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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梦境交织。

      红梅白雪几乎盖了整条街巷,花灯缀着树枝上,有一僧人站在远处抬头望月,夏侯溪远远的看着便朝他唤着:“师父,这是何处?”

      那僧人回了头,他朝着夏侯溪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合十印,他对夏侯溪说:“大启十年。”

      “大启十年?怎么可能呢?”夏侯溪楞楞的挠着脑袋。

      陈文王称帝的时候才是大启元年,大启十年离如今早已过去一二十年了。

      微微雨洒下,花灯被雨打的垂的更低了,夏侯溪看着僧人说:“那时候我明明才两三岁而已。”

      青草葳蕤,一股子青苔味道浓重的让夏侯溪都觉得有些呛人,僧人没再说话便转身离开了,夏侯溪急忙去追:“哎,师父,师父您别走啊……”

      僧人走的飞快,夏侯溪便不再追了。

      “大启十年?”夏侯溪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月光惨淡的光微微的照到人的身上,夏侯溪被灯光照的有些苍白。

      有一老说书先生坐在临江的船上,划桨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说书先生拍着堂木说的津津有味:“话说这先大司马夏侯家的孀妇杳临那可是举国闻名的美艳多情,勾的男人魂都跑了……你们说这美艳寡妇能守寡到几时……花色一朝,何时堪摘……”

      下面的听书人也津津有味的说:“说不定不到明日……”

      雨潇潇瑟瑟下个不停,夏侯溪掀开帘子就高声喊着:“放肆!”

      这一嗓子吓得说书先生都钻进了桌子底下:“怎么又来个流氓霸王?”

      他摸摸先前被赵王割掉的耳朵:“我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了……”

      人们四散的离开了,本就临江,他们上岸的速度快的就像是游鱼。

      夏侯溪气的捏了捏他的太阳穴,要是他身体不好,现下肯定被气的吐血了。

      有一老妇拉了拉夏侯溪的衣袖:“公子,您可认识先大司马家的夫人吗?”

      夏侯溪知道老妇说的是他的阿母,但他还是口舌打结了一下:“不曾……”

      老妇叹了一口气对着夏侯溪说:“那便别为司马夫人出头打抱不平。”

      夏侯溪问老妇:“为何?”

      雨连绵不断,下的没有一刻停止过,淋得夏侯溪都有些湿透了。

      老妇看起来不像是村里的老妇,倒有些文识:“您这是发自肺腑的义士之举,但落在这乡间腐儒之手,便就是勾结私通的最好凭证。”

      夏侯溪继续追问着:“他们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老妇颇有些不忍的对夏侯溪说:“欺辱孤儿寡母罢了。”

      夏侯溪握紧拳头,他很恨的说:“这世道就任由他们如此行径么?”

      老妇苦笑道:“这天地之间本就对女子苛刻,更何况年少孀妻又美艳绝伦的,那就是一块儿香饽饽,是匹狼都想沾染几分。”

      夏侯溪愣愣的听了老妇的一番话,倒是有些思绪纷飞,早先他就听闻夏夫人带了他过了颇艰难的一段生活。

      但他年岁太小,早已一点都记不得了。

      雨渐渐的停了,夏侯溪看着水面从水波荡漾到波澜不惊,他才张口问着老妇:“夏夫人此时在何处?”

      老妇歪着脑袋问着夏侯溪:“你说的可是夏侯夫人?”

      夏侯溪姓夏侯,不知何时世人称他阿母为夏夫人,而不是夏侯夫人了。

      “是。”夏侯溪点点头。

      老妇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早先时候我去集市还听人说在夏侯家祠堂外的一座小屋中居住。”

      “多谢。”

      月色依旧暗淡的极了,几颗星子也不甚明亮,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夏侯家的祠堂,此处地处偏僻,一路上都是兽类的啼叫,风呼呼的刮着,颇吓人些。

      夏侯溪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的阿母曾带着他一人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还在祠堂的远处便听见有人高喊着:“你走不走?你这样一直住在祠堂外成何体统?夏侯家的老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声音叫嚷的让人头疼,夏侯溪依稀知道这是他其中的一个叔父的声音。

      “我为何要走,我丈夫葬在此处,你们欺辱孤儿寡母,将我们的财物房屋都分走,我和溪儿身无分文,你们竟然一点良心都不留,还要将我们母子赶到何处?”杳临凄厉的喊着。

      那是一种撕心裂吼的叫喊,像是被人逼到绝境的母兽。

      夏侯溪离得近了些,就看见他叔父举着火把照着夏夫人:“你个其他国的嫡公主落到如此行径,难道你的国会袖手旁观?哦,我忘了,你的国灭了。”

      夏夫人一身素缟,在寒冬腊月并没有旁的裹衣,她本就清瘦,此时此刻更显得瘦的要命,她眼睛大大的紧紧的盯着夏侯溪的叔父,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夏侯溪叔父举着火把靠近夏夫人,吓得夏夫人抱着小时候的夏侯溪往后退去:“你爱去哪去哪,别在我们夏侯家这里让人心烦。”

      那火星子烧到了小夏侯溪的手指,夏侯溪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夏侯溪本就是夏夫人心里的尖尖,此时母子连心她更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夏侯溪喊着:“啊…溪儿……”

      小夏侯溪疼的哇哇大哭,夏夫人心彻底疼了,她对着夏侯溪叔父说:“我跟你们拼了……”

      夏侯溪一个飞踢就将夏侯溪叔父踢到在地,他叔父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你是……”

      “你是哪里来的!竟然连我们夏侯家的事儿都敢管?”他气急败坏的问道。

      夏夫人抱着小夏侯溪瑟缩在一处,她可真是单薄极了,眼眸处都是樱桃一般的红色,泪如水泽般不停的沁出。

      夏侯溪狠狠地踩着他叔父的手腕:“你们欺辱孤儿寡母,侵占他们的财物和府邸,你们才是作恶多端。”

      他叔父颇不以为意的说:“呦呦呦,你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就算拿了地又如何?”

      夏侯溪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猛然一踢,他叔父便大呼:“啊啊啊啊我的手折了!”

      不一会儿夏侯家旁的族人便赶来了,他们一个一个的凶神恶煞的恨不得将夏侯溪和夏夫人活剥生吞,夏侯溪叔父急忙告状说:“此人定是这个贱女人的姘头,不然不会插手我们的家务事的。”

      夏侯溪听了就觉得莫名好笑,怎么什么都能被他们编排?

      他们一张口可真的是无所顾忌。

      “我们要将你们这对儿狗男女浸猪笼,让你们不得好死……”他们就像是被伤害了那般,情绪极其的大,他们大声的讨伐着。

      夏侯溪觉得更好笑了,拜托你们这些人站在什么立场?怎么感觉受伤害的是你们呢?

      说着那么多人都朝着夏侯溪和夏夫人动手,期间小夏侯溪还被人夺走了,吓得夏夫人一直跪地求饶只求他们把小夏侯溪还给她。

      夏侯溪把他们打的几个人都不敢再上前,夏夫人刚刚又衬着他们受伤的时候,将小夏侯溪夺了过来,她躲在夏侯溪身后。

      她怯怯的说:“多谢公子。”

      夏侯溪很难将她跟他那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阿母夏夫人放在一起,仿若她们是两个世界的女人那般。

      一队人马从山下遥遥的过来,打头的是一个太监,他尖锐的嗓音让夏侯溪觉得很不舒服:“停,奉陛下命和夏侯夫人带几句话。”

      他朝着夏夫人作揖:“陛下说,他属意夫人很久了,若是夫人能伴君左右,此间人间富贵,夫人享得。”

      夏夫人面色苍白,她咬着下唇,抱紧着小夏侯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太监看见夏夫人并不作答,便换了一副面孔,冷冷的对夏夫人说:“但若是夫人不愿意,这陈国境内风声太大,夫人的名声不好,陛下则为了要保全先大司马的名节,则会赐死夫人。”

      夏侯溪握紧了拳头,原来陈文王竟然是这样逼迫阿母的,他恨不得再在陈文王尸体上戳几个孔出来。

      夏夫人对夏侯溪微微施礼:“公子您走吧,不要留下帮我了。”

      那些个族人被太监驱散开了,这祠堂外只剩下夏夫人和夏侯溪了。

      夏侯溪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半天才问夏夫人:“他们都说你…耐不住寂寞…但我知道其实…不是的…对吗…所以你不会选择委身陈文王对么……”

      月亮稍微比之前大了一点点了,但是乌云又来遮蔽了它,显得它被藏的严严实实的。

      夏夫人没想到夏侯溪会这样问,她便苦笑着蹲在地上逗弄着小夏侯溪:“世人本就爱传谣,他们不掉肉不流血的,恨不得往我头上扣太多的屎盆子,巴不得我和他们说的那样……”

      小夏侯溪不懂世事,他只是甜甜的笑着,搂着他的阿母。

      “可…我以前总觉得世道不公…”夏夫人摸着小夏侯溪的脑袋,语气颇慈爱。

      夏侯溪问夏夫人:“现在呢?”

      “不若和他们想的那般……”夏夫人秋水一般的眸子竟然有了让人难以读懂的忧愁,她微微一蹙眉便美艳的像是落下凡间的仙子。

      难怪那些男人都觊觎他的阿母。

      他的阿母清冷的像是谪仙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侯溪急忙摇摇头,他急切的对着夏夫人说:“不行,你不可如此做。”

      夏夫人一身素缟,脸上也没有一点色彩,但就是漂亮的像是不染尘埃,她微微挑眉,勾唇笑着,夏侯溪这才觉得眼前的女人和自己的阿母有些相似了,他的阿母也总是这样苦笑着:“可笑,世间男子都是如此,要我守贞洁,不得沾染凡间尘。但是他们怎么不问问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无母族无依靠,怎么养活我的儿子。”

      小夏侯溪听见他的阿母喊着,也害怕的哭闹起来,夏侯溪觉得自己小时候可真是讨厌至极。

      夏夫人指着夏侯溪,她微微眯起眼睛:“你们只想我干净的死。”

      夏侯溪看看夏夫人的眸子,她眼眶空的要命,那茫然又不甘的眼神看的他心慌。

      “我何尝不想干净的死,何尝想苟且的活?”夏夫人笑了笑,这笑颇自嘲,淡淡的像是一阵风飘过。

      夏侯溪只觉得有些不忍,他没见过如此脆弱的阿母,自他长大之后朝夕相对的就是他那个强悍又跋扈的阿母。

      眼前这样柔弱又不甘的女人和他阿母简直完全不同。

      原来他阿母之前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他阿母也是后来才变得那么强悍,不容欺负的。

      夏夫人指着小夏侯溪对他说:“可我更想我儿子好好的活着,有饭吃,有水喝,有学上,不受人的欺凌。”

      “可他长大了之后愿意看到你这样为了他委屈求全么?”夏侯溪又问着夏夫人。

      “可我没有旁的选择。”夏夫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她便嗤嗤的笑了几声。

      “他若是个知冷知热的,定会知道我的难处,若他和世间所有男子一般只想要我干净的死,我也没有二言,只当白养了。”

      夏夫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低头说着:“男子真是残忍。”

      她继续说着:“若我生的是个女儿,她便一定会懂。”

      “不是么?”夏夫人抬头问夏侯溪。

      风起了,雨又下的更加大了,夜色也逐渐深了,冷的让人直打颤,夏侯溪脱下了外袍想要披到夏夫人的身上,被她拒绝了。

      雨水灌在了她的肩颈上,她瑟缩了一下便对夏侯溪说:“天冷了,公子,自己保重便可,自古人人各扫门前雪,你不懂我门前雪有多厚,那是自然的。”

      夏侯溪摇摇头苦笑道:“我的确不懂。”

      他在思索着,可能年少时听到了太多人的编排,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殊不知在他还未长大的时候,她的母亲几乎动辄得咎,干什么都是错,干什么都会被编排。

      相比于他的母亲来说,他的母亲因为竭尽全力为他遮风挡雨了。

      他和他母亲相比,不过无病呻吟罢了。

      可他不甘,终究是因为自己才使得母亲过得如此委屈求全。

      夏夫人朝着夏侯溪施礼:“还是多谢公子救了杳临一命。”

      “以后就没有夏侯夫人了,她已经死了。”

      夏侯溪呆呆的听着夏夫人说夏侯夫人已经死了的这句话,又看到了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他父亲先大司马夏侯渊的夫人,却被旁人尊称为夏夫人。

      烟雨蒙蒙,天刚蒙蒙亮,夏夫人就依旧一身素缟的穿着,她站在祠堂门外,牵着小小的夏侯溪,昨日的太监走来恭敬的对夏夫人说:“夏侯夫人,陛下有请。”

      “以后喊我夏夫人,我死去的丈夫恐怕不愿意让我以他的姓冠着活着。”她声音如燕语一般温润,听的人心里舒服极了。

      “是,夏夫人。”那个太监急忙作揖。

      夏夫人牵着小夏侯溪坐在陈文王备的轿撵上,夏夫人背挺的像是一颗杨树那般笔直,她几乎没有一丝的慌乱,从容淡定极了。

      小小的夏侯溪不知道阿母做了多么难做的决定,他只知他只知道他第一次坐轿撵,兴奋的蹦蹦跳跳的。

      夏侯溪看着夏夫人和小夏侯溪远去的背影,他才念念的说:“夏夫人……”

      “好一个夏夫人……”

      烟波浩渺,曙色微微深,一阵木鱼声响起,一个僧人脚步轻轻的,夏侯溪蓦的回头便见到之前那个僧人又出现了此处。

      他只是低着头专心的敲着木鱼,他朝着夏侯溪说:“这世道本就苛刻,所有男子都要求女子忠贞守节,可不知道她们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夏侯溪又看看夏夫人远去的背影,她的背部依然挺直,她毕竟是征忧国的嫡长公主,仪态万千,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依然背部如杨树般挺直。

      夏侯溪蓦的就懂得了他的阿母。

      她本就是个千娇玉桂的公主,又嫁给了陈国煊赫的大司马,前半生顺风顺水的,蓦的一下变成了人人欺辱的孤儿寡母,没了征忧国,没了丈夫,但她依旧自尊的活着。

      若不是为了夏侯溪,她本可以一死百了,因为她自尊的要命,那就是在她的骨子里。

      现下她为了夏侯溪,自尊也不要了,委曲求全辗转的活着。

      “行尸走肉一般,被羞辱着,可怜的过了一辈子。”僧人继续敲着木鱼说着。

      “真不知道先大司马是希望看到她潦倒可怜的带着儿子死去,还是好好活着将儿子养大。”夏夫人的背影已经远的彻底看不到了,僧人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夏侯溪。

      夏侯溪再一次不甘的问道:“可你是僧人,这世间女子守节本就是天道伦理。”

      那僧人笑了笑:“我是僧人,但我学的是众生平等。”

      “女子男子在我眼中并无分别。”

      “你们只想让她死。”

      “可是她想带着她儿子活下去有错么?”

      夏侯溪彻底释然了:“是啊…她…好像没有错…”

      万千红梅陡然间绽放,都结出了梅子,白雪皑皑不停的覆盖,夏侯溪勾唇笑了笑,他一身红衣猎猎,在白雪中显得更加出众。

      僧人继续敲着木鱼:“悟了,便哪处来就哪处归去吧。”

      涓白一直守着沉睡的夏侯溪,夏侯溪已经昏睡了很久了,涓白几乎没有闭着眼睛,他紧张的观察着夏侯溪的一举一动。

      狐狸仙不知什么时候现了形状:“心魔境竟然破了。”

      涓白这才高兴的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狐狸仙点了点头:“对,但是涓白,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他没了记忆了,对你也没有一点一毫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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