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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昏君番外2 ...

  •   他并不是程玉琼。

      傅春喜扯了扯嘴角,心里起了一股可谓是荒唐的想法,明明程玉琼的行踪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堪称可笑的想法。

      可确实不一样了。

      眼前这位程玉琼眼神清澈,肌肤晶莹如雪,就连嘴唇的颜色都似抹了胭脂般艳红,全然不似先前那般颓废虚弱。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表象,能让傅春喜确定这个荒谬的猜想,则是程玉琼的那只手。

      明明昨日程玉琼的虎口被那侍君咬下一块肉,只是过了一天,原本血流如注的伤口竟变得光洁如新。

      身下的马车一颠簸,傅春喜不小心碰到了程玉琼的肩膀。

      “陛下,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傅春喜如条件反射般跪倒在晃荡的马车间,他一时不察,额头也撞到了一处尖角。

      “你伤——”

      对面的程玉琼猛地站起,想要上前扶起傅春喜,而后神色一变,又重新做回软塌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朕无事,你起来吧。”

      “怎么毛手毛脚的,你这样怎么服侍朕!”

      傅春喜的头埋得更低,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若是以前那个“程玉琼”,在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怕是会一脚踹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像这样,像是一只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猫。

      能悄无声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换了身体,真是有趣。

      再次抬起脸,傅春喜又恢复了谄媚的笑颜,说道:“谢陛下隆恩,陛下英明。”

      对面的程玉琼雪白的脸上攀上一丝显而易见的红晕,随即皱眉装作凶恶地说道:“怎么折玉斋还没到?”

      傅春喜立即会意,说道:“奴才去催催,陛下稍安勿躁。”

      他背过身,能感受到一股忐忑不安的眼神正扫在自己身上,想必是那位冒名顶替的皇帝正在懊恼他方才突兀的行为。

      傅春喜没有揭穿他,反而更加兴奋,那昏君程玉琼自己早就玩腻了,也无趣得很,眼前这位色厉内荏的冒牌货,才真的勾起了他的兴致。

      在福王府遇到了刺客,傅春喜本不打算让程玉琼被杀死,毕竟他还没有玩够,可在他想要“保护”程玉琼的时候,却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跑走了。

      傅春喜随手杀了几个刺客,也偷偷跟在程玉琼的身后。

      本以为会看见冒牌货的同伙,却无意间撞见让傅春喜都感到讶异的一幕,那位在宫中逃跑的侍君竟然就是失踪已久的萧景熙。

      再次撞见这位算是有血亲关系的弟弟,傅春喜心中没有泛起半分涟漪。

      他在暗处看着萧景熙与石燕然的对峙。

      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荣华、江山大业在他眼中,就是戏台上粉墨登场的丑角,而他更喜欢充当幕后的戏班主。

      就好像以最卑微的姿态,控制程家母子一样。

      突然,一个不可预知的人物从水里冒了出来,他全身湿漉漉地,头发上还沾着枯荷,状若疯癫,言行无状,却颤颤巍巍地挡住萧景熙面前。

      他身板瘦削,握住剑柄的手都在明显颤抖,可眼睛亮得如同夜间星辰。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那人冻得说话都不利索,可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傅春喜心里涌起了一股奇妙的情绪,又酸又涩,又苦又胀,在那瞬间,他似乎想要替代萧景熙,站在程玉琼的身后。

      后来,他被太后狠狠地惩罚。

      其实也是他的计谋,示弱让他人放松警惕,可现在,傅春喜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破天荒地叹了口气。

      他有点不愿意让那个小皇帝知晓自己的现状,似乎有点过于可怜。

      “傅总管,陛下,陛下口谕,说让主管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早日服侍陛下。”

      一个小太监往床上丢去一个小物件,便匆匆离去。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瓶,在昏暗的房间内,似乎能独自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傅春喜轻咳了几声,盯着那瓷瓶许久,眼中闪过数种不知名的神色,而后伸出手,握住那似乎还带着那人体温的瓷瓶,轻轻地放入怀中。

      他的重伤都是伪装的,并不需要那人的施舍。

      并不需要。

      那个小皇帝似乎极其喜欢萧景熙,假借出宫的名义,偷偷跑去同他私会。

      一个是前朝太子,一个是假冒的当朝昏君。

      傅春喜并不愿意他们在一处,可也不知为何,他们二人的关系愈发亲密,也愈发碍眼。

      萧景熙是前朝余孽,又是仇人之子,他怎么能同程玉琼在一起?

      程玉琼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如今他的秘密只有自己一人知道,他又怎么能和萧景熙暗生情愫?

      他们根本不能在一起。

      傅春喜像一条肮脏隐秘的蟾蜍,躲在潮湿阴暗的角落,窥伺着两人的一言一行。

      一直到绥夷村的秘密被揭开,傅春喜在河边祭拜了自己的父王,又费尽心思寻到了玉婵娟的子蛊。

      那小小的蛊虫根本看不出有控制人心的能力。

      傅春喜把它藏在了自己的心口,暗暗用心头血滋补它,他心思缜密又善于伪装,没人能够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而他正要运用最卑劣的身份去谋划一场惊天的突变。

      杀死萧景熙,并彻底得到程玉琼。萧景熙的父亲夺走了梁王萧绰的江山,而他本人也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原本在程玉琼身边的人应当是自己。

      毕竟,这世界上,也只有我,傅春喜,知晓程玉琼的秘密。

      他们之间都有致命的秘密,他们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每当夜晚时分,傅春喜都要抚摸着心口的蛊虫,畅想计划来临的那一天,只要一想起萧景熙的死亡,和程玉琼依赖恋慕的眼神,他心中便滚出一团炙热的火焰。

      他明白,那叫做嫉妒,他嫉妒萧景熙,他渴望得到那个人的爱。

      因为程玉琼是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如何得到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赫连云天就经常在毒打自己之后,声泪俱下地诉说他与萧绰的故事,无论他们之间的爱情多么轰轰烈烈,多么荡气回肠,傅春喜冷冷地听着,明白了两个字——控制。

      只要由身到心完全控制,那也算得到那个人的爱。

      自己的父王不就被赫连云天控制,到死都不舍得杀了他。

      他的布局天衣无缝,任何人都没有发觉,抓住萧家孽党,再砍去他们的头颅。调查银雪狼的足印,明白赫连云天和他们的动向,顺着子母蛊的感应,找到赫连云天,最后杀死他。

      再一步步地揭开所有的秘密,让萧景熙认为,程玉琼仍是那个昏庸无度、暴虐残忍的帝王,而他只是一个被欺骗的可怜虫。

      傅春喜自认为他的一个仁慈的人,所以在萧景熙死前,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让他死得瞑目。还让程玉琼明白,他所喜欢人,恨极了他。

      这一切都太完美了,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程玉琼似是从未受过如此打击,他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望着傅春喜的双眼雾蒙蒙的一片。

      傅春喜按住他的肩膀,想要告诉他,萧景熙已经是了,他也是个可怜人,比那位前朝太子还要可怜。

      程玉琼给他的,却是狠狠的一刀,他跟随萧景熙的步伐,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傅春喜很庆幸,在程玉琼茫然无措的时候,就在他体内种下了玉婵娟,随后他根据赫连云天体内的母蛊找到了他。

      他的陛下很狼狈,却完好无损。

      他的陛下有许多秘密,以后他们二人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了解对方。

      从白云城归来的傅春喜在朝中风头无二,他是消灭萧家余孽的功臣,也是击退北狄的监军,太后对他十分满意,文武百官对他的态度可谓谄媚至极。

      傅春喜懒得应付他们,他更加亲近的人是陛下。

      他知道如今的陛下是天底下最心软的人,那萧景熙还不是一味的装可怜,用他悲惨的身世博得程玉琼的同情,他既然可以,那么自己也一定能获得程玉琼的爱。

      程玉琼被种下蛊虫,身体虚弱,日夜昏睡,醒来的时候望着自己的眼神异常警觉,好像掉进陷阱里的小动物。

      傅春喜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他把自己扭曲卑微的过往告诉了程玉琼,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伴侣。

      果然同傅春喜预料的那般,他从程玉琼的双眼中看出了同情怜悯,还有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畏惧。

      傅春喜前所未有的开心满意,这只是他的第一步,后面的日子很长,他可以像驯服那个昏君一样,慢慢驯服程玉琼,让他成为只能依赖自己生存的废人。

      这种手段,他驾轻就熟。

      每当程玉琼喝下安抚蛊虫的药汁昏睡时,傅春喜总会偷偷地依靠在他身边,像悬崖峭壁上的野花,汲取着一点点能够生存的养分。

      他还能控制蛊虫,让陛下对自己说一些软话。

      这是他此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可传来的消息却将傅春喜所有的计划摧毁——萧景熙没有死,他还集结数十万军队攻打京城。

      傅春喜怒气冲冲地去寻程玉琼,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这个消息。

      程玉琼强行压抑的激动情绪从他黯淡的双眼中一点点透露出来,苍白的病容迸发了一股璀璨的神采。

      又是那种该死的情绪在傅春喜的心中乱撞,他明白是嫉妒,是不甘,还有挫败。

      他知道大周朝将领懦弱无能,民心不稳,萧景熙这次起兵造反,结局难料。

      傅春喜迅速地冷静下来,他厌恶大周朝的一切,更加恨透了萧景熙。

      他要报复,他还有机会。

      离间愚蠢的亲弟弟和萧景熙之间的关系,让程玉琼在萧景熙的手下受尽折磨,这样程玉琼才会彻底绝望,心灰意冷。

      自己则潜伏在宫中,趁防守松懈之时带走程玉琼。

      就好像当初自己被那官兵鞭打到濒死的时候,赫连云天出现救了自己,那时的他何尝不是对那人充满了希望,将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就是这股希望,应该能让程玉琼喜欢上自己。

      计划天衣无缝,他冷冷地看着大周朝的覆灭,看着萧家军队攻入京城,还听说那位昏庸的亡国之君在宫中苦不堪言。

      傅春喜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他甚至还迟了几天潜入皇宫,终于在一处破旧的院落找到了程玉琼。

      陛下憔悴至极,眼圈还泛着一点红肿,显然是受尽委屈痛苦,他此时一定恨透了萧景熙。

      “是你!”

      程玉琼勉强撑起身子,双眼闪闪,似是不可置信。

      傅春喜捂住他的嘴巴,贴在耳边小声说道:“陛下,你不想让宫中的侍卫都冲进来吧。”

      程玉琼眼中几乎要掉下泪水,他默默点头。

      傅春喜望着他泫然欲泣的面容,心中又涌出灼热的火焰,他能看得出,程玉琼还挂念萧景熙。

      真是不可理喻。

      他笑了笑,说道:“陛下,你还要帮我一个小忙,帮我喊一个来。”

      既然此前的一切都不能让程玉琼改变心意,那么干脆让他亲手杀死萧景熙,决断程玉琼所有的后路。

      自己大概是疯了。

      在戒备森严的皇宫,贸然杀死刚夺位的皇帝。

      这是异常危险的计划,可傅春喜还是选择这么做,他不甘心什么都得不到,他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腐烂不堪。

      他是个身体残缺的阉人,他遭受过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为什么他不能得到一点点温暖。

      即使这个温暖的是建立在虚伪的幻想之上的。

      可老天爷又给他开了个玩笑。

      萧景熙濒死之际,还有能力给予自己重击。

      傅春喜背后一阵剧痛,他能感受到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摧毁得一干二净,血夹杂着内脏碎块从口中涌出。

      原来,到头来还是要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这是萧淳熙第一次端详这位从小就暗自比较的对象,他与自己长得也有几分相似,可面容高贵,气韵雍容,同自己这般残缺阴毒的人完全不一样。

      傅春喜吐出一口血,勉强笑了起来,他就是残缺阴毒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来。

      “我们,两情相悦,你只是他的玩物。”

      他可怜地拼凑起自己一点点的自尊,笑得愈发嘲讽。

      “那些坏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

      萧景熙啊萧景熙,你当了皇帝,你就像你的父亲那般多疑狡诈,他能够因为一点点疑心杀死梁王,那么你也会因为那么一点点疑心处死程玉琼。

      “你千万不要杀了他,千万不要杀了他……”

      你一定要杀了他,这样,我才能和程玉琼在九泉之下再次相遇。

      那时的他,一定恨透了你,一定恨透了你……

      傅春喜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的视线渐渐昏暗,他脸上扭曲的笑容慢慢消散,最终化作一张平和安详的容颜。

      可惜,他终究没有见过海东青在天上翱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昏君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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