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桠信》诗柳词下

1、落拓（一）

　　梵行垂着眉眼，说不出是喜是悲。
　　“圣僧——”小沙弥喊他，“法会就要开始了。”
　　“嗯，走吧。”梵行答着，迈进春日的暖阳里。
　　小沙弥踟蹰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圣僧，您不高兴吗？”
　　梵行摇头，道：“怎会？”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寂。
　　小沙弥挠挠头，哦了一声。
　　九台峰平静依旧，青松郁郁，云海翻涌，天地自然的吐息仿若都集于此地。梵行行在石阶上，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
　　小沙弥看着梵行的背影想，这数百年来，圣僧可真是从未变过呢。没有任何事能牵动他的心绪，邪魔祸世，暴君乱政，他连眉心都不曾皱过，只是一路淡然的帮扶过去。
　　仿佛这一个“圣”字就将他与众生隔开。
　　不多时，梵行就到了法场，小沙弥行礼离开。今日要渡化的，是魔兽焱犇。焱犇这种杀孽极重的魔兽不会有一毫散尽修为昄依正道的可能。名义上是渡化，实则就是斩杀。
　　梵行看着周围的平民，望向一旁的蝉辉法师，道：“前辈，凡人太多，又在峰顶，若生变故，你我当如何？”
　　蝉辉法师干笑两声，他背着梵行向平民百姓散播了法会的消息，又不许弟子赶人，为的就是今日一朝名显，又何曾想过若生变故的风险。他郎声道：“我门既可捉住这孽畜，就不惧奈何不了它！更何况圣僧与我九位法师俱镇压在此，又怎会突生变故？”
　　百姓们不明觉厉，纷纷嚷嚷着蝉辉法师说的对：“是啊是啊！圣僧法力高强，怕它不成？”
　　更有甚者道：“焱犇作恶多端，能目睹此物之死，也能消我等心头之恨了！”
　　一时群情激愤。
　　“圣——”弟子话未出口梵行就制止了他，此时任何的反驳都是无意义的。只能希冀法会平安无事。
　　梵行眼中毫无波澜：“起阵罢。”
　　众僧席地而坐，灵力灌注于阵眼。“轰——”石台翻转，穿了四十九根玄链的焱犇显露在众人眼前。焱犇三穴箍着梵文律条，庞大的身形衬的玄链极细，好像它一用力就能挣脱。
　　周围的百姓多数是被吓着了，随即开始啧啧称奇。
　　“里们快瞅这个东西撒，贼么大个，怪不得吃了那么多人嘞！”
　　“就是这个孽畜！杀了我老父！”
　　“今日定要将其正法！”
　　梵行结印。
　　“嗡——”
　　梵咒的威压轰然砸向焱犇，逼得它四膝跪地。
　　梵行颔首低眉，眉宇间带着慈悲，淡然开口道：“你……可愿昄依？”
　　焱犇闻言睁眼，盯着梵行，却没有低下头去。一根玄链穿喉而过，它无法开口，只能发出猛兽“嗬嗬”的倒气声。
　　“你……可愿昄依？”梵行又问道。
　　无数梵音响起，焱犇身上那纯黑的魔气开始消弥，七窍流血。
　　“你……可愿……”
　　梵行没有说完。
　　焱犇对他笑了。它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流着血的瞳孔死死盯着他。
　　梵行瞬间召出了他的法杖，却还是晚了一步。
　　焱犇不知何时将妖丹——许是抓到它的那一刻移到了口中。
　　“轰——”焱犇的妖丹碎裂，漫天血色炸开的是九台峰的结界！
　　电光火石间梵行用自己的灵力补上了漏洞。
　　“啊——”
　　“快逃——”
　　百姓们却瞬间慌了神，喧嚣变成了惊恐的尖叫。焱犇吃人掳掠的事情历历在目，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自然是要慌的。
　　梵行眼中映着焱犇浑身是血的样子，道：“请诸位不要惊慌，这只是困兽之斗。”清寂的声音有一股平定人心的力量。众人面带惊疑的镇定下来。焱犇这时又弄出了些动静，有人霎时犹如惊弓之鸟，大喊起来：“焱犇又动了，不会是九台峰解决不了，拉我们一起垫背吧！”
　　此刻所有人都是分身乏术，弟子需得对方才被魔气灼伤的人进行简单的处理；九位法师需得镇住法阵；梵行需得竭力修补结界。一时竟没有人去安抚人心，更没有人注意到焱犇流在地上的血瞬间结成了一个魔阵。一片混乱之际，那魔阵竟燃起了通天紫焰！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梵行竟露出了微微错愕的表情：“晏随……”“咳——”紫焰如此攻势下梵行倒底是支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结界终究是彻底的破碎了，界外紫彤密布。
　　“轰——”闪电劈下的瞬间梵行闭上眼，再睁眼时一个眉眼凶戾的男人踩在焱犇头上，黑袍猎猎，强扬至极。
　　蝉辉法师大喊道：“你是何人？竟敢乱我门法会！”梵行厉声道：“退后！离他远点！”
　　男人随意道：“我？我么，叫晏随。顺便提一句，魔尊敬酽死了。我杀的。”
　　蝉辉法师愣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就是新任魔尊晏随。
　　“哗——”晏随随手困住了一些人，手悬在焱犇的颅顶，道：“梵行！你最是心善，今日，我要你换他们的生，焱犇的死，你可愿意？”
　　“圣僧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有弟子想攻击晏随，却被梵行甩了回去，他淡淡道：“别找死。”
　　晏随微笑着看着梵行，仿佛在等着他决定。
　　梵行知道自己没得选，晏随……如今应当是干得出取这些人性命。“我，愿意。”他闭上了眼。
　　“好。”晏随飞掠至梵行面前，梵行半跪着，晏随站着。一如当年初见，只是换场景，换了人。
　　晏随扶起梵行，面向众人道：“诸位今日在此做个见证，梵行是自愿跟我走的，九台峰可不能上门讨人。若是来了，我必定送诸位一份大礼。可都听好了？”
　　……长久的沉默。
　　“好，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晏随笑道，“走了！”
　　“等等！”梵行回头，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小沙弥，他气喘吁吁，显然是刚赶来，他对着晏随行礼：“施主，那你能否对圣僧好些。”
　　晏随笑了：“这是自然。”下手劈晕了梵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砰——”众人身后传来了焱犇被爆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