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oriz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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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rizon
只是不小心，路过你的花园，然后留下一枚小小的铜钱。
早晨醒来的时候，忽然剧烈头痛，整个房间都在旋转。
我打电话给老同学，告诉他拜托我的那篇陈潜的续后稿要延期交稿了。即使把听筒扔到一米远，依然能够听到他的尖叫声。
杂志又要开天窗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如地狱一般。
出版社是老同学的心血，就像他的儿女一样宝贝，而我总是伤害他最疼爱的东西。
因为连续几个星期的暴雨，花园里的玫瑰已经淹死了好几株。
隔壁家的孩子知道玫瑰死了，哭的很伤心，甚至把死去的花找了一个地方埋葬。我跟他说花是不会有生命的，他却非常愤怒的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园丁。
他难过得一天没吃饭，就坐在那个小堆前面发呆，不时往上加一层土。
我做了一些小饼干来招待他，本以为会因为持续难过而拒绝我的他，却在几分钟内就恢复了，因为他一直暗恋的女孩子忽然向他告白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孩子毕竟是孩子，即使是难过的事情，也不会放在心里。
或许日后想起的时候会有一丝疼痛，但那种莫名其妙的痛也只停留在酸楚的地步，在他们的记忆里，只有幸福的事。
人们的心只有两种形态，一种是易碎品，一不小心就会支离，而另一种是金属制品，坚硬的如同磐石。
易碎品可以变成金属制品，但金属制品却永远回不去了。
午饭的时候，忽然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以前研究生院的校友发过来的。说是想创作一部剧本，希望我能加入。
这样的机会在我毕业那一年密密麻麻的收到了很多，却因为眼高手低而通通作罢。
这几年就没有收到过一次邀请，这一次虽说意外但也很高兴。
和许多人一起工作，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因为工作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和当代社会脱节，不关心时尚也不关时事，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为花园多添几种名贵的植物。
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很少，所以这一次我才会这样的兴奋。
我隐约感觉到会有新鲜的讯息冲击我的大脑，背部不禁有些刺痛。
待头痛好了一些，我才开始动手做午饭。
因为托稿，我必须要节俭一些才能渡过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想起这些必须的事情，我的头痛就更厉害了。
事实上老同学已经很照顾我了，总是给我一些容易的工作，却和别人拿着相同的工资。
而且，我也并不是出版社的正式员工，甚至连临时工都算不上。
照顾好阳台和花园里的植物，终于决定动手写续的时候，忽然收到陈没的短讯。
「八点，中扬大厦底楼，有我的Show哦，要不要来看？」
事实上，陈没一开始问，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拒绝他的，这就是我对他的感激。
后来也出去过几次，但是我们都很有默契的对看海的那晚只字未提。
或许是觉得尴尬，又或许是觉得这些话题不适合光明正大的讨论，总之，我们都在有意无意的躲避那晚发生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更何况陈没还只是个孩子。
因为塞车，抵达中扬的时候已经三点一刻了，但Show还没有开始。
直至我到了正厅，Show开始的音乐才响了起来，就好像是特意在等待我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是陈没一再罢演，拖延开始的时间。
我找了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座位，但座位的旁边已经有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裹着米白色大围巾，还戴着墨镜的男人。
我询问他是否能让我坐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想。
私底下陈没直言不讳，又敢作敢为，但一踏上T台，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自己塑造的风格中。
淡色苍白的僵尸妆，散乱而蓬松的头发，看上去却很合称。
眼睛被黑色眼影深深覆盖，以做出黑眼圈效果。衣服又以非常复古的姿态出现，仿佛回到几世纪前。
陈没出场的时候，场下所有的女性都忍不住尖叫。
最后一个形象，是以德古拉伯爵的吸血鬼为原型，戴上小尖牙的陈没，让所有的人都为他着迷。在T台上，他是唯一的King。
他掌控着灯光，以及所有人的热情，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惊讶的望着T台上的陈没，余光瞥见我的动作后，陈没忽然邪魅的笑了笑，让更多人陷入癫狂状态。
我迅速收回目光，才发现坐在我身旁的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异常平静。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人，没有一丝的表情，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Show之后，设计师和Model们一同亮场，所有的灯光都会集中在T台上。
忽然的黑暗，让我无法完全适应，所有的观众都在等待。当灯光大起的时候，台下的观众纷纷起身鼓掌，感谢设计师和Model们奉献的这场视觉盛宴。
我微笑着朝陈没做了一个好的姿势，又指了指戴在左手的腕表。
陈没心领神会的笑着，和设计师以及其他的Model互相拥抱。年近古稀的设计师，不时摘下眼镜，揉揉眼眶，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那个古怪的观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表现任何的情感波动。
我走到他的座位，轻轻的摸那光洁的皮沙发，确定上面还有丝毫的温度，总算是安心下来。正准备动身去后台看陈没时，忽然发现了地上的一小串银白色金属。
是银制的项链，款式很老，约莫是几十年前的旧东西。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一个小圈套一个小圈这样串起来的简易项链。
本意是想交给大厦的保全人员，转念一想，还是留了下来。
我给大厦的保全人员留了电话，告诉他们如果有人来认领失物，就让他拨打。
陈没的每场Show都很成功，受到各方的好评，尤其是他百变的造型和引人入胜的眼神。
正如他的经纪人Anna所说的，陈没的事业正在往一个巅峰埋进。身材小小的一个瘦弱女生却有男人都无法匹及的手段和门道，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令人惊讶。
Anna不时给我灌输一些时尚的思想，总是狠狠的批评我的穿衣风格。
陈没忙了几个月，总算是得到了Anna的特许，给了他一个7天的大假。
这个城市的春天和冬天总是一种唇亡齿寒的姿态，很难分清其中的界限，所以每当夏天来临的时候我就异常的激动。
今年的夏天比以往都要来的早，5月份的时候，我已经明显感受到了皮肤的躁动。
热度从地表散发出来，然后蔓延到半空中，形成一种倒灌，所以到盛夏的时候，整个城市就像是装在一个蒸笼里。
不管是剧本还是新书，都进行的很缓慢，老同学已经垂首顿足，但我依然是那副无所谓慢热型的表情。
陈没预约了我的大假时间，本来老同学禁止我外出，但是那种禁令…
自然视而不见。
于是，在大假的前一天晚上，我已经和陈没坐上了去荷兰的飞机。
5月份的时候，荷兰的鲜花全数盛开，整个国家都被那种馥郁笼罩，各种颜色的花朵就大大咧咧的摆放在民宅的窗台上，触手可得。
倒了几个小时的时差，醒来的时候，依然对花香感到陌生。
陈没租了一间独立的小别墅，房主很热情，用荷兰语给我们介绍附近的旅游景点。
到一个完全陌生，甚至连语种都不同的国家，其实需要很多勇气。不过在听过陈没流利标准的荷兰语，见到房主脸上不时涌起的红晕之后，我就知道，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沿着清澈的莱茵河步行，那种舒适而轻松，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温带海洋性的气候，让荷兰的空气总是那么的温和。
我一路走在后面，不时拿出立拍得，拍下四处的景致。
陈没则是忙着四处寻找小吃店，美味的腌制青鱼汤，还有各种各样的奶酪，随处可见。大饱口福的我们，最后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互相嘲笑。
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乘坐小船，沿着莱茵河，穿梭在这个城市，从未有的舒适。
午后的温和阳光，香醇的朗姆酒，还有陈没一路不停的冷笑话，我感觉很满足。
在荷兰的放肆中，长假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对满城的花香依依不舍，却还是要说再见了。
陈没好笑的说：「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啦，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以后还会有机会来的，大不了等老了到这里来定居。」
我白了陈没一眼，但觉得他这个提议很不错。
也自然的在心里种下了一个信念，荷兰在等待我，我也在等待荷兰。
一下飞机，我就对着城市污染严重的空气直摇头。
果然还是对满城鲜花盛开的景象念念不忘，甜美的初夏就应该是那种模样。
一回家，我倒头就睡，甚至连老同学狠按门铃，最后忍无可忍，爬上二楼窗户的事情都一概不知。
这个小个子的男子其实一直有我家的钥匙，只是他老是忘记是哪把而已。
「宋汶，你快点给我起来！」老同学气势汹汹的掀开我的被单，一脸的凶相。
我揉揉惺忪未醒的双眼，看清来人后，又倒在枕头上，一把扯过被单，欲继续睡。
「喂！你给我起来！」老同学使劲摇着我，直到我半撑起身子。
「一个星期都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家里电话又是留言状态，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个星期去哪儿鬼混了！」
我晃晃脑袋，又用手揉揉了耳廓，因为接下来必定是他的狂轰滥炸。
「书稿你交不出来，我还要给你发工资，这是什么世道！都说现在是类资本主义的社会，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没从你身上榨到什么剩余价值…」
我打了个哈欠，看看床头的闹钟，老同学已经滔滔不绝的讲了近四十分钟，从资本主义论讲到当代大学生的素质问题。
「好了好了，别讲了，喝点水。」我说。
「好啊宋汶，你开始觉得厌烦了是吧，我告诉你…」
「我去荷兰了。」我从床上下来，走到衣柜，随意拿了一件格子衬衫就往身上套。
「哈？你去荷兰干嘛，喂，宋汶，你不会是那个吧，去荷兰出柜结婚？」老同学满脸诧异的望着我，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高尔夫球。
「…」我白了他一眼，又拿了一条水洗布牛仔裤。
「去观光。」
「哦，吓我一跳。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的原因就不工作知道不！而且你是用我的钱去旅游也，我的钱！」
「好好好，我以后会努力工作，以报答你的养育之恩的。」
「嗯，那倒不必，你只要乖乖的给我写一些娱乐稿，别让我替你出那些莫名其妙的书，我就求神拜佛了。」
「…」
「好了，知道你没事儿就好了，收拾收拾就可以开工了。」
「我又不是你的员工。」
「那我可不管，编辑部的几个浑小子都交女朋友去了，我正缺人手呢。」
「…」
「哦，前几天我来找你的时候，替你接了个电话。我就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老同学老老实实的从二楼窗户翻到底楼的花园，朝着窗口做了个拜拜的动作，才打开大门，开车离去了。
很少人会知道我的电话，那么打过来会是谁呢。
我翻了翻电话记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回拨过去才发现那是台公用电话。或许是打错了吧，我想。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我活动了下关节，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首先跳出来的是几封没什么意义的电子邮件，然后是关于剧本的问题。
剧本的投资方似乎对这类题材的故事不太感兴趣，所以要求大量修改。校友非常抱歉的向我说明了原因，最后委婉的拒绝了我。
也许整个事件都是因为我的原因吧，我苦笑道。
我调出那部已经写了快10万字的剧本，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对于我来说，每一个字每一部作品都有生命。
我不想扼杀这个小小的生命，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事情已经多的让我习以为常了，虽然每次都会痛，但这种痛毕竟在渐渐的缩减。直到有一天，我终将坚如壁垒。
从荷兰回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陈没，夏季是他最忙的时候。
在炎热的天气，却还要穿着厚重的服装，露出毫无瑕疵的笑容。
我给Anna打去电话，却得到她一个并不怎么明晰的回答。
语气中透露出来的不悦，还有模棱两可的态度，瞬间就让我明白了她的想法。
我笑着挂断电话，用手揉着太阳穴，强撑起来的笑容一下子就崩落了。我可以解释，也可以抓狂，但最终我什么都没做。
接下来的日子，我更拼命的写着那部无法放弃的剧本，把所有的想法都融入到其中。
花园里又添加了几株蓝紫色玫瑰，是我花了大价钱从私人手里买过来的。单薄的花瓣在风中飘荡的时候，异常令人心疼。
家里的电话再也没有响过，但我却一直在等待，虽然我并不知那是什么。
那天电话铃忽然响起时，我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
「喂。」我试探性的问。
「…」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我看了看来显，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请问，您找谁？」
「我…」对方犹豫了下，说：「我是链子的失主。」
「嗯，我拾到了您的链子，真不好意思，前几天出远门了。」
「没事，可以把链子还给我吗？」
「当然可以。」
「那今天晚上在Couleur酒吧见面，可以吗。」
「好。」
「那到时候见。」
「嗯。」
挂断电话，我感觉异常的空虚，屋子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Horiz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