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南苏》春甜花花

45、老板

　　寒假来了。林伊的各科成绩还是第一，跟铁打的似的。
　　回南苏前她在宇航集团连续上了7天班，将她所负责品牌的所有上新拍摄都给拍完了。
　　林伊配合度高，怨言少，所以公司也给足了面子，连着最后一个月的拍摄，总共给她开了三万块工资。
　　临要走前，林伊收拾好东西，主动找去了明宇办公室。
　　“噔噔噔——”
　　“进。”
　　林伊打开门，先是冒了个头，见明宇置身于办公桌后，端坐笔直，发型干净周正。
　　他带着一副金框防蓝光眼镜，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毛衣不算特别宽松，被他结实的胸膛撑起来，使人一眼难忘他的饱满而健实。
　　看上去挺斯文无害的。
　　林伊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明宇还在专注于自己，紧盯着电脑，手里跟飞似的，飞快地打着字。
　　明宇头也没抬，见缝插针回了句：“稍等，等我回完这些咨询，挂起我的账号。”
　　“好呢。”林伊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明宇的屏幕，令她比较意外的是，这竟然是个客服咨询页面，明宇正在飞速判断客户的需求，与客服沟通，并且顺手截图了所有令他不满的消息。
　　大概是对方的语气太差了，明宇道：“什么玩意儿，花个两百块钱，真当是我的上帝了？我去你大爷的。”
　　嘴里是这么骂的，他顺手便回了个撒娇的表情，并回道：亲亲，您不要生气好吗？我真的很能理解......
　　这才是明宇啊。林伊心里了然。也没好意思一直盯着看，她收回目光，对她的老板有了新的认知。从基层到顶层。明宇也算是什么都干了。
　　窗外有一群燕子飞过，影子浅浅地滑过明宇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明宇的戾气几乎要溺死他桌前的那株长藤青。
　　大概又等了10分钟，明宇才结束对话。她看到他用力地按下了鼠标键，关掉页面。他将手离开桌面，动了动指尖放松手掌，又相互揉了揉。他抬眸，透过薄薄的镜片望着林伊。
　　林伊也看着他，笑道：“学长，我今儿的拍摄结束啦，下午的车回南苏，临走前，想请您吃个饭，不知您有空不？”
　　明宇端着手，用力打量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林伊，你知不知道你的衣品真的很差。”
　　是吗？林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束腰修身羽绒服。认真道：“黑色，多么经典百搭啊！哪里差了？”
　　“百搭，你搭什么了？黑色搭黑色啊？你可真有创意。”明宇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他轻啧了声，道：“你除了黑色，是不是就没其他颜色的衣服了？”
　　这是个林伊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林伊潦草地回忆了一下，意外地发现：几乎如此。
　　大学之前，林伊雷打不动，都是穿校服的，自己平日里的换洗衣服，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两件。
　　她一直住校不常在家里，寒暑假也都是闷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在她这样阴郁的表现下，家里人更在意的是她的性格，她的病情，她的温饱，几乎没人关注过这个如此“鸡肋”的审美问题。
　　——哦，对了，梁阿姨以前也是想带她出去买衣服的，她小时候被动接受了这样的关系，但她并没有从心里认同，所以她从来不肯要。她穿的那几件，还都是林勋给她买的，合身的少，而且男人的眼光，发挥的也有些不尽人意。
　　到了大学，她满脑子想的就是：挣钱！存钱！学习！
　　衣品，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对比参考了她每天参与拍摄的套装，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服饰向来平庸。久久未被人发现，只是因为她卓绝的身材与样貌，瑕不掩瑜。
　　“确实。”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宇很满意她的坦然，接着道：“还有，你这头粉毛真的很丑，现在褪成了枫色，只能说稍稍能看，你要是去补色，我劝你动动脑子。”
　　别的倒没什么，但她的发色，不是谁都可以点评的。林伊抬眼轻轻地望了明宇一眼，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地反感。
　　怎么管起我了？林伊顾左右而言他，道：“您怎么当起客服了？”
　　明宇道：“一、洞察客服接待流程及消费者在选购中存在的bug。二、从问题中寻找提升消费者体验的机会点。三、体验该岗位的工作压力，看看客服的职能架构是否完善。”
　　明宇可谓为身先士卒也。林伊没由来地将自己的工作与之对齐，便意识到她在处理各大账号的粉丝留言时，似乎只顾着收集、解决客户的需求，但缺乏了规范流程，往内部统一管理的意识。
　　林伊点点头，认真凝视他，回了句：“向您学习了。”
　　好认真的眼神。明宇扯了扯嘴角，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取下眼镜摆回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厚厚的大红包，递给林伊道：“大过年的，也没心思给孩子准备什么，来，年终奖。”
　　信封不薄。林伊来公司兼职统共也没几个月。收，受之有愧，不收，又怕举止生份，惹得明宇多心。她不动声色，暗暗斟酌。
　　明宇是能摸清林伊心思的，她向来秉持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并不意外于她的无动于衷。他甚至早掐准了她的七寸。
　　明宇将信封收回了半寸，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我想着当面递红包显得更有仪式感，怎么了？你不满意我这个安排？要不我再把钱还给财务，让她重新打到你的工资卡上？”
　　一来二去，你要是不嫌麻烦我，你就犟吧。明宇轻挑了挑眉头，将对她的不置可否都写在了脸上。
　　说到底，明宇也只是诈林伊而已。——这钱本来就是他个人给林伊的。像年终奖这种需要公司走账的，根本不可能提现给。
　　宋机的工作室有专门的财务、人事处理这些事，林伊只会跟着看一下收支明细，并不清楚这些细节，这么一听，她深信不疑。
　　不好驳公司的安排，她朝明宇伸出手，调侃般笑道：“您直接给我吧，看来，中午这顿我得请您吃顿更好的。”
　　“少来。”明宇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她一眼，拽过她瘦薄薄的手，将信封拍在她掌心。
　　第一次有人这样把钱拍在她手里。林伊的手又瘦又长，被信封很好地盖住了。她微微侧掌，一把握住，是厚厚地一沓。
　　钱不少，至少2万。林伊深深看了明宇一眼。
　　如果说林伊是个无功不受禄的人，那么明宇则是个无利不往的人。面对如此成功的商人，许多事，甚至是今天这一趟，林伊突然意识到也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明宇已经煞有其事地拿出一张年终奖的发放条，递到她面前道：“坐，签字。”
　　果然如此。林伊心里渐渐明朗，她朝明宇点了点头，在明宇对面坐下。
　　坐下，这意味着明宇如果需要，林伊不介意与他多聊几句，他们不用急着出这个门了。
　　林伊不慌不忙将钱仔细塞进书包最里面的暗层，又拿包里的两本书重重压着，拉上拉链，抱在怀里，复低着头认真签字。
　　林伊的字很好看，笔锋干净，排列规整。字如其人，讲的都是规矩，从不拖泥带水。
　　明宇静静望着林伊。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做每一件事，她都很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深刻的韵味。
　　枫粉的发色下，她肌白胜雪，睫毛长，气质冷，带着几分疏离感，有几分小雅、小俏、小媚，浅浅的，都不深。
　　明宇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道：“发了奖金，发了多少，这些都是不能跟公司内部员工互通的，hr跟你说过的吧？”
　　“明白。”林伊点点头，将签好的纸、笔递回去。
　　他们对面而坐，静静凝视，明宇望着她挺拔的坐姿与舒展的直角肩。他意外发现：他们都是坐姿极其端正的人。如劲风中的竹，徒留残傲。
　　林伊道：“我联系了您给我的那些广告商，其中有一个项目，我们双方都认为是适合合作的，如今已进入到了沟通策划的环节。很感谢您。”
　　“顺利最好。”明宇轻扯了扯嘴角，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他将桌面上的文件收拾好锁回柜子里，边道：“你忙归忙，别忘了我跟你提过的，以后要把网红孵化交给你的事。”
　　“铭记于心呢。”林伊的笑容清浅，她道：“您要是不介意，等到大四没那么忙了，我愿意来负责这个项目。”
　　这件事和她在做的宋机个人摄影品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将人物作为商品，去策划、出售他的个人能力。
　　明宇道：“匹配哪些人群，如何选择有市场价值的人设，以及落实后期的变现形式，这些其实你也都没做过，等你入职后再来测验、规划，只怕有些晚了。所以我是觉得，要不你现在就开始吧。”
　　三言两句，便能体现出明宇的前瞻性。他给了她一份工作，让她提前半年开始着手。他在抢时间。
　　林伊本来也是准备来这儿跟明宇好好学习的，只是现在，她轻轻拍了拍抱在怀里的包，她突然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瞧瞧，她收了人家的年终奖，收了人家对她的一片赤忱真心，怎么好辜负人家的知遇之恩？
　　这两万块钱，可真够九曲回肠的。是她思考简单了。
　　林伊望着明宇，没忍住朝他笑了笑，她应道：“好呀。”
　　明宇朝林伊轻挑了挑眉头，道：“你先拿你自己试着做呗，做起来你就挣了，没做起来，你也不亏。——尽管大胆策划，包括是否需要公司来跟你做联动，你都可以利用起来，别拘泥，也别生分。”
　　明宇是个做大事的人，在成事、在布局上，他都格外的大方、不计较自己的让利与得失，而是充分放权、充分激发员工的潜能，因材施教，提供探索方向与支持，林伊再反观自己对于人才的管理与支持，只觉得相形见绌。
　　平等、合作、共赢。这是明宇给她的最大感受。
　　可真该多请他吃饭，多多向他学习，把格局打开。林伊点点头道：“好。谢谢你呀。”
　　“少来。”明宇笑着起身，道：“你也是第一次做，别有什么压力，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吧。寒假把策划做好，年后过来跟我过，也希望你能探索出一条好的造星之路，以后多给我带出几个艺人。”
　　“嗯。”林伊跟着明宇起身，她将书包背好，见明宇走到了挂衣架前，她开口叫了他一声：“明宇。”
　　突然被点名道姓，明宇心里一紧，回身望向她。便见她隔着几米的距离，朝自己笑了笑。
　　林伊的笑容很干净，甜甜的，像冬日洒在寒霜上的阳光，她的眼睛圆润而明亮，被她这么看着，明宇都生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的错觉，这让人倍感舒畅与自豪。
　　但明宇太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充满戾气，阴桀，简而言之就是：好个屁。他觉得林伊的目光真是有毒。
　　明宇充满警惕地问道：“干嘛？”
　　“没什么，就是决定以后都叫你的名字了。”林伊笑了笑，道：“私下里这么叫，方便些。”
　　私下里。明宇古怪地看了林伊一眼，朝她点点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明宇”这称呼好，比叫他“明总”好，比叫他“学长”好。明宇回过身，拎起挂着的驼色西装领大衣，在手里抖了抖，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露出一朵含羞带怯的笑容。
　　明宇边穿衣服，边道：“随便吧，称呼而已。对了，毕竟是造星，人靠衣装。我看了你在公司拍的所有的照片，给你挑了些配套的服饰，Alin都打包好了，怎么给你送去？放学校还是寄回家？”
　　一招之后，还有一招。这才是明宇。是循序渐进地落入他的连环圈套，是按照他的需要，茁壮成长。他会让她一步步走进无法拒绝的选择里。
　　从对她衣品的评论，到发年终奖，最后送衣服，林伊望着明宇的一身搭配，无论如何，她也不好意思在明宇的眼皮子底下说出“要不我自己搭配吧”？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谢谢。”林伊羞涩地笑了笑，下意识捋了捋自己的黑羽绒服衣角，她问道：“那些衣服的钱有结算吗？是Alin垫付了？还是我直接去财务那儿结？”
　　你总要与我算的这么清。明宇深深看了她一眼，两手插兜，背对青白，他冷啧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刚给你发了年终奖，你就说这话，咱们公司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
　　“不是......”
　　“送你。”明宇打断她道：“算你帮我们公司免费宣传了，可好？希望你早日爆火。”
　　林伊静静望着明宇，她是不太能看得懂他的，可她能感受到他的不忿，他不太高兴。
　　林伊看着明宇，憨笑道：“我说错话了，明宇，对不起嘛，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我给你赔礼道歉。”
　　笑什么笑，说什么你都是白眼狼。明宇冷眼刮了她一刀，走到她身边，轻推了推她，道：“算了，走吧。大人不记小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