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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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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H市回来,江曦直奔清雅街,她下定决心要和过去做个彻彻底底的分割。
这几年,高耸漂亮的商品房逐渐取代破旧的老公楼,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栋还藏匿在高楼的阴影之下,只为常年居住在此的人所见,江曦循着记忆在狭窄的巷子里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清雅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有两道高矮不一的水泥台阶,台阶两侧各摆放着一盆橘红酢浆草和一盆白粉酢浆草,正值花期,拇指大小的花朵们随风摇曳,自成一景。
江曦掀开帘子进入酒馆,径直走到角落的长桌拉开竹椅坐了下去。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滋啦声,听到动静的酒馆老板没抬头,只语气随意地问了句:“喝啥子?新酿了葡萄酒,可以尝一下。”
“刘叔家的酒我可不敢喝,后劲儿太大。”江曦撑着下巴,眉眼弯弯地回道:“还是给我来碗清茶吧。”
“那你等哈,叔整完再给你泡。”刘叔看了江曦一眼,然后继续捣鼓收音机。
没有人说话,酒馆顿时安静下来,隔壁麻将馆的声音传过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只勉强知道是在谈论某家姑娘结婚时的盛况,讲到趣事时还会爆发出一阵大笑声,瞬间传遍整个巷子。
不知过了多久,收音机忽然传来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如此几秒,又变成了戏剧声。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刘叔这才去厨房泡茶,烧水壶的嗡嗡声和收音机里的京剧日复一日的交织缠绕,如同一对默契十足的好友。
其实刘叔并不喜欢京剧,喜欢京剧的是蔡姨,只是蔡姨走了,刘叔就喜欢京剧了,所以也不算是喜欢京剧。
戏剧声咿咿呀呀地唱着。
“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
江曦下意识跟着唱了两句,唱完之后只觉得胸中烦闷,又有种将要解脱的痛快。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行人脚步匆匆。
刘叔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茶盘,里面一碗清茶,一碗双皮奶。
看到熟悉的羊脂釉白瓷杯,江曦很是诧异:“怎么会有双皮奶?”
“你蔡姨留了本食谱下来,我学着做了点甜食,慕斯之类的我是不行了,就双皮奶还做得不错。”刘叔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你尝尝,是不是你蔡姨做得那个味儿?”
江曦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滑嫩微甜中带着点桂花香的味道,正是蔡姨做得双皮奶的味道。
“和蔡姨做得一模一样,又滑又嫩,很好吃。”
“你慢慢吃,我去坐会儿,老了,站久了就累。”老人心满意足,回到他坐了一辈子的收银台,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逝去之人最爱的穆桂英挂帅。
江曦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双皮奶,忆起沈亦消失的那天。
那是高考结束的第一天,天气晴朗,他们约定在这里见面对答案,蔡姨做了两碗双皮奶,江曦自己吃了一碗,给沈亦留了一碗,结果直到天黑,沈亦都没来,说好要一起去北京读大学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同学,你不舒服吗?”
那个消失了七年之久的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江曦身体一僵,觉得自己陷入了梦境中,梦里沈亦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像很久以前那样。
他说:“江曦,我腿好疼。”
他说:“江曦,我好想你。”
他说:“江曦,你别哭,我好心疼。”
江曦觉得就这样说再见也挺好的,以这种两人都参与的方式,哪怕在梦中。
沈亦看着江曦脸上滑落的眼泪,心脏像是被火烧一般的疼痛,他张了张嘴,哑着声音喊她的名字。
“江曦……”
江曦睁眼,看着一脸焦急的青年,表情有些空白:“……不是梦?”
“不是梦,是我。”沈亦一股脑地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那天我出了车祸,醒来就在国外,一直在做腿部复健,才刚刚恢复,然后我就立刻回来找你了。”
“所以呢?”江曦擦干眼泪,语气淡淡地问。
沈亦哑然,他想过江曦会质问,会暴怒,会生气,唯独没想过她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好像已经不在乎他了似的。
这怎么可以呢?
沈亦坐在江曦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去揪江曦的白色棒球服,像过去生病、吃药、撒娇时做得一样。
“你别不要我,江曦,你别不要我。”
江曦看了眼沈亦揪着她衣角的手,看到上面那条狭长的疤痕,心中一痛,那是沈亦帮她挡的,因为这个原因,沈亦差点没能参加高考。
两人之间的青涩过往如电影一般浮现在脑海里,江曦别过脸,视线落在窗外的凌霄花上,一言不发。
沈亦却知道她这是心软了,只是他的小曦从来都嘴硬罢了。
两人安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沈亦尝了口双皮奶,用的是江曦的勺子,吃完后小声说道:“哪儿买的?没有蔡姨做得好吃。”
江曦一惊,看了眼坐在收银台的刘叔,见他没有听到,这才轻声斥责沈亦:“你闭嘴!”
沈亦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
江曦起身,沈亦跟着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放手。”
沈亦不放手,垂着眸小声说:“我没地方住,你知道,我外婆家被拆了。”
江曦不为所动,迈步往门外走,沈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动作有些不流畅,江曦看到,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沈亦察觉到这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就看到江曦蹲了下来。
“慢死了!滚上来!”江曦恶狠狠地说。
沈亦乖巧地趴在江曦的背上,絮絮叨叨地说:“安城的秋天还是这么好,我们还可以一起度过很多个秋天,我特别想你,我知道你在安城读了大学,我们一起生活,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不着急,我腿还没好,不能让咱妈看到我这副样子,所以江曦,你想我吗?”
江曦额头青筋直跳:“你车祸伤的是腿还是嘴?吵死了!”
“那就是想我了,我也好想你。”沈亦偏头吻了一下江曦凌厉的侧脸,呢喃道:“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江曦抿着唇,又羞又恼,嘴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江曦没有带沈亦回家,而是直接带他去了安城最好的医院,医生说沈亦的腿要小心将养着,她便推掉了后面一个月的工作,一边照顾沈亦一边忙着武馆的事情。
现在江湖不受欢迎了,江曦打算顺应潮流,把武馆改成兴趣班,教一些可以强身健体的武术,沈亦很支持,江父也举双手赞同,唯独江母有些反对,不过她不是反对江曦的想法,而是不喜欢沈亦。
以前江曦不接手武馆,江母只觉得她是玩心大,但现在江曦冷不丁地要改造武馆,说不是为了照顾沈亦,江母是一万个不信的,但这沈亦一消失就是七年,哪怕理由成立,江母也不觉得他是江曦的良配,常常劝说江曦再考虑考虑范青。
江曦把这话对沈亦说了,沈亦气得不行,扬言要在明年就让江母抱上外甥,江曦听得呵呵直笑,没有当真。
结果第二年就被打了脸。
他俩是在夏天领了证,还没到秋天,江曦就怀孕了。
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江曦气呼呼地拧沈亦耳朵:“你看看你!我武馆要开业了!你让我怎么办?”
沈亦眨眨眼:“岳父说他还可以再辛苦两年,让我们快点造娃。”
江曦一把揪住沈亦的脸,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小心我去父留子!”
江曦只是随口一说,但沈亦却更小心了,直到两人的崽崽哇哇落地,沈亦提起,江曦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言被沈亦记了这么久。
而沈亦,此时已经凭借优秀的奶爸技能获得了江家父母的认同,彻底杜绝了老婆去父留子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