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恋年华》田可心

19、偷偷爱你的胆小鬼

　　不久之后的化学实验课，老师要求每一桌都要事先准备一枚钉子，做硫酸溶解实验。沈晗那一桌俩人都忘了带，沈晗便凑过来求韩冰月：“冰月，把你们这枚钉子给我们吧，我们做你们看着。”这个大男孩儿，用的居然也是撒娇的语气。

　　韩冰月一脸又铁面又铁公鸡的样子：“不行，明明是我们的钉子，当然应该我们做你们看着嘛。”
　　沈晗也不难说话：“好，那就你们做，我们看着。”说完还不忘加一句：“不对，应该是周野做，我们看着，韩冰月一定不敢做。”
　　韩冰月被激着了，语气强硬：“为什么我不敢做？我这就做给你们看。”她说完就把钉子放到了试管里，然后开始往里面滴硫酸。

　　嗤的一声，试管里发出了越来越响的剧烈沸腾式的声音。韩冰月心里的紧张像是被一枚按钮控制着，那声音越响，按钮就转得越快，系数蹭蹭地往上蹿。但她又不敢把试管扔掉，只好努力伸长胳膊，把试管远远伸到尽量安全的距离之外，然后用另一只手抱住头，把脸拼命偏向一边，因为死死闭眼，整个面庞都皱了起来，同时嘴里还发出一串嘤嘤的表示害怕的声音。

　　三个男生顿时齐声大笑起来。沈晗伸手接过了韩冰月手里的试管，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好啦，勇敢的小孩儿，瞧把你吓的！放心，有我们在呢，不会让你的花容月貌受到丝毫损伤的！”

　　韩冰月见安全已然无虞，便撤了抱住脑袋的手，一脸的不好意思。
　　沈晗含笑地看着她，摇摇头说：“你看你这胆小鬼，还说敢一个人走夜路呢！”

　　从初三开始到后来的高中三年，韩冰月走了好几年的夜路，那条路的后面那一段，她总是独自一个人。
　　后来，在她大学毕业都已经好几年之后，爸爸忽然有一次在电话里说到了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个都是掌上明珠，别说晚自习，就连白天上下学父母也车接车送地护着。
　　说到这里，爸爸忽然带一些感伤地说：“小月，爸爸妈妈想起来，都觉得很对不起你。那几年，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走夜路回家，我们居然都没想到该去接接你……”
　　韩冰月赶紧安慰老人：“爸，怎么现在还说这些？再说我那时也一点都不怕，路上安全得很，不是什么事都没出过吗？”

　　挂上电话，韩冰月心里也是感慨。她忽然想到，这么多年，唯一对自己走过的那段夜路耿耿挂怀的，除了父母，好像就是沈晗了。父母关心这件事，当然是因为他们那么爱她，而沈晗呢，又是为了什么？

　　初三这一年，校团总支有了新的指示，要求每个团支队每周拿出一节课的时间来学习团章。
　　沈晗是团支书，他们班的这个活动自然交由他来组织。这个时候，小半个班的人都已经是团员，索性就用课外活动时间直接在教室里进行。第一次学习团章，沈晗站在讲台上主持道：“首先，我们请韩冰月同学来为我们朗读团章第一章。”

　　韩冰月大感意外，满脸尴尬地站起来，小声说了一句：“我没带团章……”

　　团员们哈哈大笑起来。沈晗并没有笑，但也没有不高兴。他目光热切地迎着她，柔声说：“没关系，用我的。”

　　韩冰月就只好依言上台，接了沈晗替她翻开的团章，一字一字清晰地读了起来。沈晗自己没有了团章，便站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
　　因为团章很小，为了能看得清楚，他便挨得很近，韩冰月甚至能够感受到透过他薄薄的T恤衫渗过来的青春澎湃的热气，在她心里催出一片竞相开放的花朵，而她的心，跳得那么节奏混乱，如同喝醉了酒。

　　这以后，韩冰月还是常常忘记带团章，而沈晗也一直没有不高兴或不耐烦过。他永远是那句柔滑如水的“没关系，用我的”。
　　有时候，韩冰月是真的忘记，但更多的时候，她心里面记着，却故意不带，因为惟有那样，她才能让沈晗那么亲近地靠着她站在那里。
　　实际上，到后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可能不记得带团章，因为团章的事情，在她心里巍然如山。但她仍是不带，每次都做撒谎的坏小孩，只不知为了爱的谎言，是否可以被赦无罪。

　　开学不久，学校各个班级的篮球联赛便也开始了。沈晗是他们班的主力，而韩冰月是班长，可以堂而皇之地以关心班级荣誉为由，从始至终守在场边看沈晗纵跃来回的矫健身影。

　　比赛的第一天，沈晗穿着他们班的队衣，白色上衣黑色短裤的一身球服。他跑跳投篮的姿势都特别潇洒帅气，又不会显得张扬做作，韩冰月带领着拉拉队大声加油，而她的目光，分明胶在了他的身上，无法移开。

　　球赛结束之后，大家便各自散了。韩冰月跟女生们去食堂吃饭，却不见那帮男生也来，想是赢了球不能不犒劳自己，篮球队张罗着到外面吃去了。
　　于是韩冰月这一顿饭吃得魂不守舍。她的心如同一台兢兢业业的录放机一样，不停地重播刚才沈晗在篮球场上的每一个动作。她忍不住一会儿一下地往食堂门口看，因为食堂门口那条路，是住校的学生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她很想很想，能在那里，再看见沈晗的身影。
　　然而没有。吃完饭后，其他同学回宿舍洗澡，韩冰月便独自往教室走去。

　　从食堂到教室的小路，三曲九回，在吃饭洗澡的时间，几乎是荒无人烟。韩冰月慢慢地走，一路向西。在广袤的天幕下，她的心渐渐从狭小的情思里摆脱出来，缓缓升起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她看见天空里一丝云彩也没有，于是并没有看到平常经验里的那种晚霞，而在远远的天的尽头，伏着一道细长而平直的虹，虹光漫漫的洇入天幕里，从那轮红扑扑的夕阳发散开去，两侧的色彩从融融的胭红渐渐地褪成淡淡的深紫，整个西方的天际，涂着那么热烈又浓重的颜色，像一片粘稠的油质颜料层层堆砌而成，渲满了韩冰月的视线。

　　而就在这如此瑰丽的视线里，有一个身影悄然转进来，那么高大、挺拔、黝黑的。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由于背着光，暮色在他脸上染出一层轻柔的绛粉，于是他便如天神一般，炯炯的目光仿佛不光是从眼睛、而是从整个脸庞焕发而出，向她笼罩过来。
　　韩冰月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在一点一点地提起，慢慢撞到头顶，便再也找不到出路，于是她开始眩晕，目光所及之处，凝注的都是那样奇妙的一片幻异浓烈的绯红，正是隔世的那片魅惑的绯红！

　　那宛如时光停滞的一刹那，沈晗已然走过她的身边。她悄悄喘一口气，才缓过来一声，微微颤抖的：“Hi！”
　　沈晗也微微笑着，如法炮制：“Hi！”俩人便这么擦身而过。
　　韩冰月走几步，再回头看，他迈着大步已经快要走出她的视线。她被线牵着，无法自持，线的那一头，拴着她的那颗，早已收不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