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山桥雾气

16、十六颗星

　　夏州翊上楼时给乔影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电梯门开，他直奔乔影家门前，们上了锁，他按门铃，朝里面的人喊：“乔影！你在不在家？”

　　里面没人应。
　　夏州翊面色阴沉下来，眉头紧锁，似浓云闭月，他加重了敲门的力度，继续喊道：“乔影！乔影！你在里面吗？”

　　便房内依旧死寂一片，他正准备打电话给警察，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
　　乔影面色憔悴，搭着门把手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她用力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后勉强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夏州翊进屋关上门，房间昏暗没开灯，女人软软地倚靠在墙上喘着气，他蹙着眉，将一只温凉的手覆上乔影额头，滚烫的温度传来，他嗓音冷峻：“乔影，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
　　手触碰道她额头的那一刻，乔影似猛然惊醒，她晕乎乎地开口道：“有点晕。”
　　说完脑袋便朝下栽去，撞入男人胸膛，夏州翊扶着她朝房间里走。

　　零下的温度，乔影披着头发，身上就穿了一件薄毛衣，夏州翊摩挲了一下它衣袖布料的厚度，声音比窗外温度还要冷上几分：“你冬天在家就穿这么点，乔影你不怕死吗？”

　　乔影靠着夏州翊，意识到自己现在谁怀里，心脏砰砰乱跳，听到男人不悦的声音，像是惹他生气了，她紧张又胆怯，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轻声道：“开了空调的。”

　　夏州翊瞥了眼空调显示灯，屏上什么也没有，他淡声道：“没开。”
　　“……”
　　“我……忘了。”她声音低低的。

　　乔影冷的瑟瑟发抖，被人塞进被窝掖紧被角，她从小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盯着夏州翊皱紧的眉头，他眉弓和鼻骨处本来就高挺立体，皱眉时会让他本来就冷峻的面庞更显凶相。

　　男人正帮她打开空调，身后传来乔影细细的声音。
　　“夏州翊，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明明就有。”
　　“……”

　　夏州翊走到床边，垂首望下来，神色稍微柔和了点，眉眼间披覆上一层难以言说的无奈之意，从乔影这个视角看，他高大又挺拔。

　　“乔影，我很担心你，拜托你好好对待自己身体。”
　　乔影凝眸望着夏州翊的眼睛，久久不能平息胸腔内的跳动。
　　几秒后，男人询问道：“你家有药吗？”
　　“哦有的，”乔影探出脑袋，“在客厅茶几的柜子里。”
　　“等我一会儿。”

　　夏州翊去客厅拿体温计和去，顺带烧了壶水，给黎芸发了条消息。

　　夏州翊：【她发烧了】
　　黎芸：【没出大事就好】
　　黎芸：【麻烦夏医生帮我照顾一下她了】
　　夏州翊：【嗯，好的】

　　他端着温水和药走进乔影房间，看见被子里空荡荡的，床上的人不见了。
　　乔影双手扒在房间的落地窗上，抬首一脸期冀地望着窗外。

　　静谧的夜里，城市灯红酒绿，街道车水马龙，鹅毛般的夜雪悄然降临，纷飞飘落于漆黑如墨的半空中，寒冬腊月，岑水被初雪覆盖。

　　乔影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眸中霓虹闪烁，溢出满眼欣喜，窗外雪色被灯光映照在她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她转头朝着男人道：
　　“夏州翊，下雪了。”

　　夏州翊看到眼圈场景，微怔，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缓步走向窗户边的女人，他轻轻地揽住乔影单薄的肩膀，把人往床上带。

　　“嗯，我看到下雪了，”他说，“地上凉，你先躺回去。”
　　乔影又被塞回被窝，他躬身给她测体温。

　　乔影弯着一双眼睛，她接过夏州翊递来的药就着温水吞下，恋恋不舍地望着窗外的飘雪，眼中闪着透亮的光，她开口，声音染上一丝兴奋：“这是我在岑水的五年看见过的第一场雪。”

　　夏州翊一时失语，没接话。
　　乔影兀自继续道：“亭州年年都会下雪……其实我很喜欢下雪天的。”
　　夏州翊动作一顿，抬眼往过去，女人眉眼低垂，脸上划过一丝无声的落寞。

　　“只要我每年春节回亭州，就可以赶上下雪的日子，”她眼眶红了一圈，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下坠，她克制住要哭的冲动，声音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我不想回去，真的好不想回去。”
　　乔影看着夏州翊，眼角骤然滑落成串的泪珠。
　　“夏州翊，我回不去，我没有家了。”
　　她压抑不住情绪，眼泪决堤地涌出来：“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下雪天啊。”

　　夏州翊凝神看着乔影，她的每滴眼泪仿佛重千斤，狠狠地砸落在他心间，他突然觉得刚刚凶她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都生病了，为什么不能克制一点情绪，为什么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他抽了几张餐巾纸坐到床边，轻柔地擦拭她的面庞。

　　男人眼睫微颤，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声质清冽，像一片羽毛划过她心尖：
　　“以后，岑水每年都会下雪的。”

　　乔影隔着一层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眼前的人从模糊到逐渐清晰，夏州翊温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留下柔软的触感。

　　“真的吗？”她似是不信。
　　“真的，”夏州翊抿唇笑，梨涡若隐若现。
　　“我保证。”
　　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乔影呆愣地看着他，鼻尖一酸，眼泪又掉下来。
　　他为什么这么好。

　　夏州翊又替她掖紧了被子：“在这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乔影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房间里只剩下女人平缓的呼吸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是要补齐乔影那几没见过的雪，像是要将整个岑水掩埋。

　　夏州翊垂头給黎芸发消息。
　　夏州翊：【乔影吃了药睡着了，睡前情绪挺不稳定的】
　　黎芸：【怎么了？她又哭了？】
　　夏州翊：【嗯，她说很久没在岑水看到下雪了】
　　夏州翊：【我问下，乔影过年都是不回亭州的吗？】
　　另一边黎芸叹了口气，回道：【差不多吧，她们家的事，她有跟你说起过吗？】
　　夏州翊：【说过一点】
　　黎芸：【她来岑水是第五年了，反正从我认识她起没见过她回亭州过年。她大学在亭州上的，志愿被他爸改的，我估计那几年她也不怎么回去，放假就呆在宿舍里】
　　黎芸：【我真挺心疼乔影的，她高中成绩真的很好，脑子也聪明，自从她爸妈出了那档子事以后，她本来就是自尊心挺强的，她现在写小说其实真的很优秀了，还拿过奖，但是她就是不自信你知道吧。我之前问过她，我记得她跟我说有一次她爸当着后妈的面扇了她两巴掌，把她的小说全撕了，那个时候估计是真的没有人支持她】
　　看完那几行字，夏州翊蓦地攥紧了手机。

　　黎芸：【她那个后妈是真恶心我说，明里暗里地刺激她，说她没妈，骂她野狗。乔影从小就体质差，出事后也没什么人关心她，每次体测都营养不良的，她本来要去其地方读大学，他爸给她改了志愿以后她后来就真的崩溃了，大学都没好好读，每天作息乱七八糟，也不会照顾自己。反正我刚接手她的书的时候她真的三天两头身体出问题。然后她平时看上去情绪挺稳定的，其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崩溃，特别是过年，岑水一到过年就挺冷清的，外地人基本都回老家了，每次我回家过年的时候一想到乔影一个人呆在这就真怕她出事儿】

　　黎芸：【反正还是真的很谢谢你了夏医生，她刚搬过来我还怕她不适应，还好平时有你照应她一下，约她出来吃饭我看她都长了点肉，估计是你那边伙食太好了】
　　黎芸：【捂嘴笑.jpg】
　　黎芸：【好了时间不早了，夏医生你也早点休息】
　　夏州翊：【嗯，谢谢】
　　……

　　男人关掉手机，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出来的一点光看清了熟睡的乔影的脸。
　　女人睫毛被泪水打湿，尖长又浓密，胸腔随着呼吸起伏。

　　他伸出手，朝乔影柔软的发顶揉了揉，剥开她脸颊的碎发，声音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霜雪：“这些年辛苦你了，双影大作家。”

　　乔影再醒来时是十一点五十七分。
　　她睁眼，房间内暖气充足，她摸了摸额头，已经不是很烧了。
　　夏州翊坐在床边，侧头靠在床头，他紧闭着眼，睡着了。

　　她用着撑着脸颊，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眉眼被一点光照亮，勾勒出流畅的线条，透出几分不同于平常的柔和来。
　　他睡着了也是好看的。

　　乔影点开手机的倒计时。
　　三秒。
　　二秒。
　　一秒。
　　新年伊始，手机日期跳转到一月一号。
　　乔影探出身子，凑到床边人的耳边，她缓缓道：
　　“新年快乐，夏州翊。”

　　话罢，钻回被窝，用手覆上心脏处，以安抚作祟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男人缓缓睁开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他嗓音低沉清缓，穿透包裹着她的被子，像贴着乔影的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听见了。”
　　“新年快乐，乔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