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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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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门口的记者也没有那么烦人,陆任脚踩油门冲出去的时候,记者也识相地让开了。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陆任在开车间隙瞟了一眼林青晟,然后伸手在屏幕上按了两下。
一阵舒缓的轻音乐顿时响起。
“好好睡一觉吧。”陆任说。
林青晟不知为何全身都松弛下来,大概是笑累了,又大概是把背负的东西都扔出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等到副驾驶的呼吸变得平缓,陆任把车停在街边,解下身上的安全带,越过收纳箱,眼睛里全是林青晟。
他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距离,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湿热的鼻息触碰到稍凉的肌肤,林青晟不舒服地哼唧一声,偏了偏头,离陆任远了些。
陆任垂下眼帘,坐回驾驶位。
【我真TM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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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任的大学过得不可谓不精彩,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话剧社社长,还在学院每次的对外演出中,扮演重要角色。
他还经常去剧组跑龙套,积累演戏经验。
连表演系教授提到陆任,往往都会说:“天赋,努力,他一样都不缺。”
可后来,陆任抛下了身上加持的诸多荣誉,转而用自己在外演戏攒下的钱,开了一家小剧院——云烟剧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陆任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按照父母规划的路线前进。
陆任的父母亲都投身文艺事业,但两人都没有闯出什么名堂。一位是怨天怨地的十八线导演,一位是只能在各大偶像剧里演恶婆婆的女演员。
于是,陆任的出现给了父母二人一次重来的机会。
父母说:“你该是年级第一。”
他便努力考上年级第一。
父母说:“你应该去学表演。”
他便在高考后选择了艺术学院。
他以为,自己也应该当演员。
直到有一次,学院话剧社在学校进行汇报演出,可以邀请家人。
陆任便欣喜地把门票送给父母。
那天,陆任还记得,父母是开心的。
父亲翻出了多年未穿的西服,母亲换上了精致的旗袍,一改电视里颓丧恶婆婆的形象。
陆任想,我的努力是有用的。
直到演出完毕,陆任兴冲冲地出门寻找父母,他期待一次夸奖。
但是母亲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很痛苦的样子,父亲扶着母亲,看见他兴冲冲跑过来的样子,反而叹了一口气。
陆任心中忐忑,他在还有一步的距离停下来。
他听见父亲说,
“陆任,我们培养你,不是让你给别人做配的。”
学校的广播适时地响起歌来,陆任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互相搀扶着离开,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被从学校礼堂冲出的人群遮住,他后知后觉感受到胸腔像针扎般疼,陆任收回目光。
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这首歌上,他想,这首歌还挺好听的。
“丑陋的夜鹰寻找星星,那是他最后的愿望。”
听到这句话,陆任疼痛的胸腔突然缓解了。
他仔细听下一句,
“化成火焰,变成星星。”
这是陆任第一次听到《夜鹰》。
脚下用力一踩,车子重新启动。
他哼了几句《夜鹰》的调子,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那天的事儿了。
父母离开的背影深深打击了陆任,陆任开始思考,我真的喜欢表演吗?
可长久的表演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观察人,模仿人,看到好剧本时内心的狂热与渴望,都是做不了假的。
林青晟的《夜鹰》在那时给了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我除了演戏,还能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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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任天生就是为演戏而生的。”
林青晟和陆任走到剧院门口时,听到有人在剧院里那么说。
林青晟转头看向陆任,眼神分明在说
【你不是说没人夸奖你吗?】
陆任摊了摊手,也没有解释,他带着林青晟往里走。
剧院的灯光全开着,舞台下,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身边围满学生。
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他指着舞台说:“我带你们来看看你们陆学长的表演。”
大概有人不服气,
“陆学长既然演得那么好,干嘛没有进国家队啊。”
老人的拐杖招呼过去,那人一声痛呼,
“老师!”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老人怒气冲冲的。
陆任大步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搀扶老人,
“杨老师,您怎么来了。”
杨力的表情一下缓和许多,他用没拿拐杖的手拍了拍陆任宽厚的背。
“老师带这届新生来看看你的演出。”
“谢谢老师捧场!”
陆任显然很开心,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站着的林青晟,林青晟扬眉,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陆任把杨老师领到座位上,招呼一众学弟学妹坐下,寒暄几句,才重新回到林青晟旁边。
“你怎么不陪你的老师多聊聊?”
陆任从怀里掏出纸质票,递给林青晟,“来给你送票呀。”
纸质票和电子票完全不一样,
坐在椅子上的变成少女,满脸惶恐,站在少女背后的是老人,他没有看着镜头,反而在看着少女。
林青晟的后背冒出冷汗,他开始对这出话剧有兴趣了。
“谢谢。”他说。
“希望你会喜欢。”陆任笑道,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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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场葬礼过后,舞台上的灯光又暗了下来。
林青晟看不见舞台上的动静,只隐约感觉那上面有人影。
没过多久,灯光又亮了,舞台上的布置又变了,是一个少女的房间。
干净整洁。
少女从床上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姣好的面容,柔顺的长发,这些都是她生命力的证明。
门突然敲响,少女手中的镜子落下,破碎的镜片碎了满地,她蹲下,慌乱地捡起。
“怎么了?”是老人的声音。
“没……”少女屏住呼吸,眼睛里都是恐惧。
“爱丽丝,撒谎的人不是乖孩子。”老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少女的眼泪都快落下,“对不起,爷爷。”她深吸一口气,“我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
“乖孩子,你为什么还有镜子?”
随后是死一般的沉默。
林青晟这才发现,舞台上布置的家里,没有一样反光的东西。
卧室门开了,两人移动到客厅,坐在长长餐桌的两边,连餐桌上的餐具都是木制的。
“今天,公爵会来家里商量结婚事宜,你不便和他见面,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林青晟觉得老人的身形没有第一幕那般佝偻。
少女大概是鼓足勇气,才小心翼翼道:“我想见见他,毕竟是我未来的丈夫。”
“嘣”得一声,是刀叉重重地摔在桌上的声音。
少女被吓了一跳,她用手捂住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爷爷。”
老人起身,走到少女的身后,少女的身体不住颤抖,最后只能用力撑着桌子,才不至于趴在桌子上。
有形的压力直逼观众席,林青晟的呼吸逐渐急促。
少女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在一个夜晚离家出走了。
她只带了一个小包,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以及心爱的玩偶。
她从窗子翻出去,跳到地上时,脚向右拐了下。
林青晟心里一紧,“完了,脚崴了。”
果然,少女离开的步伐都有些踉跄,但她并没有停下。
“爱丽丝!”
老人愤怒的呼声响起,少女跑得更快了。
“爱丽丝!”
林青晟心里不住喊道:“快跑,别停!”
可他知道,少女跑到了悬崖。
老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林青晟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少女一步步后退。
“爱丽丝,跟我回去。”
少女眼里含泪摇了摇头。
林青晟想,别再逼她了。
老人似乎看不见少女的处境,前进两步,伸手就要抓住少女。
少女眼睛一闭,奋不顾身往后一倒。
老人僵住了……
【原来,爱丽丝是自杀的……】林青晟很难过,狭小的剧院空气流通不顺畅,他张大嘴巴吸了几口。
老人跪下,帷幕合拢,掌声响起。
林青晟没有鼓掌,他抓住椅子的手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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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里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陆任卸了妆走到林青晟面前,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陆任在林青晟面前,林青晟的视线始终没有对上焦,陆任俯下身子,抱住林青晟,在他耳边温声道:“没事了,爱丽丝自由了。”
说着,林青晟被柔软的触感惊醒,他的视线回到这个男人身上。
陆任直起身子,“怎么那么容易共情?”
林青晟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陆任看了这样的林青晟很久,“如果不想笑也不用勉强。”
他伸手攥住林青晟搭在把手上的手,“走,带你去吃火锅。”
或激昂,或痛苦的调子在林青晟脑海里流动,慢慢依次按顺序放下来,他反手抓住陆任的手。
“不…不去吃饭了…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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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晟坐进副驾时,脑海里还在流淌着调子,完全忘记系安全带。
陆任看着林青晟一副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的模样,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倾身帮他系上,然后状若无意地用手擦过林青晟的手背。
林青晟回过神,有些埋怨地看了眼陆任,陆任苦笑一声。
“你家里有菜吗?”
“啊?”
陆任摇了摇头,“总不能不吃饭吧。”
“我很少在家里开火。”
似乎在意料之中,陆任驾车先送林青晟回家。
才到门口,他问:“把钥匙给我。”
林青晟居然也没有问,开门后把钥匙递给他,前脚踏进门,后脚就把门关了。
还在门口,差点被撞到鼻子的陆任无奈地挠了挠头。
林青晟完全没意识到他把陆任关在门外,径直走向录音室,嘣得一声把门关了。
【你还活着,爱丽丝。】
他把手放在琴键上时,突然这么想,心里也放松下来。
【你会永远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