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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姜宅却乱翻了天。两进的小院子里脚步纷杂,斥责声、叹气声连成一片。

      杨氏训斥完了看门的老王头,又开始责骂洒扫的吴婆子。

      吴婆子心中不畅快,却也不敢多言,老爷入了狱,杨氏这几日仿若吞了火药,等闲便要发脾气,她又哪里敢触杨氏的霉头,忙拿起笤帚装模作样清扫原就一尘不染的庭院。

      杨氏训斥完吴婆子尤不解气,又飞一般旋到了后罩房。

      后罩房里,林氏母女正在做针线,杨氏自然也不会给她们好脸色,她大喇喇坐到槐木交椅上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呲哒。

      “老爷现下锒铛入狱、生死未卜,你们竟还有心思做针线,哪怕养几条狗也知道看家护院,你们却是连狗都及不上了。”

      林氏是杨氏给姜文焕纳的姨娘,她出身低微,自进了姜家就一直被杨氏捏在手掌心,被拿捏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泥人脾性,任杨氏搓圆捏扁,断不敢多言一句。

      坐在林氏身边的是她所出的庶长女姜姝和庶幼女姜然。姜然不过十四岁,不仅长相随了林氏,性子也和林氏一样怯懦,只垂着眸听训,连头都不敢抬。

      倒是姜姝与姨娘和妹妹的脾性大不相同,她自若地将手中的绣绷子放到一侧,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杨氏温声道:“父亲锒铛入狱,母亲为父亲在外面奔波,少不得要花钱打点。

      女儿和姨娘见天儿窝在后宅里,也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不能像母亲那样为父亲奔走,便想着多做一些绣品换取银钱,也好为家里出一份力。”

      姜姝说话时有条不紊,不卑不亢,再加上生了一副国色天香的好颜色,怎么瞧都不像是妾室养出来的。

      饶是杨氏打心底里瞧不起林氏母女,也不得不承认姜姝比她的亲生女儿姜然更有嫡女的气派。

      可惜,谁让姜姝没有托生在她的肚子里呢,妾生的女儿便是再有气度,也无法和嫡女比拟,终究不过是个玩意儿。

      杨氏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几日我跑遍了汴京城,求爷爷告奶奶的奔走,可那大理寺仿若一块儿铁板,任我送出去了大半个身家,愣是连老爷的面都没见到。”

      “所幸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好歹结识了大理寺正的庶姑母卢夫人,卢夫人私下里向我透露大理寺卿赵大人不慕钱财,唯喜欢娇俏的小娘子。”

      “姝姐儿生得好,性子又伶俐,若是把姝姐儿送到赵府做妾,定能取得赵大人的欢心。到时候不仅能把老爷救出来,说不定姝姐儿还会有一番大造化,这可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姜家历代耕种,到了姜文焕这一代才出了个举人,姜家家底薄,即便姜文焕做了七品县尉,也依旧没有改变姜家清贫的现状。

      直到杨氏进门,姜家的日子才宽裕了一些,杨氏是商家女,进姜家时不仅握着一千两现银,还带着两个商铺做陪嫁,家里的开支大都由杨氏承担,杨氏财大气粗,在家里可谓说一不二。

      她说要把姜姝送给大理寺卿做妾,那这事基本就算是定下了。

      姜姝见惯了杨氏磋磨林氏的手段,又岂会甘愿给人做妾。什么大造化,做妾的便是再体面,在主母面前也不过是个没有尊严的奴才。便是生的儿女在嫡子嫡女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姜姝在杨氏手底下做低伏小十几年,处处小心逢迎,为的便是能堂堂正正嫁人做个正头娘子,断不肯任杨氏将她送出去做妾。

      她站起身,举起八仙桌上的杯子摔到地上,捡起一块儿碎瓷片置到脸颊侧边,沉声道:“女儿只想做正头娘子,母亲若执意要把女儿送给赵大人做妾,女儿便毁掉这张脸。”

      姜姝机敏灵动,处事最是活泛,杨氏早就料到她会反抗,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决绝。一时之间竟怔愣在原地。

      为母则刚,饶是林氏泥捏的性子,也断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毁容。

      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跪到杨氏跟前,开口说道:“太太,咱们家也并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您可还记得信阳侯对老爷许下的承诺?”

      “虽说事情已过了十几年,咱们好歹还握着那件信物,您不若到侯府走一遭,到时候出现转机也未可知。”

      信阳侯年轻时曾到梁州任过太守,赴任途中路遇仇家刺杀,是时任里正的姜文焕带兵相助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信阳侯是性情中人,当即便取下腰间玉佩赠给姜文焕,并写下一纸聘书,承诺和姜家结秦晋之好,给世子和姜家长女约定了亲事。

      当时姜姝不过一岁,姜然尚未出生,这天大的好事自然就落到了姜姝身上。

      事关家族前程,杨氏自然记得这事,为了李代桃僵,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姜然得嫁高门,她甚至早早给姜姝和隔壁的书生叶潜订了亲。

      反正都是姜家女,长女和次女又有什么区别,左右姜然的身份还要更高贵一些。

      她曾打定主意,只要侯府上门提亲,她就让姜然嫁到侯府,风风光光做世子夫人。

      可转眼已过了十几年,现下姜姝十七岁,姜然也已及笄,侯府却仿若忘记了那个约定,连姜家的大门都未踏足过。

      杨氏原本已不抱什么希望,经林氏一提醒,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

      信阳侯府的大公子陆长稽现下任刑部尚书,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老,大权在握,风光无两。

      虽说世子陆长易名不见经传,貌似身子还有些不好,但他是侯府唯一的嫡子,有爵位可承袭,前途又哪里会差得了。

      若是姜然真的能和世子玉成好事,家里的难题自会迎刃而解,不说陆家有权势滔天的陆长稽,便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大理寺卿也得放姜文焕归家。

      杨氏越想越觉得林氏的提议可行,她到侯府走一趟,事情若成了,自此姜然得嫁高门、富贵无双。

      侯府若是不认这门亲,她也不过丢一次脸而已。脸面和利益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姜文焕尚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杨氏不敢耽搁,当即便让车夫套了马。

      临出发时才察觉到不妥,姜家和侯府门第悬殊,这场亲事原本就不对等,侯夫人若是见不到姜家的女儿真容,心里没有底,恐怕更不会松口。

      杨氏当即便让姜然梳妆打扮了一番,姜然生得明艳,穿上最鲜亮的衣裳,簪上华贵的首饰,倒也很有一番看头。

      杨氏不要脸面,但好歹得顾忌姜然的面子,自家好端端的姑娘,凭白送去让人相看,着实不好看相,于是又拖上姜姝在一侧作陪。

      为了防止姜姝喧宾夺主,出发之前还特地交代姜姝换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茶色衣衫,茶色黯淡,便是再鲜亮的容颜被茶色一衬,也免不了显得黯淡。

      待二人换好衣衫,杨氏便带着她们乘马车向信阳侯府行去。

      汴京寸土寸金,也只有底蕴深厚、富埒陶白的人家才能在城中心置得起宅子,信阳侯府不仅离皇宫仅两里地,还足足占了半条街,富贵之气可见一斑。

      母女三人站在街道上,只见侯府大门足足有三间五架,宽约五丈,高三丈,只一个门头就比姜家的前院阔出许多。

      金漆木门上镶着金制的衔环兽首,那兽首威风凛凛,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杨氏甚至都没敢让车夫去叩门,她屏着呼吸走到大门前,抬手把头上的步摇正了正,将下裳的褶皱捋平,小心翼翼叩响了兽首口中的衔环。

      那衔环不过响了两声,就见旁边的侧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身穿褐色短衣的小厮走上前,拱手向杨氏作了个揖,温声问道:“不知贵人是哪家的太太,可是要拜访我家夫人?”

      到底是有爵位的门户,便连小厮都比普通人家的要斯文有礼。

      杨氏忙自报家门:“我家主君是汴京城的姜县尉,我今日来贵府确是想拜访侯夫人。”

      侯府门第高,来往的人家也都非富即贵,从未和七品芝麻官打过交道,门房听到“县尉”二字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不显,待杨氏还是十分客气:“不知太太可有我家夫人的请帖?”

      杨氏从未和侯府打过交道,又哪里有什么请帖,她摇摇头,转而从荷包里拽出一张银票塞到门房手中,压低声音道:“我今日来侯府实在是有急事,还请小哥通融一下。”

      那银票的面值足足有五十两,够普通人家两年的嚼用,杨氏只觉得肝儿疼,却不想门房连瞧都未瞧一眼,当即就把银票递还给她,义正言辞道:“侯府规矩森严,太太没有请帖,小的断不敢让您进门。”

      话毕又拱手作了个揖,而后便踱到院内,将小门关了个严严实实。留下母女三人面面相觑。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们三人直挺挺杵在侯府门前,形容狼狈,好不丢人。杨氏受不了行人鄙夷的目光,带着姜姝姜然又折回了马车。

      杨氏是个窝里横,在侯府的门房面前尚端庄有礼,登上马车就变了脸,对着姜姝姜然就是一通责备:“适才你们都哑巴了不成,活像锯了嘴的葫芦,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一个下人为难,却连嘴都不敢张?”

      这哪里是敢不敢张嘴的问题,没有请帖被人拒之门外才是人之常情。

      姜姝瞥了一眼盛装打扮的姜然,对杨氏母女的用意一清二楚,侯府这门亲事原本是给她订下的,杨氏却为了姜然能得嫁高门,早早给她订了人家。

      杨氏的做法虽为人不齿,姜姝倒没有怨怼,杨氏只当能嫁入高门是天大的好事,却不知齐大非偶的痛楚。

      两姓联姻,自古以来就讲究门当户对,姜家和陆家有着天壤之别,哪怕姜然真的嫁到侯府,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杨氏母女既上赶着想要攀高枝,她推波助澜一把倒也不是不可行。倘若这一趟成不了事,杨氏难免又得打起把她送给大理寺卿做小妾的主意。

      姜姝抬眸看向杨氏,温声道:“侯府是高门大户,门房谨慎一些也情有可原。

      不过我们也不是凭白上门的癞子,母亲手中不是还有侯爷赠给父亲的玉佩吗,依女儿看,母亲可让门房把玉佩转送给侯爷,待侯爷看到这信物,十有八九便会接待我们。”

      杨氏醍醐灌顶,当即就摸出那块儿双鱼忍冬玉佩下了马车,复又扣响了金漆大门。

      一打听才知道信阳侯现下压根不在府内,他近几年痴迷道教,十日里有九日泡在道观,是个四六不管的,侯府事宜一应都由侯夫人做主。

      杨氏捏着那玉佩又踌躇起来,这时只听姜姝在她耳边低声道:“左右侯爷和夫人都是侯府的主子,侯爷不在家,母亲把玉佩交给侯夫人也是一样的。”

      世子的亲事至关重要,信阳侯既留下信物给他约定了亲事,就不会瞒着侯府主母。

      杨氏思忖片刻,而后就改了口风,对门房道:“侯爷既没在家,就劳烦小哥把这玉佩呈给侯夫人,咱们和侯府是有渊源的,断不是那起子打秋风的无赖。”

      门房见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细 ,暗道不是凡品,遂双手捧着进了院内。

      三人又在门外杵在两刻钟,杨氏的耐心几欲耗尽之时,门房才折返回来。

      他直接打开侧门,对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让贵人久等了,侯夫人有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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