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Karm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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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ma
日出和黎明都是风险，只有日落和黑暗才是安全。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习惯性的抬头。神采奕奕的男人，正在3米开外，温柔的朝我微笑。
「陈…！」我忽然噤声，悄悄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昀清。
被陈没姣好的外表所吸引的李昀清，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
陈没戴着无边眼镜，上身蓝白格子衬衫，下身宽松牛仔裤，运动型的背包斜搭在肩头，一副轻松的模样。
倒真与书中的「林源之」有几分相似。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李昀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希望你的演技也是如此。」
工作人员递给陈没剧本，陈没只是轻轻的扫了几眼，就放剧本放回了工作人员的手中。
「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随意。」李昀清直起身，有些兴致勃勃。
陈没的表演和那些专业的演员比起来，更生涩也更大胆。
林源之本身就是一个说话时会加上夸张动作的人，陈没的大胆正好弥补了他演技上的不足，反而给人一种契合之感。
语言和动作都极其到位，长相也佳，李昀清很满意的弯着眼角。
虽然李昀清依然用平淡的口吻说：「回去等通知吧」，但脸上遮不住的笑容，已经把他内心的想法表露无疑。
「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吧。」工作人员们议论纷纷。
拖着疲惫的身体，我总算是回到了家。浑身上下酸痛不已，骨头都快要散架，明明离30岁还有一段日子，体力却明显不支。
我摸出钥匙开了门，摸黑走进屋，在玄关处换拖鞋。
屋里的灯忽然全都亮了，骤然透亮的房间让我不得不眯上眼睛。
「Surprise！」陈没从墙角跳出来，手捧一大束玫瑰，「是不是很开心啊。」
我点点头，半天才挤出一个「嗯」。
「阿汶，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呢，」陈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蒙上一层阴影，「我还以为，你会为我的优秀表现而开心呢。」
「是啊，我很开心。」我坐到他的身边，用手揉着他的头发，「应该我给你买花才对呐。」
「还是我买给你吧！」陈没迅速在我的脸上亲了下，「我来煮饭！」
望着陈没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我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陈没，你怎么会去试镜？」
「哦，那个啊。」陈没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连头都没回，「都是Anna的安排啦，Anna说那个角色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她觉得那个角色性格和我有七八分像，演绎起来应该会比较轻松。」
「Anna说那个角色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非我莫属呢。」
「噢，是这样。」我埋下头，盯着地板上的一点烟灰痕发呆。
「阿汶，你觉得呢，那个角色适合我吗？」陈没忽然问，「气质、说话还有动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半晌，我才低低的喊了一句「陈没…」
「你知道，那个角色…」
厨房传来的盘子破裂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朝那个方向投去目光，却只看见陈没落寞的背影。
「不管那个角色是谁的原型，林源之也好，其他的什么人也好，我都会努力去塑造的。」
陈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因为这是阿汶你辛苦创造出来的角色啊」
「况且，我也非常想了解，那个能让阿汶你爱和受伤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陈没关掉煤气炉，把盘子放进托盘。
「这样才能知己知彼，不做那些会令你难过的事情。」
「陈没…」那个朝我走来的男人，微笑着说：
「因为，我才是那个能让你幸福的人啊。」
陈没第二天就接到了复试的电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管怎么看，我都是最适合的人嘛。」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明明很讨厌的东西偶尔吃一次还会觉得新鲜。怎么想都是我软肋的《红色海豚》，却赋予了新的什么意味在其中。
或许拔掉仙人掌的刺，它其实也和黄瓜一样鲜美。
我没有参与复试，但心中也有了底数。复试通知的人员名单上，最接近人物性格的，恐怕也只有陈没。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所谓的惊喜礼物，的确让我吃了很大一惊。
可是喜却丝毫没有。
隐隐约约觉得陈没在一点一点的改变我，就好像是要把过去从我身上剜去一般。
以花粉过敏为由强行搬走几株玫瑰，以影响心情为由拆了红漆铁门换上了洛可可式雕花栏杆，又以需要大脑刺激为由强行添加了几件现代化的家具。
陈没在侵略我的世界，他有权力这样做，因为我点了头。
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意识到他在朝我的壁垒和城墙开火，可是却不能求救。
时不时的又会想起数年前的陈潜，如果可以称之为绝对偶像。他们的故事我无权过问，但依然希望情况不会更加恶劣。
在大脑勾勒下三人坐在树荫的长凳上讨论哲理和书籍的画面。
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全是汗。
《红色海豚》的剧本大纲交给李昀清之后，我才有时间继续前些日子搁浅的残缺品。
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可是我连名字都没有确定下来，似乎没有一个词语适于这个故事，它是透明的。
陈没只看了一小个片断，却是兴趣缺缺。
我疑惑的盯着屏幕，不知所措。没有任何改变的风格，陈没却说就是不一样。
是心境变迁，所以让细节与从前迥异了吗？我摇摇头，十分无奈。
影片宣布正式开拍，发布会选在一家各大媒体簇拥的高级饭店。
李昀清笑意满满的回应所有记者的提问，并透露一号男主角将在三十分钟后来到会场。记者竞相提问，「该不会是陈潜吧？」
陈没脸色一沉，紧紧蹙眉，额头拧成了山脉。
最糟糕的情况…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饭店外传来汽车的刹车声，男主角到了。
首先出现的是修长有力的手指，然后是没有一点褶皱的皮鞋，最后是绛紫色的西裤边角——标准的陈潜打扮。
陈潜优雅的从车内出来，深蓝色的墨镜带给人一种神秘感。
友好的向在场的所有人微笑，陈潜在保安的拥护下，缓缓走近饭店。
闪光灯骤时大作，整个会场变成了光的海洋，晃得我睁不开眼，陈潜就像披着一层光。
陈潜径直坐到李昀清旁边，交换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才开始发布公告。蠢蠢欲动们的记者们显然还未能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各位早安，」台下瞬间安静下来，等陈潜继续。
「很高兴能再次和李导演合作，出演这一次《红色海豚》的男主角，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陈潜往我的方向投来目光，小林（我的助手）差点把手中的笔掉到了地上。
「这一次的剧本是由青藤奖获得者宋汶先生早期作品改编的，这也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希望能够愉快。」
「从接到剧本大纲到决定参演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说是我被故事深深吸引了。所以，我想我会尽我所能，带给大家好的作品。谢谢。」
陈潜结束发言，眼含笑意的瞥了我一眼，随和又望了望脸色发青的陈没。
接下来的记者提问纯粹变成了陈潜的个人专场，记者们争先恐后的向陈潜发问，无非是围绕他近来的几个绯闻女友。
陈潜好脾气的一一解答，就如第一次接受我访问那样。
答案巧妙而精致，故意留了不少可以大肆报道的漏洞，也回避了问题的重点。
标准的陈式回答。
媒体们对陈没这个完完全全的「新人」也颇感兴趣，只是陈没在提问进行一半的时候就离开了会场。
Anna迅速向李昀清致歉，声称陈没是由于太过紧张。
陈潜大大方方的坐在一旁，听着Anna的解释，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亦欲离开，却被李昀清拒绝了。媒体们似乎对《红色海豚》的创作理念也相当有兴趣，不时发问。当然也有人大胆翻出我和关于某女明星的新闻，追根刨底。
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的我，几轮提问下来就开始语无伦次，面红耳赤。
陈潜很有技巧的帮我解了围，成功转移了媒体的目光。
我惶惶的望着陈潜的侧脸，脑袋里澄空一片。一部分是为陈潜的聪明和机敏而赞叹，一部分却觉得很窘迫。
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够留给他一些好的印象，而不是无用的表现。
「一会儿有空么？」陈潜倚靠在标有我名字的休息室的门上，一副悠闲的姿态，「喝杯咖啡怎么样？」
「…」我小心的把厚厚的稿件装进包里，没有理会陈潜。
「你不觉得电影剧本创作人和男主角一起讨论电影的内涵是很必要的么？」
我转过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可是我不认为那个标题变成报纸头条是件好事。」
「你戴眼镜…看上去还…蛮不一样的…」
「是吗？」其实一直有轻度近视，只是并不影响生活就没有戴眼镜的习惯。
「会觉得…嗯…」陈潜在脑内搜索正确的措词，一时语塞。
我摘下眼镜，装进蓝色的盒子里，「会觉得像学生吗？」
陈潜一怔，然后笑开了。
陈潜选了一个半露天式的咖啡馆。座椅就是一个个的树桩，背景就是一棵棵的香樟树。
摘取新鲜的香樟叶，捣成末，就成了烟灰缸里的底物。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味道，仿佛夏天的热烈。
香樟的香，很容易让人沉迷，就好像真的已经立夏。
空气中甚至还有夏天的汗水。
「这可是我能想到最适合的地方了，」陈潜环顾四周，蓝色墨镜下是一对无法认读的深眸，「还不错吧？」
我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全身也开始如夏季来临一般躁动不安。
「哈，我果然没猜错。」陈潜满意的耸耸肩。
「事实上，你喜欢茶多过咖啡，喜欢中餐多于西餐吧。」
「…」我哑口无言，一边忖度陈潜的用意。
「不要疑心病太重，我没有恶意。」陈潜浅浅的笑着，眼睛盯着桌上的雕花一动不动。「心存芥蒂是你最大的毛病。」
就好像是一下子把我看穿了，我的后背不禁一阵冷汗。
「我还是很希望我们能像朋友那样相处，所以…我才觉得有了解你的必要。」
「唔…」我在大脑里组织语言，花了少量的几秒钟，「陈潜…」
没等我说完，陈潜就打断了我的话，教养一向好的陈潜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虽然我在会场上也给了答案，不过，你想知道的肯定不是那样冠冕堂皇的回答吧。」
我怨恨的给了陈潜一个「那当然」的表情。
「我自己都不知道，认识29岁的你和出演24岁的你，到底哪一个比较震撼。」陈潜很坦然的说着，「有可能同样震撼吧。」
「…」微凉的风吹过，几片香樟叶飘落到桌上，就像是坠落的飞机。
「所以，我想要亲自去找答案。」陈潜挑眉，用食指和拇指勾起杯耳，「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
「当然，绝对不是心血来潮。」陈潜补充道。
我感觉自己被香樟的香味暂时性麻痹了，甚至不知道应该用话来回答，就好像准备购买某种蔬菜，才发现已经不是那种蔬菜的生长季节。
「24岁的我？」我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把多余的话狠狠咽进了肚里。
「呐，虽然不敢确定，不过总觉得那就是24岁时的你。」陈潜没注意到我怪异的表情，淡淡的说：「飞扬跋扈，志气满满，是那种全身充满干劲的优秀青年呢。」
陈潜调侃式的语调，却让我的神色更凝重。
「不管怎么看，那个人也和我有天壤之别吧。」我勉强的笑了一下，尽量把声音放轻松。
「或许吧，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也不一定准确，」陈潜苦笑着继续说：「我真希望我演的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不是整个事件的记录者。」
「因为是记录者，所以才要以客观的姿态观察整个事件的发生。出现和结束，是一开始预留出来的部分，应该以怎样的表情去展现应该用怎样的语言，都有规定。我很难想象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会有这样呆板和木讷的行为模式…」
陈潜抬眼望着我，「所以，我觉得我们有交流的必要。」
「你对那个「我」…了解的挺深刻的…」我意外的回了一句，着实让陈潜愣了许久。
「唔，谢谢，这只是最初的想法。」也许是我的错觉，陈潜竟然有一些腼腆和局促，「所以，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遥远的边际，天与天的界限。
「怎么说呢，以客观角度去记录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小说的主人公吧。」香樟树叶抖动起来，簌簌。绿色一片，一直绵延到红色围墙的尽头。
「一开始想写的就不是他，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四不像的局面。」
「你的意思是，那个「戴着无边眼镜，牛仔裤衬衫背包的男人」才是整篇文章的中心？不是开玩笑吧。」
我酣畅淋漓的笑着，问：「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Kar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