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29、二九

　　“找到感觉了？！”
　　赵衍耳朵里塞着耳机，坐在书桌前，把头埋进橘黄色的灯光里，像是把自己封在小玻璃罩里不受干扰的清静。
　　吴邵文走向前扯下耳机：“干什么呢？这么认真？！”
　　抬眼时，温热的液体冲破眼睑的束缚，哗顺着脸颊的弧线流下来。
　　“怎么了？！”吴邵文搂住他，“放不下就别放了，好好存着，别勉强自己。”
　　赵衍把手机关机，白色的语音框漆黑一团。
　　上面的人以唇覆上他的额头，顺着挺立的鼻梁一路向下，最后触上他的唇，赵衍顺势搂住对方脖颈，把手盖在吴邵文后脑勺，往下一摁，加深了这个吻。
　　“呵，小海鸥。”
　　赵衍不理解这个昵称是从哪里发展而来，只得耸耸肩。
　　其实这个昵称是吴邵文在网上冲浪时刷到的，说什么海鸥代表坚毅英勇的品质，就觉得还蛮适合他的。

　　“我怀疑我爸是不是打麻将把脑浆给打没了，早上刚睁眼就打电话给我说高考考了多少？去哪所大学？”
　　吴邵文趴在座位上，头疼的掐眉心。
　　赵衍突然想起老吴问他的那个问题，满脸黑线。
　　“上了高三就是不爽，暑假跟没放一样，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草！”前桌把头往后仰着，跟倒挂金钟似的。
　　“你们就坐在最后一排吗？两年了，凳子都磨光了吧？！”
　　“是不是老子给你放过火儿了？！”
　　赵衍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抬起长腿，足尖发力，挑起对方板凳沿儿将前桌撂倒。
　　怎么说他都是校霸，没想到这两年脾气都被他们一群バカでし磨出茧子来了，要冒都冒不出来了。
　　“咔嚓。”
　　是粉笔断裂的声音，上次振儿哥砸他的前奏就是它……被粉笔砸好像是前年的事儿吧……有点儿怀念呢。
　　赵衍觉得自己脑袋晕沉沉的，里面就跟放电影一样，第一张幻灯片是李大鲲带他们去吃面，然后是躺在路边的野狗，紧接着是熊熊烈火包裹了整个房子……

　　“你就是个灾星！”
　　“别和他玩儿，扫把星！”
　　“気持ち悪い！”
　　操，这他妈怎么连鬼子都骂我？！
　　几个半大的孩子指着他鼻子骂，一个个长得跟个萝卜似的，还一脸惩恶扬善的表情，赵衍本想开口劝两句，可发现自己怎么也张不开口。
　　骂不了还不能跑了吗？嘿，结果还真不能，那两条腿就好像注了铅，跑也跑不了，就只能在这里听小屁孩个他磨耳朵，其实这是他对之前记忆的一个抽象回忆，他现在在梦中的形象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赵衍记得，当自己受欺负时，爷爷总是第一个站出来，虽然不能说话，但一个眼神就极具震慑力，大姑子二舅子小婶婶大姨妈家的孩子都怕他。
　　“老师……”
　　外面真吵啊！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使原本平静的梦泛起阵阵水波，中间被撕开一道裂口，旋即又慢慢恢复，把他吸到梦的更深处。
　　听大舅妈二姑姑三婶婶的女儿说我之前有个姐姐，但夭折了，听大师说是我夺取了姐姐的元神……那大师也真是闲的，这话一出不管是舅舅还是姑姑他们都不怎么待见他，最后在小孩之间传成“谁跟他好就会厄运缠身”结果那群小笨蛋还真信了，就导致赵衍上小学之前都没有朋友。
　　但那个大师又说他的命有一半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给的，一开始赵衍还是对这个姐姐满怀仇恨，觉得他们两人无冤无仇就让他在舆论里差点淹死，可如果不是这一半命他就是一个肉馕子。
　　啧，这么说的话赵衍还是挺感谢那个姐姐的。
　　于是他从此立志成为一个惜命的人。

　　“赵衍！”
　　他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腾起来又迅速的落下去，他张嘴说话回应那个唤他名的人，却只发出嘶嘶声，喉咙黏在一起般疼得厉害。
　　眼前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他的身后是蹿起的火焰，那人把他抱起扔给窗外穿橘色衣服的人，回头的一瞬间，那人已经被大火吞噬，火光映出他挣扎扭曲的身影，伴随一声似人似鬼的惨叫，火光冲天。
　　赵衍当场吓醒了，一抹背后全是冷汗，垂眼看见趴在床沿上的人，鼻头一酸：“真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吴邵文握住他的手：“喝水吗？”
　　已是深夜，月光透过薄雾射进屋内，把房间割成明暗两块。
　　“我是不是……”
　　“昏睡了半天，肯定晕。”
　　“说实在的，你为什么要复读啊？难道都是为了更远的理想？”赵衍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我怎么会，还一下子复读三年，闲的啊，我看你是嗓子不疼了才问怎么无聊的问题。”
　　“怎么说呢？就跟旧事重提一样，我没参加那届高考，高考前几星期我玩儿命的复习，想上个清华北大的，结果就是老吴和老妈离婚，吴妍才三四岁，老吴整天……然后我就回家照顾吴妍，没几天就接到哥们儿的电话说北口跳楼了，我当时心态都崩了，我觉得她就像我的克星……”
　　“我以前曾一度认为我是世界上最悲催最可怜的人……”
　　“我当时就想，要是我没回去，北口跳楼时如果我劝劝她是不是就……”吴邵文把脸埋在手心里，“妈的，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如果你父母没离婚，不用照顾吴妍，安心考你的事，安心和你女朋友谈恋爱，相比你们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你……吃醋了？！”吴邵文真是捉摸不定赵衍小朋友的心思。
　　“该吃醋的人应该是她吧，毕竟是她的男人跟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的。”
　　“不是，当初是谁说这事再也不提，和平解决的？！”吴邵文直接被气笑了。
　　“狗……”赵衍把头蒙在被子里，活像只蛹。
　　“汪！”
　　“傻赵衍。”
　　吴邵文从后面抱住赵衍：“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太吵。”
　　怀里的人扭过头，在唇上落下一吻。

　　等他睡后，吴邵文又拿体温计给他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多，都他妈烧糊了。
　　“赵衍，起来，去医院。”
　　“干啥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吴邵文感觉像背了个火炉。
　　“你他妈是不是淋雨了？！”
　　“啊……是，我记得之前也淋过，喝了点儿阿莫西林就好了。”赵衍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说话闷闷的。
　　“你为什么要跑啊，打个出租车不就好了吗？”
　　吴邵文无语的脸直抽抽，真烧糊了。
　　“小孩儿，动动你那聪明绝顶的脚趾头好好想一想这小破地方有出租车？！”
　　“咳咳，咳……”
　　“我操，没事吧？！”吴邵文心里空荡荡的。

　　医生进行一系列操作后，把听诊器往旁边一推：“可以吃些布洛芬，要保证足够的休息，适量饮水，开水，果汁，或是补液盐都可以，就看患者喜欢喝什么，对降温也有帮助。”

　　“背着我出来，再背着我回去，不累吗？”
　　吴邵文在他鼻尖上蹭蹭：“小海鸥，那你自己能走回去没？”
　　两边的路灯蜿蜒到天际，向远处那道曲藏匿在繁星之中。
　　“谢谢。”
　　对自己这么好，好到赵衍都不知道将来该用什么来弥补，偿还，他欠钱他那么多，自己倒是什么都没干。
　　“要是我胖了飞不动了，你还会管我吗？”
　　那人噗嗤轻笑出声：“胖成那样，烤了吃了算啦！”
　　“你不会。”赵衍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那我会做什么？”
　　“我……但你肯定不会吃我。”
　　“你……”吴邵文听得脑子嗡的一下，眼圈泛红，泪滴无声顺着脸颊坠落，滴在滚烫的内心深处，蒸腾起一片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