“可不是。这两天哥几个茶余饭后都在说这个丝络姑娘,可偏偏王爷还在这,只能先按捺着。平日里也未曾留意,不晓得是怎生的千娇百媚的模样。只有等王爷离开,哥几个才能一亲芳泽啊。”
“这也难说,女人啊,除了脸蛋,关键还要受用。不过我听说了,这丝络姑娘之前可还是清倌人呢,要是真讨了王爷喜欢,王爷为她赎身,带到身边做个侍妾,也是风流佳话啊。”
“要说这风流啊,还是天潢贵胄有福气啊。但别说老王爷,听说世子今个也进了这清歌坊。老子儿子一块乐呵去了。”
“姑娘,您的点心。”老板将点心用一张油纸细心的包好递给我,我谢过,手指勾着上面扎着的麻绳走回去。一时思绪万千,这小丫虽然当年对不起我和烬燃。但那个时候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几年过去,看她沦落风尘,心头还是涌上一阵不太舒服的感觉。也不知道她婆婆去哪里了。
另外他们提到的那个世子,应该就是今天下午在清歌坊门口看见的那个。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并且那个世子看上去也并非酒色之徒。
还是烬燃说的对,这人世间的诸多太过沾惹人,若还是当年在流玉山中的小丫头来生,又岂会在乎这么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每个人有每个人想要过的日子。我又何必替杞人忧天呢?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不想去找麻烦,麻烦去偏偏找上了我。我看着一派妖娆姿态堵在我面前的丝络,顿感有点头疼。
“来生姑娘啊,这么巧啊,刚才听人说,清歌坊旁边那宅子有了新主人,就是你吧。”
我只觉得眉毛都忍不住跳了跳,真不愧是欢场中的人,形形色色的消息来得这么快。我前脚刚搬进去,她后脚就知道了。我本能的想掩饰,但是住的地方离清歌坊毕竟近,怕是迟早碰面也掩不过去,想她也生不了多大的事,干脆就点点头:“不错,姑娘找我有事。”
丝络挥了挥帕子:“瞧你说的,大家好歹也算是旧相识了。什么有事没有事的,就不能叙叙旧么。”
我不想多加理会,正想绕过她,她却突然饶有兴趣的开口:“下午那会在巷子口碰上的,你身边那个俊俏郎君是谁?你哥哥?”
我见她提及皓谙,心头更是不耐。她见我面色不善,这才开口:“好吧,你上次给我的香料实在是少的可怜。偏偏王爷喜欢上了,说是那味道最是蚀骨销魂,非要我日日夜夜在房间里熏上。我来找你,是要你再多配些给我。我可以付给你银钱。”
我淡淡扫了她一眼:“那香调配起来不易,何况我要照顾哥哥,没有几多闲工夫来。”
丝络倒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说道:“他果真是你哥哥。你要蛇胆就是为了给他治病,我方才见你扶着他,他得了什么病?要不要我帮你们请大夫。”
我心里不由得好笑,这人世间的大夫若当真能医好皓谙,我又怎至于如此发愁。我看着丝络,她的眉间细细的描着一朵红梅,很是娇艳欲滴的模样。那应还盖着当年烬燃留给她的疤痕,也不知道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想到当时我和烬燃的绝望,我心头涌上一阵不痛快,说话也不客气的几分:“不必劳烦,姑娘真有那么几分心思还是用在王爷身上吧。我们穷家小户的,就不劳姑娘挂心了。”说完,我就甩开她走掉了。
我感觉丝络并未离开,似乎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我。只是我心头不快,也不加理睬,加快步伐回了家。
在怀镇住下来约莫有五六日左右,皓谙的气色好了不少,渐渐的也很少再昏睡。甚至自己可以提起周身的气息调运。虽然恢复的非常缓慢,但也有助于自身的血气运转。普通的药材补品对皓谙的元神之伤并无效果,此时若还在流玉山,或者可以让烬燃或者耀日运用术力助他疗伤。而现在,也只能够靠皓谙慢慢恢复。
然而更令我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来到怀镇住下以后,除了第一夜皓谙是化作雪狼之身入睡的,然而清晨他又恢复了人生。并且再那之后,四五日之内再未现过原身。皓谙也曾尝试过唤出原身,却总是不能成功。
彼此休息的时候,皓谙也曾经帮我诊过气息。也许在我们心里,都还是对彼此的往事有所介怀吧。我们想知道那些充斥在我们脑海里渐渐丰满的记忆,究竟缘起何时。最起码,让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总归不是件坏事。然而皓谙数次试图探查,总是无果。似乎一切都与寻常女孩无异,半分妖息也无。皓谙曾经笑言,我俩倒是颇为相像,都是非人非妖似的。
无论如何,现在这段时光对我而言无异是美好的。我很珍惜这样和皓谙独处的时间。虽然我们相识已经四五年,然而之前总是鲜少有如此多的时间可以静静相守。我像寻常人家的女孩一样收拾屋子,清洗衣物,为皓谙洗手作羹汤。
青子的奶奶有一手很好的手艺,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受益良多。我清早起来在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蔬果,又拎了一对用麻绳穿好的鲫鱼。推开院门的时候,皓谙正站在院子里捏诀结印。
一个淡青色的术印一闪而过,院子里倏忽卷起一阵风来,虽然突兀却依旧轻柔,青青的柳叶随着在风中飘着,拂过皓谙的眼角眉梢,然后缓缓坠地。我心里一软,走过去将东西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皓谙抬眼看见我,唇角微弯:“来生,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大哥,刚才,那风是你的术力么。”
皓谙的脸上变得些微严肃起来:“是。刚才我尝试了一下,已经是极限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结印的手掌,脸上掠过一种思索的神态:“只是,来儿,你不觉得我恢复的太快了么?”
我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欣喜道:“大哥,那不是很好么?”
“嗯。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我同在怀镇,吃喝用度不过寻常百姓的。我的身边既没有会术法的人为我疗治元神之伤,也没有什么神物灵药。当日与移风之战,受伤之事我心里有术,是决计不会恢复的这样快的。”
我有些疑惑:“会不会是那枚蛇胆的缘故?”
皓谙摇了摇头:“你给我吃的那枚蛇胆虽然算是灵物,但是那巨蟒道行有限,不过是寿命长些,吸取了些草木精华罢了。还未开窍,不能幻化人形,内元也并为完全修成。”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走过去牵住皓谙袖子:“大哥,你早发现有些不对了是么?这,可会对我们有什么不利?”
皓谙低下头,揉了揉我的头发:“早些时候还未如此明显,我也并非很是确定。何况你见我好转那么欢喜,我也不忍心让自己的疑虑害你担心。但眼下这情况,总透着几分邪门。来儿,你不觉得晚上我们都睡得很沉么?”
我愣了一下,记得当时在村子里的时候,皓谙每晚因为元神之痛都不得好眠,而我因为担忧他,也常常是时睡时醒。自从来了怀镇,次日晚上我们似乎都一觉睡到天亮。若是皓谙伤势好转还讲得通,但我照顾他这些时日睡不稳已经成了习惯,怎么是旦夕之间说改就改的了的呢?
半晌之后皓谙才轻叹了一口气:“来儿,怕是有人来寻我们来了。”
“砰砰砰!”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还未及反应,院门已经被人大力一把推开。皓谙伸手将我揽到身后,站在院门口的正是丝络。
我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涌上了一阵厌烦。我深深的看了皓谙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从皓谙身后走了出来。
“丝络姑娘,你是来找我的么?我已经说过了,那香我不调了。”
丝络本是一副来找麻烦的样子,然而此刻在院子里看见皓谙表情却有几分奇怪。并非是意外的神情,反而带着隐隐一丝得偿所愿的表情。
我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反正极不喜欢她看皓谙的神情。我咳了一声,看皓谙拂袖回了屋里,这才又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丝络回过神来,犹自不甘的看了屋里一眼,然后看向我,眼神里一瞬间的阴戾像极了她小时候捂住自己满脸是血的时候的表情。而她今日的妆容,竟然是极精致的,并且像是极力掩盖那股子风尘气一样。
我皱了皱眉头,第三遍问她:“姑娘?”
丝络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眉目之间柔成了一汪水。她将我拉在一旁,亲亲密密的说道:“你说哪里的话,难道不为了那香我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我忍住没有甩开她的胳膊:“那姑娘为什么来找我?”
丝络哀哀的叹了口气,表情一片哀戚:“说起来也怪我不好,不应该让你将香料送来清歌坊。你这般美貌,上次你来的时候被我们管事的给看上了,一来二去就让王爷给听了一耳朵去。再加上之前我不小心,又让王爷知道了他极喜欢的那香也是你配的。王爷就着人定要得了你去。”
我强自镇定,摔脱了她的手,冷笑一声:“这么说,姑娘是特地为我通风报信来着?”
丝络睁大眼睛:“这是自然,不是为这个,又是哪个?”
我回头看见皓谙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容颜清淡的看着丝络,我心里一暖又扭过头来:“我的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若我猜的不错,姑娘此行不是为我通风报信,而是来带路的吧?”
仿佛就为了印证我这一句话而已,一溜穿着深紫色短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我笑了一下,轻轻推开丝络,走到了皓谙的身边。
有他在,我又需要畏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