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姥姥家的酸菜鱼

5、死了没？

　　武陵月无崖下，上千人齐聚，没有一人说话，他们都带了最趁手的武器，准备出发，去攻打远在千里的昭教。

　　这次的指挥有两人，一人是窈冥门下近身侍卫侍卫长孙楷栋，一人是暗影护卫护卫长易耀先。他们跟门徒们同样站着，就站在月无崖下，站在微凉的月色下，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个穿夜行衣的人从人群中匆匆穿过，径直来到易耀先身前，跪下，呈上一个小方盒子和香囊。

　　易耀先将香囊翻了翻，露出刺绣的“盘石”二字，又将小盒子打开，正好看到里面还未腐败的一只眼。易耀先挥了挥手，跪下的人匆匆离开，隐没到人群中去了。易耀先走了两步，来到孙楷栋的身边，先微微颔首，再开口：“孙卫长，盘石先生已死，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孙楷栋中气十足地向下面的人说道，“所有人听我号令！随我一同覆灭昭教，夺回‘漫星’！”

　　下面的人沸腾了，他们齐声高喊：“覆灭昭教，夺回漫星！覆灭昭教，夺回漫星······”

　　“漫星”是“漫星残谱”的简称，是顶级武林秘籍《孤月漫星谱》的下半部分。每个窈冥门人都知道，“漫星”原本就属于窈冥门，但昭教用一些龌龊的手段将其拿走，导致窈冥门主无法修习完整的《孤月漫星谱》，尽管如此，仅修习上半部分“孤月残谱”的窈冥门主依然是武林里武功最高的人，而窈冥门因此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

　　而零落在昭教的“漫星”始终是窈冥门最在乎的事情，这关乎天下会不会有人威胁到门主的地位。传闻中修习“漫星”的昭教教主安若扬便是窈冥的头号敌人，但没有人敢上门挑战。因此，向来以用毒和刺杀闻名的暗影护卫策划了此次暗杀活动，他们暗中给安若扬下毒，并杀死了昭教妙春阁唯一能解此毒的盘石先生，这样一来，安若扬必死无疑。安若扬死后，昭教便再没有能威胁到他们的人了，一举覆灭昭教简直易如反掌。

　　火把齐刷刷地点燃，照亮了整个月无崖，窈冥门几乎全体出动，浩浩荡荡地往西南而去。

　　就在窈冥门从月无崖向古瘴山进发的途中，昭教左护教程青松和右护教阿诺如正抬着一个人，悄悄地将他运往昭教机关道。

　　“这人死了没？”阿诺如低声询问。

　　“应该没有。”程青松答道。

　　“那为什么他全身都这么冷？”

　　程青松的脸在黑黢黢的机关道里看不清表情，他的声音如常：“可能是着凉了吧。”

　　那具还没彻底凉透的身体被抛进了“人肉堆”里，因为那些肉堆失去生命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完全变成白骨，他们只是在鲜少人至的地方慢慢腐烂，偶尔迎来新鲜和人气。

　　窈冥门到达的时间比程青松想象中得快得多，不出十天便来到了古瘴山下。不过这并不是程青松需要操心的，他要做的早就已经做了，比如现在，他就将一封书信绑在了一只鸽子的脚踝上，期待它能顺利地飞到他想要它去的地方。

　　在距离古瘴山不足十里的地方，窈冥门上千门徒等待着天黑，他们要趁着夜色一举攻上山，此刻，他们在做最后的休整。

　　天渐渐黑沉下来，所有人就像得到命令一般，开始向着并不险要的古瘴山进发。古瘴山森林密布，常年瘴气缭绕，不知有多少毒蛇猛兽盘踞，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可这一点难不倒用毒大家易耀先，黔西南毒系虽然跟武陵毒系不同，但易耀先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且窈冥门总是能搜罗到最全最新的医毒资料，解天然屏障毒不是什么难事。所有人在行进前都提前服用了解瘴气的药丸。

　　那只鸽子怎么也想不到，它这次的路程比以往每次都短，要是再飞慢点，就不用飞过来送信了。它还是盘桓在易耀先头上，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它自觉这不是一封什么喜乐帖，于是待易耀先拆下信卷后，立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孙卫长，要不等我们上去擒了安若扬后再打开？”易耀先看向孙楷栋，捏着小小的信卷，稍显担忧地说——什么人的来信，怎么能那么蹊跷，专等登上了山才送来？

　　孙楷栋眼里暗了暗，说：“不，打开。”

　　易耀先慢慢打开了那个信卷——信卷里有字，很多字，芝麻大小铺满了二值宽的纸条，上书：

　　窈冥耀先：
　　贵门“霜过寒”实乃人间绝毒，品之能呕沥鲜血，寒凉身体，折磨至七窍生烟，生不如死。然昭教妙春阁亲调麻云乌芝汤有驱邪回春之奇效，饮后口齿生津，腿脚生力，可绕山疾走数转。余知窈冥今夜不远千里于古瘴山为客，现已宰羊摆酒，静待佳音，共赏夜色。既来，勿返，请长住古瘴山，自有山雀溪流长伴此生。
　　祝一切安好！
　　四月十七暮
　　安若扬

　　易耀先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有盘石，谁的调麻云乌芝汤喝下去都是个死，怎么会这样？

　　孙楷栋一把抓过易耀先的脖子，怒喝：“怎么会这样！？”

　　“孙卫长，暗影杀人怎会有错···您是知道的，这绝对不是···”易耀先此刻也在震惊，安若扬此时肯定是死尸一具，怎么会突然回魂呢？

　　杀人没杀成，那这古瘴山肯定是上不得了。

　　“让他们停下来，等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孙楷栋大声向周围的小头领命令道。接受命令的几人大声传讯，不一会，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这会不会是昭教的‘空城计’，其实安若扬已经死了，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易耀先不无慌张地说。他们计划了大半年的环环相扣，难道因为一封真假不明的信功亏一篑？安若扬啊安若扬，你究竟是大罗金仙还是佛祖在世，怎能侥幸一次又一次？

　　“我比你更想相信你说的话，但若是今夜贸然上山，大半个窈冥门将在明晨寒尸古瘴山，哪怕是我俩侥幸回去，你以为门主会放过我们？”孙楷栋怒喝。

　　孙楷栋终是不甘心地闭了嘴，明知是空城计却不敢向前，亦或是信了空城计却望而生畏，这之中都有道不清的杂念——修习《漫星残谱》的安若扬到底有多强，没有人知道。

　　所有人无一例外退后，是安若扬的死给了他们上山的勇气，同样也是安若扬的生逼退了他们。而这一场闹剧一般的行动，最后总有人要负责。

　　“所有人，全部撤出古瘴山！”孙楷栋大声令下。上千门徒便像逶迤的蛇一样，灰溜溜地下山了。

　　孙楷栋将易耀先拉到一边，严肃地说：“耀先，不是我骂你。你给出了错误的信息，导致上千人跋涉如此远的距离，耗费巨大难以估量！我知道你想立功，但安若扬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不是我等能去撼动的······”

　　“孙卫长，我知道你说的······”易耀先想争论些什么。

　　孙楷栋立马打断了他：“哎，既然知道，就莫强求，我们应该相信门主才是，打败安若扬是门主要做的事，至于我们做手下的，做好手下该做的事就行了。”

　　“······是，孙卫长。”易耀先没胜过这位近身侍卫长的雄辩，他选择了低头。

　　孙楷栋：“回去吧，等我们回到月无崖，李卫长也差不多该到舸流帮了，等他办完事情归来，咱们还是给他弄个接风洗尘的仪式，毕竟他能给咱们帮派带来大量的钱财。”

　　“好。”易耀先平静地回答。

　　程青松在确认他们全部下山后，自己也下山去了，他去到武陵，向那位公子汇报此次发生的事情。面前的青年冷峻威严，他继承了昭教最美女子的容貌和上代教主的性格，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像对方天生就习惯发号施令，而他不自觉就会去执行。

　　“公子，窈冥门又对现任教主下毒，还差点打上了古瘴山，不过我跟阿诺如都将事情处理好了。”程青松低头说道。

　　面前的公子微微皱眉，打着手语对他“说”：造成损失了吗？

　　“又死了一个。不过我都处理好了，新的人也都跟上去了。”

　　公子打手语“道”：窈冥门的人呢？

　　“都撤走了，我诈他们说安教主没死，于是他们就下山回去了。”

　　公子的眉头舒展开，继续打手语：嗯。去舸流帮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属下这次来就是为了讨公子的口令。”

　　公子眼神坚定而犀利，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缓缓打出手语：去办吧。

　　“是。”程青松慎重地回道，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交流马上就要结束了。

　　可公子却没放过他，“说”：还有，去杀个人。

　　程青松心里一凛，这是公子第一次要他去杀人。

　　“谁？”程青松问道。

　　公子“说”：此人名为庄小满，男，看上去十五六岁。刚到这村子不久，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请注意不要用昭教的人，随便找些会拳脚功夫的即可。

　　“是。”程青松也不过多询问，因为公子给的信息已经足够去杀一个人。夜色正浓郁时，他便悄悄退出了这个小村庄，没惊扰到这村子里哪怕一只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