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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Missioner ...

  •   Missioner

      从不断循环的经书上,我才找到所谓的因果循环。

      杂志卖的很好,甚至到了空前的地步。
      老同学用陈潜的巨幅照片做了杂志的封面,又用了巨大的篇幅来宣传对陈潜的采访,不少读者都来信要求再版。
      其实很少有人会认真去读采访的内容,歌迷们关心的还是他的个人问题。
      探讨内心或是深入理念的东西,总归是很枯燥。

      老同学对这次的采访很满意,甚至有想要把我调入编辑部的意愿。
      我摇摇头,却向他要了另一个特权。因为上一本书卖的很糟糕,所以老同学本执意不肯再帮我出下一本书,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很希望能继续写下去。
      因为我需要创作的过程来让我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与其丧失生存的权利,我更担心自己丢掉生存的意义。
      知道我的倔强,老同学也缄默的走开了,只给了我一个好自为知的眼神。

      在花圃多栽种了几株黄色玫瑰,我开始着手粉刷大门。
      连续好几个月的雨水冲刷,把原本的红漆都冲掉了一些,斑驳墙面容易让人联想到淡黄老旧的书皮。
      楼顶的天台和阁楼也闲置了好久,需要修葺。
      我这才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我很忙,以至于陈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陈没穿着深色牛仔裤,淡紫色格子衬衫随意的扣着,内衬的白色衬衫若隐若现,时尚的鸭舌帽也只是轻轻的扣在脑袋上,一副悠闲干净的装扮。
      这种想法也只维持了几秒,因为在看到他的脸后,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陈没歪着嘴,斜挑眉看着我。
      「也不是。」我继续刷门。
      「算了,你一说谎我就看出来了。」陈没没好气的说着。

      其实他的彩妆也并不是太古怪,只是紫色的眼影和金色的眼线,让他看上去有些特别。金属亮片紧紧的贴着他的太阳穴,微微有些长的刘海也被黑色的夹子固定在头顶。
      「笑吧笑吧,这是我的职业妆,我才不怕人笑话。」
      陈没赌气的踹了墙体一脚,震下来几块碎小的石头。

      「职业妆?」我在大脑里搜索着符合这个装扮的职业。
      「哼哼,我是Model哦。」
      「…」
      这个答案比告诉我世界末日就快要来临了还要让我震惊,因为陈没和那个圈儿里的人真的很不同。

      「你难道不觉得我眼熟吗?」陈没充满期待的问。
      我仔细的打量他,然后非常认真的摇了摇头。
      「靠,不是吧,我已经过气到这种地步了吗?」
      懒得向他解释我根本不看娱乐杂志,也不看电视。其实陈没眉宇长得十分清秀,脸型十分上镜,加上他金棕色的瞳孔,确实有Model的条件。

      「Anna给我多加了好几场Perfume Show,我还以为现在应该有更多的人认识我呢,真失败。」
      没有理会陈没的喃喃自语,我继续与那捅油漆做斗争。
      「把门刷成大红色,好土…」
      我白了陈没一眼,把靠近大门的花搬到更远的地方,顺带仔细的清理杂草。

      「那个…」陈没询问道。
      「嗯。」在邀请的时候,陈没总是会先询问我,并且耐心的等待我的回答。
      「我待会儿还有场Show,但是晚上就很闲,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环顾四周的杂草和花盆,还有那扇刷了一半,还没有干透的大门,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明明知道,我根本不会拒绝人。

      「七点的时候,我来接你哦。」
      「我有车。」我平静的说着。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说定了哦。」
      陈没双手插在口袋里,颠倒众生的一笑。

      待陈没走远,我才慢慢移动步子,往屋子里走去。
      站在洗漱台的镜子面前,望着镜子里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近乎残忍的。有些单薄的嘴唇,不算高挺的鼻梁,越来越多的皱纹。
      然后,我开始对着洗漱台剧烈的呕吐,似乎要把心脏吐出来。
      没有进食,什么都吐不出来,我只能拼命的干呕,用手指抠扁桃体,把那种动荡不安的感觉从身体剜去。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瞬间满面都是泪痕。
      那种压抑、困惑、无助的感觉一点都没有消失,直到那一声惊雷打扰了整个下午的宁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密布,天空被遮的严严实实,压得人心口生疼。
      不一会儿,开始朦胧听见雨滴落在窗的声音,少顷,便倾盆大雨。
      望着那氤氲的雨帘,我才发现,我等这场雨等了29年。

      陈没来接我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七点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加上乌云的缘故,远方显得低低的。
      空无一人的郊区,甚至能听见些许猫头鹰的古怪咕噜声。车道两旁都是漫过人腰的蒿草,有风吹过便发出巨大的哗啦声。墨绿色的田野延伸到很远的边界,直至黑色一片,压抑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
      平稳的马达声,如心跳一样有节奏。
      压上公路时,闷哼一声,仿佛是因为重量压迫而产生的反抗。

      BENZ的内部铺有纯白色的羊毛地毯,上车时,我还有稍微犹豫。
      陈没在坐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奶白色的软垫还有按摩的功效。
      车里有不少毛绒玩具,从颜色看,来源应该是20岁以下的小女生。陈没说他拥有自己的粉丝群,可见是空穴来风。
      1968年的红酒有两瓶,1847年的红酒有一瓶。
      虽然车主已经很仔细的清理,我还是从副驾的坐垫下翻出两个颜色十分暧昧的物件。

      我朝陈没投去怀疑目光,他只是撇过头,佯装专心开车。
      收回目光,然后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公路,还有不远处闪烁的霓虹。

      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陈没意外的安静,甚至有些紧张,脸颊泛红,抓紧方向盘的手指已经变得苍白,指甲狠狠的抠进手心。
      我笑了笑,想缓解这样的沉闷,于是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电台的主播正在介绍一首新歌,是本周排行第一的冠军单曲。
      「就在回忆里,就在微笑里,我危险的望着你…」
      现在流行这样直白的歌词吗?我把声音开大了些。

      「哦,我陷入海洋里,永远不能在一起的,我和你…」
      歌手的声音有些苍白的味道,完美的声线通过无线的传播,更增加了一份温暖的感觉。即使唱着这样的歌,还是不能掩盖住这个歌手的浓浓感情。
      电台的主播甚至被这样的歌声感动了,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很难说这样的歌适不适合午夜的时候听,但它肯定不适合我。不过,这个歌手却让我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有些陶醉。

      在转角拐弯的时候,陈没忽然关掉了电台,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赖烦和讨厌。
      「这种商业包装出的声音,真恶心。」陈没嫌恶的把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我一脸错愕的望着他,找不到适合的语句。
      「听这种歌,简直是影响心情!」
      「虽然很商业化,但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吧。」我说。
      「一听就知道这个歌手是多么的恶心!」

      陈没难得表露出自己的脾气,或许是有什么内容吧。我笑了笑,噤声。

      晚饭吃的并不怎么开心,或许是因为那首歌的缘故。
      陈没对着侍者大发脾气,连餐馆的大堂经理都惊动了。最后别人恭恭敬敬的道了歉,陈没才结账走人。
      其实在我看来,侍者并无大错。
      是陈没很反常。

      陈没没有径直开车送我回家,而是向不远处的海边驶去。
      咸湿的海风灌进车窗的时候,海藻味立刻占据了我的空气。有些腥的味道,让我想起某年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敢吃的海产罐头。
      他的脸一大半躲在阴影里,只能模糊辨认出面部的轮廓。
      鼻翼的线条在黑色的掩护下,变得更为柔顺而温和,如同十几世纪前的雕塑。
      陈没的五官线条极为纤细,但并不弱,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是一张英俊而年轻的脸,我望着他出神。

      「陈没,你今年多少岁了。」
      「干嘛问这种无聊问题啦,」我白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不过有时候还是值得探讨的。」
      「我还没满21岁哦,」陈没开心的说着,眼睛眯成一条线。
      「还是年轻好。」我感叹着。

      陈没这一次却没有出声,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开车。
      「怎么?」我问。
      他用左手揉了揉刘海,把头顶的发丝揉的杂乱。
      「没有,只是觉得你和一个人很像。」
      「很像?」
      「是啊,说的的语气好像,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
      「哈哈…」

      腥咸的味道越来越浓重的时候,我知道目的地到了。
      银白色的沙滩静静的躺在夜空下,海水有规律的冲刷着浅滩,溅起浪花。翻滚的沙粒很快又镇静下来,覆盖在更多的沙粒上。
      大海呈现出黯蓝色,海天更像是渐变的水墨画,彼此浸入对方,是大自然融合出的颜色。
      即使是我最喜欢的那件扎染,也不及这样的美丽一分。

      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罐头。
      最后它的命运到底是怎样呢?我已经忘记了,只对它的味道记忆犹新。
      就像我喜欢用味道去辨认人一样,我也喜欢用味道来记忆。愉快的或是不愉快的,都有它独特的味道。
      那,陈没是什么味道?

      陈没下车,往浅滩走去,最后找了块半干的礁石,坐了下来。
      被他孤单而“楚楚可怜”的背影吸引,我也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和他并排坐到一起。
      我们保持着沉默,除了海水翻滚的声音,周围静得可怖。
      最后打破沉默的依然是他。

      「以前,每次我感到无助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陈没的声音犹如是从天空传来的。
      「我喜欢海,她让我异常的冷静,可以思考很多东西。」
      「那你大多数思考什么呢。」我问。
      「抱歉,介意我抽一支烟吗?」我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陈没才优雅的从上衣口袋里找到烟盒,抽出一根Treasure。橘红色的火花只跳动了一秒钟,随和是淡淡的烟雾,以及Treasure独一无二的烟草香味。
      「总归是能找到思考的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
      「你认为的关键是什么,陈没?」我又问。
      「是我从中得到了什么,思考让我得到很多有意义的信息,也让我有了更多的选择性。」
      我望着远方的海洋,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阿汶,你知道被忽略的滋味吗?」
      我思考了些许,做出意料之中的回答:「我习惯被忽略了,因为忽略别人也是一种习惯。」
      「呵呵,说的真好。」陈没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仰起头,望着上方的天空。
      「我小时候常常被忽略,没有人看的见,我仿佛是一个透明人。暗淡无言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唯一的交集是分析同一份空气。」
      「你觉得孤单吗?」
      「是。我觉得很孤单,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了解,我蜷缩着躲在自己的角落,尽量不让别人发现我。」
      「那后来呢…」

      陈没没说话,把抽完的烟熄灭,然后放进另一个口袋的环保烟盒里。
      「后来,我就一个人住。生活在看不见其他人的世界,我把自己和他们隔绝起来,换得短暂的平衡。虽然他们不时来我的世界,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但他们和我的距离的确越来越远了。直到有一天,他们将完全退出我的生活。」
      「我也是其他人。」我闷闷的说。
      「不,你不一样。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我低下头,猜到了他接下来的那句话。
      「我们是同类。」

      「或许,那只是你自己的臆断。」我说。
      这一次,陈没笑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回答:「我们有相同的味道。」
      陈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的更开了:「我的嗅觉可是很敏感的哟。」
      「好吧,我投降。」我举起双手,无奈的耸了耸肩,「被忽略被遗忘,这些事情教会了我很多,包括宽容和谅解,所以,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吗?」陈没怀疑的说,眼神里却是「你绝对在撒谎」的暗示。

      有些事情的确会让人成长,这是过了发育期和叛逆期,我们唯一可以塑造自己性格的途径。所以有时候,时间和年龄才那么重要。
      「你冷吗?」陈没问。
      「有一点。」海水吹拂着我的脸颊,然后偷走我身体的温度。
      「那你挨紧我。」陈没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却难以掩饰瞳孔之后的些许悲凉。
      也许,孤单久了,忽然遇到自己的同类,反而会觉得更痛苦吧。

      我移动了下,挨紧了陈没,他的温度迅速传递了过来,一阵暖意袭击了我的心脏。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然后递给我一根。我很自然的接过,放在嘴边,然后会心一笑。
      陈没俯下身,右手圈过我的脖颈,把那燃烧着的橘红色一点对准了我的烟。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吸了一口,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不正常。
      他顺势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微微用力,让我的头紧贴着他的胸膛。

      全世界静的只剩我们两个人,两个同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Missio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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