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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云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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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汝阳王府。
后院稍许破落一座的庭院中,月色浅浅拂在交横的荇影里,一派寂静。
下瞬,伴随着些许轻风带过柏树的沙沙声,门外传来一声声轻轻的叩门声。不多时,皎洁的月色映下树影错乱中的一道高挑身影。
那人轻步过去,拉开了陈旧的门宣,门外月色如华,似一面古铜镜映射在来人的面额之上。
“属下来迟。”玄眠低头道。
徐风盯了她一瞬。
“如何?他没找出破绽吧?”
自接到箫恕命令后,徐风便带着宁王府的一队亲兵侍卫日夜守在汝阳王府,其中几个女侍卫亦是混入了杨琨的众多姬妾当中。
玄眠正是易容成秋嫣从而接近杨琨。
只是,在杨琨的成群姬妾中,秋嫣尚算得上是得宠的,但她方才进去投怀送抱,杨琨亦是无动于衷。
玄眠愣了愣,思及杨琨方才的冷淡,讷讷道:“破绽倒是没有让他发现。但奇怪的是,他似也并非是急色之辈。按常理来说,也在牢里素了这么久了。”
徐风轻咳了一声,淡道:“候着便是。”
玄眠淡定点头,过了一息,她额边发髻上的一支饱穗素钗被风一卷,发出些许叮铃声。
她的心似也被这记响声挠了一下,泛起了一股密密麻麻的酥痒之感。
思及那一事,玄眠仰面,嗫喏道:“还有一事颇为古怪,顺阳郡主那边不要婢女贴身伺候,连褪衣沐浴亦是把人都厉声赶了出来。”
徐风愣了一息,便又听得她道:“从前倒是不会如此的,听闻是从定下同李执的亲事那阵子才开始这样古怪的。”
徐风垂眸,沉吟片刻。
“这是何意?”
玄眠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我花了心思接近了她从前的贴身婢女,李从知和李执进京的那日夜间,杨槿月醉了,是李执扶她进的厢房,且,两人在里面有两个多时辰,闹的动静有些大。”
“更古怪的是,厢房四周都有侍卫守着,听到了杨槿月的惨叫之声也是面不改色,不曾闯入。倒像是经汝阳王默许了的。”
徐风也是诧异不止,低眸道:“我自会将此事禀告于殿下。”
玄眠唔了一声,心想这杨槿月虽嚣张跋扈实在讨厌,却也是可怜之人。当时她还得了殿下的另眼相待,若那时得已嫁得殿下,情况已是大有不同。只是,不知当时为何就没了后续了。
她细细想着,忽又思及了一事。
听闻,兖州都统云成均之妹云桑进京探望外祖,明日便要临至了。
云桑之父是前兖州都统云黎,在多年前的一场流乱中因公殉职,嘉庆帝感其平乱之功,整个云家都连带着加官进爵,后云成均便承父之爵,继任了兖州都统。
云桑之母同德妃早年交好,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与云黎情投意合后便随他一起去了兖州。云黎离世后,她便一直日日礼佛,不问俗世。
德妃很多年前曾把云桑接来了京都,还接进宫住了些时日,听说那时她便想把云桑定给宁王,只是那时两人年岁尚小,云成均那边的意思也有些勉强,后来云成均亲自进京接走了云桑,她和宁王的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但此时,正值宁王定亲,云桑又恰好此时进京,实在是让人不由得多想。
听闻云桑端庄淑贤,又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仙,早年便有“兖州第一美人”之称,且又深得德妃疼爱,真是无一可挑剔之处。
殿下应当不至于不允。
或许,宁王府不日就有女主人了。
玄眠暗暗思忖了许多,抬眸,见徐风面色沉静如水,也在细细审度些什么。
她微愣片刻,“既无事了,属下便先告退了。免得惹人起疑。”
徐风缓缓点头。
很快,一阵轻微的细碎响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
翌日,萧恕将将下朝,便见冼嬷嬷亲自带着婢女朝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殿下,这边请,娘娘已在宝华殿等了许久了。”
萧恕烦躁无比,正想一走了之,偏偏萧越还走了过来,那般凑巧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轻瞥过去,萧越没看见他的冷脸似的,还凑上来耳语。
“三哥莫要害羞,这兖州第一美人云桑姑娘,我想见都是不能呢。”
他淡淡抬眸。
“你怎知道?”
萧越看着他,诧异道:“昨夜德妃亲自派了宫人大张旗鼓地去接,满京都已传遍了她是你内定的王妃!”
萧恕紧紧拧眉,片刻之后,把冷眸转向冼嬷嬷,出声极是冷淡。
“既如此,我不见母妃亦是不能。这便去吧。”
冼嬷嬷被他看得莫名发怵,闻言,愣了一息才轻颤着声回复,再抬眸时,他已大步离去。
冼嬷嬷只好带着几个婢女颤着老腿跟了上去。
等萧恕到宝华殿之时,在殿门远远便听到了母妃的笑声。
甫一进门,隔着一层浅色珠帘,他便见里头背对着自己的一道绀蓝色的窈窕身影。
许是听闻到了门前宫女的行礼轻唤,她便回眸过来,眼拂清波,似含情凝睇,细润如脂的脸上不过须臾便浮上了朱红之色。
萧恕不曾细看,匆匆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随即一手撩开纷繁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母妃何事?”
德妃方才将云桑的含羞神态一一映在眸中,嘴上笑意愈盛。但此刻闻及萧恕这般出声冷淡的话语,她的笑意便也就似生生凝止住了。
她足足微愣了一息,才抬眸过来,“许久不曾见过你了,邀你过来一叙也是不行?”
萧恕垂眸,听闻她这般说了,只好淡淡地坐了下来。
德妃见他面色沉敛,不甚高兴的模样,还以为是因着前阵子她撵了那个燕攘的卑贱女人惹得儿子不快了,当下便撇了嘴角,凑近同他道:“往后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莫要接近了。否则名声坏了,又有谁肯嫁你?”
萧恕冷笑道:“母妃既是知道,又何必委屈了人?”
说完,他定定地将目光轻挪到了对面之人的粉颊之上,云桑心头一跳,飞快又将方才偷视他的眸子垂了下去。
她低垂着白瓷般的修长颈脖,耳根子似也红透了,偏偏手里的帕子搅个不停。
德妃见云桑这般狭促模样,低咬着牙乜了萧恕一眼。
萧恕当作没看见似的,只极冷道:“往后儿子的事,还请母妃不要自作主张,否则休怪三郎不留情面!”
说完,向德妃行过礼后便是大步走了。
德妃气得当着云桑就摔了茶盏,冼嬷嬷顺着她气得发喘的脊背,轻道:“殿下性子执拗,娘娘莫要与他硬碰硬就是了,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德妃连连叹气,倏忽思及对面之人,便转眸过去,“桑桑,让你见笑了,三郎他……”
闻言,云桑这才似沉醉般转醒,回眸过来,“殿下他怎么了?”
德妃见她紫芝眉宇,秀眸惺忪,耳根子也似还粉着,过了一息,也恰回神了过来。
她这个儿子别的暂且不说,这张脸倒是贯会骗人的……
于是,她细细敛眸,轻笑道:“三郎近来忙碌,不喜人扰了他,今日这般匆匆离去正是为了政务,桑桑莫要想岔到了别处去。”
云桑思及方才芝兰玉树之人,心早就不知乱飞到哪里去了,闻言自然称是。
不多时,她又坐到了德妃身旁,乖顺道:“桑桑都知晓的,殿下是经天纬地之人,自当是要顶天立地做一番大事的,怎会如碌碌难为之人湎于情爱……桑桑都知晓的。”
德妃见她如此,当即便是眸色一亮。
“桑桑确是识大体之人。你若倾心待之,三郎又怎舍得负你?”
云桑被她莫名的语重心长捣得头脑发热,抬眸见方才萧恕撩过的珠帘正在轻轻发颤,耳根子似又热了几分。
他同小时候一样,真是没怎么变呢。
……
宁王和云桑其事已是传得满城风雨。
今日午晌,沈清词进宫探望姨母宣妃,亦是闻及了云桑一事。
宣妃亲自用剪子剪掉了半残枯黄的白梅,丢给了侍女,淡淡回眸过来,同她道:“今日闻得她进宫,我实在好奇便远远地窥了一眼,勉强清秀佳人,何堪以绝色?细细一想,他们兖州没出过几个美人,实在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闻言,沈清词淡笑了一声。
姨母因着她的事,难免对萧恕有些怨怼,连带着德妃那边的人也不自觉低看了几分。
她上世自然是见过云桑的,绝非清秀二字可以拟之。
她的面容虽称不上极美,但周身的温婉气度却是上上之佳,雍容大度,端庄守礼。也难怪德妃会那般珍视于她。
上世,她也是以为萧恕喜欢云桑这样的女子。
只是后来,她因着高丽国平叛,顺利说服父亲借兵于萧恕,许是因着这样一桩事,让萧恕自觉对她有所欠之,这才勉勉强强娶了她。
而她与萧恕成亲之后,云桑便听从了兄长云成均的安排,嫁给了兖州一个骁勇的大将。
只是他们两人婚后算不上和美,没多久她的夫婿便自请上阵,大胜归来后带了一个貌美的胡姬,自此便日日同那胡姬寻欢作乐。
云成均见状便做主让云桑和离归家,自此她便寡居在家,日日吃斋念佛,不曾再嫁过旁人。
是以,沈清词思及,若非是她上世横插一脚,萧恕当是要娶了云桑的。这样知礼端庄的人,合该是他想要的王妃。
也因这般缘故,德妃一直恨极她占了云桑的位置,亲口诉于她:“若非是你,云桑又何至于到此长伴古佛的凄惨地步……她才十八岁!”
她长跪不起,虽知此事并非是她之责,但也不敢出声辩解,惹她不快,直到后来德妃竟又提出要萧恕纳云桑为妾……
她这才开口,生生拒了她,“我是殿下的妻,妾过门是要向我叩首敬茶,我不会饮下这盏茶,我不会!”
德妃怒极反笑:“三郎怎么就娶了你这般善妒的女人?”
后来,她为了助萧恕抓到那名江寇,扮作那名吹箫的“寰娘”,以身为饵,落入了滚滚寒江之中,从而患上了宫寒之症,子嗣艰难。
那时的她无助至极,生怕德妃知晓了此事便塞人到萧恕房内,她便也只好忍着羞涩夜夜要萧恕留宿,同她欢/好。
后来,她终于如愿怀上了绾绾,本以为是与他岁月静美的开始,后来却入了那样一场噩梦。
他与她,左右都是一个错字。
是以这世,他娶了云桑便是最好不过。
一切都将归于正轨,有了那样一个貌美端庄的王妃,想来,他也当收了这世无端生出的孟浪心思。
沈清词越想越觉得萧恕与云桑十分相配,抬眸轻笑了声,便见不远之处萧祺静静地伫立在那,唇角微微压了下去,不多时便蹦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他轻轻地呜咽了一声,真是委屈极了。
“表姐总算进宫来了,上次母妃无端说道了柒柒许久,表姐都不知道!也不来替柒柒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