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30、第三十章

　　新班主任同样姓王，性别男，地地道道的堰北人，原本是要跳槽到重点高中的，结果被临时叫来带三七，这哥们儿是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气儿气儿的，骂了一路，跟个怨妇似的，到校长那儿跟条狗，低三下四，好歹是个重点班，校长让他凑合凑合，工资肯定涨。
　　那天刮大风下大雨，路人的伞都吹得东倒西歪。临走前吴邵文再给赵衍量了一次体温，看着他喝了大半杯水。
　　“邵文……抱抱。”赵衍声音沙哑，鼻音重，整句话软绵绵的，却重重坠入少年心窝深处。
　　这是……撒娇？！两年了，这是赵衍小朋友第一次撒娇。
　　吴邵文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张开双臂，然后搂紧，任由不安分的脑袋来回蹭，有种纯粹的感情在彼此拥抱之间蔓延开来，顿时有种莫名的幸福感，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妈的，小孩儿，你这整的我都不想去上课了。”
　　赵衍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课总得上的嘛，我也想你，宝贝儿。”
　　此时，吴邵文的心都是飘乎乎的。

　　“鄙人姓王，名伟杰，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呢，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员工了，啊……这个，我也是三个孩子的家长，啊……”
　　这次换座位，俩前桌换到第一排，默默接受一个四十多岁，没有发际线，瘦高瘦高的男人在讲台上吞吞吐吐，任由晶莹剔透的口水落在他们身上，如此“奇观”只有他能创造出来吧。
　　对于新班主任的自我介绍，吴邵文没听也没兴趣听，无非就是向人们展示他多么的有学问，有多么有本领，还装模作样在讲桌上搁置了两本看书皮就知道只有像他这样知书达理、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人才能看懂的哲学书籍和一本心理学研究，就这一个星期来看，是封皮没碰一下，新崭崭。

　　“学校居然在这么关键时刻换班主任，还这么不靠谱儿……目前来看是。”
　　“老班儿为什么辞职啊？”
　　下课后，将近一半儿的人围在吴邵文桌子跟前，前排的几个女生也都扭过头，看得吴邵文浑身不自在。
　　“有什么原因，不就是有事儿吗？！”他把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团成球塞到书包里，红艳艳的115分让他不忍直视，挫败感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戾气。
　　周围是乌压压的人，吴邵文坐在阴影深处，一双眼睛倒是贼亮，眉头紧皱，眉眼中的不耐烦和脸上写得“一群小可爱，那儿凉快儿那儿待着去，ばかやろう！”

　　强塞了一上午的函数、坐标系、高频单词，努力起来，赵衍连自己都怕。大脑里布满了黑白电视的雪花点，吱吱作响，过了很久，冒出一个泡儿，上面写着：“西瓜，冰镇的西瓜……”
　　突然收到的短信让赵衍脑中的泡噗地裂开，他点开第一条语音，是来自吴邵文的质问，那股儿阴森似乎能顺网线爬过来。
　　赵衍乐得清闲，斜倚在床头回复：“那明明是你的事儿，你还托我帮你写，多少分儿？”
　　“115。”
　　赵衍：“我瞎扯都能扯上这个分儿……”
　　吴邵文发了一个懵逼的表情。本来就是你瞎扯的。
　　此时躺在床上的somebody已经笑得乐不可支，发了条语音过去：“英语就是你的短板，你还不好好写？”
　　对方叹了口气：“多喝水，中午想吃什么？炒饼还是炉面？”
　　赵衍盘腿坐在床上：“我想吃你做的挂面。”
　　“行，那我去那些菜，我下午有事，可能晚一些回去。”
　　“什么事？”
　　“一个女生跳楼，警方让我也……”
　　赵衍额头挂满黑线，高中名蒸蛋二号……六！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冷眼注视台下不住抖动的女孩儿，从年级前三掉到四十名之后，你呵……”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无奈揉眉心：“你这个情况……得找你父母好好谈谈。”
　　全班五十多个脑袋齐刷刷往她这边儿看，一百道眼刀划啦她的肉身，跟看猴儿似的，讥笑讽刺，关心安慰等混杂在一起，一股说不明的味道涌上心头。
　　双颊一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好累啊……老师父母同学亲戚还有有的没的各种期望压得透不过气。
　　下课班主任一个电话把她妈炸过来，刚见面就甩了一个巴掌。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和你爸供你吃供你住的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谢庭妈妈，请您冷静一下！”
　　班主任好像明白过来谢庭刚刚为什么哭着喊着，求她不要打电话，对于这种暴力教育方式，老师还是很不赞成。
　　“没良心的！”郑云峰似乎觉得不过瘾，上来就是一脚。

　　昨天，那个女孩儿跳楼了，摔得血肉模糊，血溅了老高，同学们乱作一团，班主任安抚学生并报了警。
　　那带被长长的黄色警戒线封锁，学校也因这件事全校提早放学。
　　谢庭父母赶来时几个警察正在做笔录，拳头大的夕阳垂挂在天檐儿上，给周围景物蒙上一圈绒边儿，显得很不真实。
　　郑云峰嘴唇哆嗦的厉害，谢庭的父亲正和政教处的老师理论，问学校要做何赔偿。
　　“我他妈就这一个女儿！现在跳楼了！没了，你们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警察老师冲过去，有人抱住他的腰，摁住他的手，谢安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今天如果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郑云峰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我想去她的教室看看。”
　　班主任哪干怠慢，生怕她一个不如意也跟她耍赖。匆匆在前面领路：“谢庭妈妈，这边请。”

　　阳光把教室切成明暗两面，她的课桌上像小山一样堆满了课本，搁在最上面的是谢庭的记事本，郑云峰认得，是半个月前她过生日送给她的，一直很喜欢。
　　粉红色的小本子，第一页写的是“我真没用，拖油瓶，狗东西，白眼儿狼……”
　　她的指骨泛白，随后把脸埋在手心里。
　　想哭又哭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吴邵文回学校时已是凌晨一点，宿舍门没关，书桌上是个暖黄的小夜灯，此时赵衍趴在书桌上，硬撑着快要粘上的眼皮：“回来了？洗洗睡吧。”
　　一个处于高三复习阶段的病患能撑到这个时候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儿。吴邵文单手抱起男孩儿，关掉小夜灯，暖黄色灯光消失的刹那，陷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