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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笑了 ...


  •   一句“为您献上美人”。

      传话之人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就隐隐骚动起来。

      尤其家中有女待嫁的老头们,皆是心说谁这般没有规矩?他们还没给自家女儿牵线呢,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毫无意问,江揽州这样的“青年才俊”,正值适婚年龄,想攀附姻亲的人数不胜数。

      但也人人都知道江揽州不近女色,有传言说他好男风,恐是断袖,又或他本身有点什么问题。
      但更多人偏向于第二种,他在为已住在他府上的恩师之女守身如玉。

      孟老将军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他,江揽州答应会为之后半生的安危和荣辱负责。
      许多人猜,孟氏女便该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了。
      是以两年多来,北境官员里多的是人想把女儿送去给他做妾,却都被以各种方式退回去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猜是哪位“将士”要献上美人,被献的“美人”又可能是何方神圣,也猜江揽州会如何应对。

      “既如此。”

      王座上的男人语气无波:“带上来,献舞一曲,给在场的诸位看个乐子。”

      .

      “哎!”

      穆言抓抓脑袋,“要不这样吧,等庆功宴结束再说?”

      毕竟,虽然这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但要一个曾经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去给满殿将士和宾客献舞,说好听点是抬举,说难听点就是侮辱。

      一旁的萧夙摸摸鼻子,没发表任何意见。

      玄伦则是第一次见薛窈夭,所谓“献上美人”便是他听罢萧夙和穆言的各种转述后,临时做出的安排和决定。

      “若是薛姑娘不愿,扮作婢女也可,我可安排你去给殿下送酒。”
      顿了顿,玄伦语气漫不经心,“又或待庆功宴结束之后,直接道出你身份名字……”

      “不!”

      薛窈夭摇头,“直接道出我身份名字,他不见得会愿意见我。”

      再说了。

      正常情况下,的确可以等到庆功宴结束。

      然而一个多月下来,日日夜夜绷着神经,那种提心吊胆和不知明天会遭遇什么的惶然不安,像一把钝重的刀子。
      想到远在桫州病重的祖母,好像随时会倒下的嫂子,双眼无神且面黄肌瘦的瞳瞳和元凌,那些想对薛家赶尽杀绝之人是否又一次有所行动?

      薛窈夭觉得自己等不了了。

      一分一秒也不行。

      “没关系。”
      她撑着口气,“我会跳舞,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

      薛窈夭是会跳舞的,但是她根本不打算跳舞。

      “能不能快一点?”

      北境王府依山傍水,占地面积极广,从东到西至少得走两刻钟以上。

      亲自领路的玄伦回头看她一眼,“薛姑娘,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正经过一处水榭廊桥,薛窈夭提着裙摆,很轻又很快地笑了一声,“你没有经历我正在经历的苦难,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察觉自己竟又如从前一般“目中无人”。
      薛窈夭赶忙转了话锋,“对不起。请问还有多远?”

      ...

      半刻钟后。

      玄伦:“到了。”

      澜台大殿灯火辉煌,风灯摇曳。

      原本商定好的是一曲《朝阳赋》,玄伦作为江揽州的随侍、亲信、兼谋士,为给萧夙打补丁,也给擅自做主的穆言“将功补过”,他还体贴地安排了伴舞女子,以及临时召来的乐师。

      然而。

      才刚踏进大殿门槛。

      不待玄伦说话,薛窈夭自顾一把摘了面纱。

      在觥筹交错、庞大而不具体的嘈杂喧嚣下,她几乎没怎么刻意去找——只瞬息顾盼,便对上上首王座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江揽州正在跟面前一位老将象征性走酒,余光中有白影晃过,他随意朝殿门一扫,手中酒盏刹那顿住。

      少女一身素色白裙,裙裾在夜风中翩跹飞扬。

      那一瞬间。

      即便距离很远,隔着杯盏人潮,其实不大能看得清人的五官。但视线撞上的刹那,薛窈夭还是在江揽州眼中感受到一瞬短暂的错愕,清晰且如有实质。

      她没有犹豫,当即提着裙摆朝他奔去。

      “这、这就被献上的美人?”

      “美是真美啊!不是说要献舞么,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她这是跑到……殿下跟前去么?!”

      脚下踩着地墁,顶着大殿两侧宾客席投来的各种目光,仿如夜色下翩跹的蝶翼,薛窈夭穿过墨池大道,踏上层层玉阶,在不知是谁吼出的“大胆”声中,一口气奔至王座面前。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少女的裙摆沾染尘埃。

      “江揽州……”
      她不知何时已满脸的泪,仰头望他时,神色再没有从前那骄傲不可一世,“求您救救薛家老幼!”

      …

      从她出现在殿门口的那一刻开始,江揽州突然明白,为何一惯稳重的玄伦会派人传话为他献上“美人”。

      玄伦和萧夙最擅察言观色,一向最能揣度他的心思,且向来揣得八九不离十,否则也谈不上“亲信”或“心腹”二字。

      可笑。
      他们却凭什么都认为,他会对眼前这个女人抱有善意?

      短暂的四目相望,耳边充斥着满殿哗然。显然所有人都被薛窈夭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奔至王座的举动惊了一跳。

      一只手捻着酒盏,江揽州对那还有一箩筐话要说的老将摆了摆手,老将很有眼力见地退下去了。

      他这才垂眸。
      视线扫向跪在他脚下的女人。

      无需问为什么,必然是穆川穆言那边出了问题,她才会出现在此。他视线在她面上逡巡。

      瘦了。

      比起京郊原野那场大雨。
      她又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

      记忆里三年前的狩猎大赛,她肌肤吹弹可破,一颦一笑千娇百媚,周身丰腴而盈满少女□□……那时她香汗淋漓,口中溢出呢喃,正在半山腰的亭子里跟傅廷渊接吻。

      于王座上岿然不动,江揽州声线沁凉,“怎么救?”

      许是眼中盈满泪水,薛窈夭看不清男人眉眼,一切都不甚清晰,像是在天旋地转。但仅有的理智又告诉她,这的确就是江揽州。

      “求您庇佑薛家……”
      她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膝行了两步,口中喘着气,伸手拽住他华袍的下摆,“求求你,江揽州,求求你!”

      “派人去桫州好不好?有人想对薛家赶尽杀绝,不止一方势力,他们有备而来无孔不入,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你救救她们……”

      明明从未刻意去记得,当然也没有刻意去忘记。
      话出口时,眼前却还是不合时宜地闪过久远一幕。

      六岁?还是七岁?
      记不太清了。

      那年冬天,京都连日大雪,住在偏院的江氏生病了,具体生的什么病,有多严重,薛窈夭不在意也不关心。
      只记得后来,江揽州一把鼻涕一把泪。
      跪在她院子里一遍遍哀求,“求求姐姐,求求姐姐,求求你,准许医师去看看我阿娘吧!求求你!”

      “阿娘快死了,姐姐,姐姐……”

      有那么一瞬,薛窈夭觉得一切都不会好起来了。
      或许她应该跟曹顺走的,那样的确也可以活下来,成为的却是什么?是薛家原本上百口人中的其中一个。

      往后她会无名无姓,又或改头换面,永远不会再是薛窈夭了。真到了那个地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恍恍惚惚中,她开始给江揽州磕头。
      求人自是该行叩拜之礼,这无可厚非。

      然而身体才刚倾覆下去,一只大手抵在她额上。江揽州双腿微微岔开,附身,深挺的眉眼寸寸逼近。

      近在咫尺时,薛窈夭看到他牵起嘴角。

      跃动的灯影打在他脸上,照出一片几近乖戾的沉鸷之色,他忽然拽着她的襟领将她拉近,带得她身子匍匐在他两腿之间,是个不大体面的姿势。

      而后掐着她下颌,迫使她仰头。
      男人看她的目光,仿佛盯着这世上最憎恶之人。

      他问她:“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觉得他会救她,又哪来的自信和勇气?

      “因为……”

      因为那场滂沱大雨,他曾说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买下姐姐做个妾室。又或因为,穆川穆言一路随行,几度在她性命攸关之时挺身而出,至少在理清楚“江揽州的人在保护我”的那一刻,薛窈夭的确曾隐而微妙地以为——

      “我以为,以为你对我......对我......”

      江揽州:“什么?”

      撑在他膝上的手,指节根根泛白,少女眼泪又一次落下,一滴滴坠落他袍摆之上。

      说不出以为之后该说的话,毕竟那太羞耻了。

      她尝试着委婉:“我愿意,愿意做你的、你的……”

      “妾。”

      有风卷来,携着夏日独有的燥热,袭入人潮喁喁的澜台大殿,扬起少女鬓边发丝。

      其中一缕搭在她湿润的眼睫上,睫羽之下,覆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眼尾泛红,眼底写的全都是求救。

      寻常人的短短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于薛窈夭来说,摧残的却不仅仅是身体,更还有心志和精神。也仅仅一个月,昔日光鲜的大小姐失去尊严、骄傲、一切张扬与明媚色彩。

      这朵落魄娇花,此刻就跪在自己面前。

      澜台大殿内置有冰鉴,其实算不得热,她额间却盈满细密汗珠,衣襟里更散出一种极淡的香气。

      嗅着这抹香,江揽州眼前闪过的,是他阿娘江氏死去时的样子。
      江氏死在他们被赶出薛家那年。

      他左手缺了一根手指,被她的马车车轮生生碾碎。
      右手手腕的陈年烫伤,疤痕狰狞,一直蜿蜒到虎口位置。外加身上诸多不可逆的细碎创伤,全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于是眸色沉凉空乏,江揽州又一次撩唇笑了,“你也配?”

      与之伴随的。他修长指节寸寸下移,扼住她纤弱莹白的颈项。

      是个只要稍一用力。

      就能随时扼断她咽喉的姿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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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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