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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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局呢？”
　　审讯室外人声嘈杂，随即就是主任裴阮铿锵有力的声音：“没事的都给我去调查无头女尸去，小心记你们处分！”
　　继那之后，杂乱的声音响了几声便全都消失。
　　三两人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逐渐转移到审讯室门口停下，那人甚至还象征性敲敲门。

　　切。郝仁不知怎么，打心底不喜欢这个裴主任。
　　看守把审讯室门打开，赫然出现的是裴阮如刀削般的脸。
　　他转身跟身后几名随行警员交代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几人走出去后就立刻从外面锁上门，连记录仪都没有，现在就只有他和裴阮。

　　裴主任一身蓝色衬衫，伸手拉开椅子坐下时，牵动斜方肌，在白织灯下修长紧实的脖颈显得分外醒目。
　　坐定后甚至还极具嚣张性地扬起下巴，露出毫无缓冲的下颚线。饱受风霜的眼皮挑起，就更降低好感度。
　　估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裴阮终于开始说话：“郝警官，出去会议上的，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郝仁压根儿不想吭他，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整个人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
　　“之前郝支队执意要内差我都拒绝……没想到，好手段啊警官，裴某佩服，甘拜下风。”
　　面对裴阮笑里藏刀的恭维词缀，郝仁明目张胆翻了个比天大的白眼。
　　谁知这个烦人精又开口：“本来是秦局审您的，可顾忌到你们两人的关系，我想，还是算了吧，毕竟不能让一只臭虫就让价值百万的木雕艺术品失去它的天价。”
　　审讯椅上的人快要把这一辈子的白眼翻完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郝仁是真的忍不住，可惜对面的人没有丝毫情感变化。
　　郝警官真的是伶牙俐齿。这是来自裴阮由心的称赞。
　　此时的郝十三跟吃了吨大便一样难受。

　　“郝仁进去了？”
　　程然接到信息，还是在午饭后于柯晗发来的。
　　“真的，还是我亲自送的。”于柯晗的怨气可以顺着网线爬过来。
　　这句话无疑就是五雷轰顶，程然淡定下神色：“那关于赵钟善的线索和王玉含的线索有什么进展吗？”
　　“噢，有的。”说罢，于柯晗把一张下午整理来的示意图发给程然，“可以说张有枝、赵氏集团、胡胜伟等人构成一张巨大犯罪网，而中心，正是在缅北叱咤风云的B120，不过这只是那个少年的代号——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放射性输送毒品，就如同张晓辰血液中残留的□□，就是他的新型毒品稀释后产生较为单一的变量，而实际上却是致幻形极强的毒品，甚至输入过量可以导致人昏厥，甚至死亡相比在毒品的作用下才完成了这一场绝妙的凶杀。”
　　“也就是说多久前那场大火烧毁景荣九内大部分员工的档案也是为了断掉线索。”程然语气平静，却真心为那个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女孩感到同情。
　　突然想起什么，电话那头于柯晗继续道：“还有，前几天扫黄支队和缉毒支队已经去过那里了，现在正处于查封期间，相对安分，不过这也对吴邵文明面上的财产打压。”
　　“吴邵文？他也是嫌疑人？你们去抓他了吗？”
　　一想起那个为整个刑侦大队包了整场榴莲披萨的人，程然心都在滴血。
　　于柯晗说：“没有，没有证据，此人做事严密，而且他手边还有静养的老大，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对我们都相当不利。”
　　程然淡淡嗯了一声。
　　今天休息日，从警署转了一圈就带上刚从街上买来的烤鸭直奔养父母家。
　　他们之前是有个女儿来着，结果就是被人贩子拐卖到缅北做人体器官的非法交易，几个月后又把残缺的女孩像破娃娃般扔到他们家门口。程母受不了打击，后来就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已经超出领养期的程然。
　　本来她不叫“程然”，程警官的原生家庭姓“欣”，被拐卖后就是一年之后的事。那是她还很小，就被福利院领养，辗转多次到了老程家。

　　电话那头踌躇片刻，开口继续道：“和郝支队一起进去的还有陆局，可以说几年前那场重大缉毒行动中的相关人物都牵连其中。”
　　程然没有吭声，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动作略有些停歇：“胡胜伟的案子怎么样了？”

　　窗外一碧万顷的苍穹沾染铅灰色，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有水汽，孕育一场急风骤雨。
　　“对于上次我们几人的微型会议，决定另寻突破口，也许杀害小沉的并非是胡胜伟，换言之，绑架凶杀案并没有结束，后期要进行分卷处理，重新审查。”于柯晗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发出沙沙的声响，不久，话题转向赵衍这边，“如果赵氏也卷入其中，那么他们在老大身上也会有所行动。”
　　“可老大不是在吴总身边吗？”
　　从听筒可以听出程然正在穿衣服往外走。
　　“现在市局刑侦支队的位置和正副局长的位置都空出来了。”少顷，“对了，今天早上去胡胜伟家再次出外勤，在卫生间发现大片鲁米诺反应，却始终找不到凶器，这也是得到推论应征的第一步。”

　　简鑫沉并非胡胜伟所杀，而是对胡胜伟的警告。
　　但如果说胡胜伟跟谁结下过梁子，估计是谁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赵政华，赵氏雨轩集团的董事。
　　“但如果赵氏这样做，不是就更容易引起怀疑吗？”
　　此时程然已经坐上出租车，赶往市局的路上。
　　“也许就是为了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来掩人耳目，也是对行政体系的挑衅。”于柯晗来到市局之后进步不止一点，对案件的分析也愈加具体，即使是对人性和理性的解读。
　　“你现在可以联系上老大吗？”
　　“之前联系过，还是吴邵文接听，说他们现在在堰北水库河堤边……”
　　话一出口，两人瞬间感觉到不对劲，此时一道闷雷震碎心膜，窗外暴雨映出两人毫无表情的脸。
　　程然手指震栗，一股强劲的力量喷薄而出，促使血液在四肢百骸疯狂循环。

　　天色已经全部暗沉下来，细密的一点落进平静的湖面，不多时就泛起涟漪。
　　这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暗示。
　　吴邵文携手身后的人漫步河堤：“这是我们六年前……七年了吧……分别的地方。”
　　赵衍没有吭声，一种不适应感油然而生。

　　面前是再熟悉不过却怎么也找不到痕迹的陌生人，就连接近自己的理由都解刨不清。
　　也是他，给了赵衍真真切切的踏实感。
　　在这个安逸的避风港。

　　触景生情，吴邵文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来递到赵衍面前：“抽吗？”
　　他倒是也不客气，取出打火机，给两人都点上烟。
　　“你说我还爱不爱你，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案。”
　　赵衍嘴里叼着烟，说话时的声音含混不清，清瘦的手与雨伞黑色的手柄形成极大的反差，就连臂上露出的青筋都分外清晰。
　　“没关系。”吴邵文丝毫不介意，在学校的唐突行为确实是太急于求成。
　　“不过真的很谢谢你。”赵衍低下头，“即使我什么也不能帮到你。”
　　吴邵文无声低下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赵衍如鸦翅般的眼睫，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波纹。那是来自心里，瓣膜里面的滚烫冲击。

　　在挂掉电话的下一刻，程然就立即让师傅掉头，从保宁西街急转弯拐到旁边去郊区的520国道。

　　“小姑娘，你是警察吧？”
　　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发问。
　　“啊？怎么了？”程然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是真害怕碰到一个可以把自己砸成脑震荡的人。
　　“那你们是不是处理过530国道上的汽车追尾事故……呀，听说还是程宇集团前身的老董事长呢。”
　　面对司机抛来的话题，程然如实：“这个我也只是听说，那时候我还在警校上学，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具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机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听说雇人杀害老董事长的是程宇集团的创办人，天才少年吴邵文，哎，他父亲还是个杀人犯，我哥哥就是被他父亲一枪蹦了的，现在想想都是好几年的事情了……果然，一个房子里住不出两种人。”

　　老吴的事情也都是人云亦云，还有说老吴曾今和陆钰是战友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对于司机的话程然也没有接，就一路上沉默不语。

　　A市市局。
　　一道通天的闪电将世界劈成明暗两截，刑侦科室空无一人，只有不起眼的身影斜倚在办公室巨型落地窗前，随着光影，勾勒出对方如玉雕般温润的侧脸，双手自然下垂，借阴影的掩护在桌下一层层翻找，可能是紧张和烦躁感，让他的神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微妙变化。

　　“什么人？！”
　　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后就是开关被打开的咔嚓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想，手中的动作倒是没停，弹钢琴的修长手指快速翻阅，终于在文件夹最下层抽出他寻找的资料。
　　电光火石间，偌大的办公室瞬间灯火通明，就连附着在玻璃外面的水滴都折射出所呈现一幕。
　　“怎么是你？！”
　　说话的是技侦科室的实习生，性格爽朗，没来几天就和局里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这人孟庭也认识。
　　“嗨，小李子！”
　　孟庭慢条斯理将文件放入随身的文件包中：“你们从什么时候链接的电源？”
　　在做这件事之前孟庭可谓充足的准备，电源、摄像头和多处感应器都被他控制，而U盘一直都有他随身保管。
　　小李子轻笑：“你的行动已经被程然姐算计到了。”
　　只是一直在市局串掇的人一直都是一个X。
　　“这是一个关系着所有人命运的方程。”
　　秦林还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只是没有戴金丝眼镜，收起平时的平易近人——一手拿着怀表，另一只手上是对讲机。
　　“下午六时四十分，嫌疑人孟庭被捕。”
　　双唇微启，声音不大，倒是既具有穿透力，一丝不漏钻入孟庭的耳膜。
　　果然。
　　他们早就知道了。
　　要么是陆钰，要么就是吴邵文。

　　也就是一瞬间的滞气，很快孟庭调整状态，电光火石间从裤腰抽出手枪。
　　“副局！！”
　　秦林回头，眼底映出枪口骤然熄灭的火光。
　　嗖——
　　几乎是贴着秦林鼻梁飞射而出，直直莫入墙体。
　　这一变故如此之快，以至于训练有素的狙击手都呆愣半秒。
　　“你是一个聪明人，为了你母亲的事急于求成，这次盗取机密文件估计是背水一战。”
　　这道声音让孟庭神经敏锐一跳，真个人隐没在无尽的阴影之中。
　　众人回眸，只见陆钰还是入狱前的行装，终归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也不显得狼狈，外面披一件较大的冲锋衣，将戴有银色手铐的手藏匿在衣摆下。
　　“是要起明投暗了吗？”
　　“对于你母亲的事情我一直怀有愧疚之心，在法律界限内一直给你极大的宽限。”
　　陆钰和平时一样，如一尊弥勒佛。瘦下来之后，真的和孟庭有七分相像。
　　“孟庭，你一直欠我一声父亲。”
　　陆钰举步向前：“但这也是我欠你的。”

　　陆钰眼神真挚，有那么一瞬，从心底涌起股连孟庭自己都无法说明的感觉，他想撕开身体一寸寸的检查，怀有审视的挑剔去审视自己。
　　“我这次的目标不是你。”孟庭收回心间的新鲜感，一手撑在办公桌上飞也似的跃过眼前众人。秦林反应最为迅速，随手抽出手枪。
　　子弹出壳的瞬间，全体人员处于备战状态。

　　脚步声，混杂着乱无章法的枪击声。

　　身后警察如影随行，孟庭一脚勾过一旁的转椅猛然往后砸去，砰砰几声枪响，掩体四分五裂，空枪壳叮叮当当作响，追在前方的小李子疾步上前，伸手攥住孟庭持枪的手，孟庭却借此机会回扣板机。

　　噗嗤——

　　子弹旋转着飞出小李子的身体，紧随其后，是一串血珠，溅撒开于地面。小李子后退数十步，见此情景，跟随其后的几人忙不迭接住小李子下落的身型，着手就是温热粘稠的血液。
　　又是几声枪响，秦林侧头避开灼热的气流，不过孟庭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电源开关。
　　霎时见，周遭陷入黑暗，在动乱中孟庭跃上办公桌，如猎豹般直奔落地窗。
　　陆钰眼皮微跳，转眼对上孟庭遗憾的微笑，嘴唇张合，似乎在说：“再见了。”

　　三C在来人高速重踢下不堪碎裂，就这样，禁毒支队队长孟庭盯着满身碎玻璃跃出刑侦办公大楼，脚下是众生的万家灯火，而此时，就是孤注一掷。
　　“他从窗户跳出去了！”
　　“这他妈是四楼，他是不怕死吗？！”
　　“小李子！！”
　　这声呼唤在夜色中显得分外鲜红。
　　“怎么了？”
　　秦林快步上前，打开手电筒，就是小李子毫无血色的脸。
　　“你是不是傻？！”秦林脱下外套想要给对方盖上，却被摇头制止。
　　小李子眼睛还是亮的：“我……不……不傻……”
　　我知道。
　　秦林紧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