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有明天》枫清云颦

5、第 5 章

　　第二天。
　　珑鄂坐到了顾帆泽旁边的那一张桌子，虽然这引来了很多女生的嫉恨。
　　珑鄂时不时偏头看他，总是会有让人忍俊不禁的发现。
　　有时候顾帆泽一脸专注地看着黑板，仔细看却发现其实不是专注，而是有点痴呆，应该是在发呆吧……有时候他低着头，手执笔，仿佛是奋笔疾书的样子，然仔细看，那笔哪里有动，明明就是在睡觉。有时候他甚至都不愿做做样子，直接把头枕在手臂上，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亚麻色的头发微微晃动，宛然一幅美丽的水彩画……
　　珑鄂不由得痴了……慢慢睡着了。

　　顾帆泽一个激灵突然醒了，向右转——这个女生……图书馆里的那个？面容，似乎不能用白皙来形容了，简直有一点惨白，看上去好脆弱，长长的睫毛又浓又黑，轻轻颤动，额头却紧蹙，让人怜惜……顾帆泽勾起嘴角，善良而好心的人，不过，他不需要。

　　街旁，电话亭里，黑衣的男生狠狠地抓住话筒，仿佛要把它捏碎。
　　“什么时候给我？”男生的语气冰冷，低沉，没有感情。
　　……
　　“尽快给我，我一个人来做。”他命令。
　　男生狠狠地挂上电话，面容有说不出的愤怒，他紧紧闭上眼睛，深呼吸，走了出来。沿着街道，一直走，漫无目的。
　　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是她？不知怎么，他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珑鄂没有一放学就回家，她心中闷闷的。她感觉得到，有秘密，无比巨大的秘密，甚至阴谋，她仿佛被置于其中，却又好像被置身事外，对此一无所知，她突然不想回那个家，那里变得陌生而令人生畏，可是她又能去哪儿呢？没有朋友，没有其他亲人，哥哥是她的一切，然而连最后的依靠，也变得不可信任。
　　对了，顾帆雨，去找他。珑鄂想到，便开始行动。她招手叫来出租车。

　　男生突然对此产生巨大兴趣，反正也无事，跟着她。

　　珑鄂从车里下来，反感地望望身后，她感觉得到，有人跟着她。珑鄂跑起来，不过，她本来就不擅长运动，身体原本也孱弱，跑了一会儿，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想想，光天化日的，总不该会发生什么吧，心态便也平和了许多，慢慢走着，肺像要炸开，只后悔刚才不应该跑。

　　男生笑笑，哈哈，被发现了。不过看着珑鄂单薄的背影颤动着，想来一定是喘得厉害，算了，不那么明目张胆了，毕竟，我顾帆泽想跟踪谁，就绝不会跟丢，何况是这么一个姑娘，别吓了她。
　　他一转不见了。

　　珑鄂回头看看，没人？莫非是自己多心了？珑鄂原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跟踪的价值，所以就放下心径直朝柏尔高中大门走去。
　　柏尔高中是一所男校，放学比其他学校也要晚些，这时一群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嬉笑着走出来，到门口时有些会好奇地看着珑鄂，有几个甚至色迷迷的。
　　珑鄂几乎使出全身力气才没有发难，没有瞪人家，更没有上去给人家一巴掌，只是垂下眼帘，眼不见心不烦。

　　顾帆泽躲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只觉得好奇，难道这个女生有朋友不成？这几天来，虽然不算了解这个女生，但是也发现了她的独特之处，她不掺和到围着他看的人群里，实际上，她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听课，她只是看书，发呆。他特别喜欢这个女生发呆的样子，睫毛一颤一颤，像有蝴蝶停在上面，眼波没有神采，却流出淡淡的孤寂与悲哀。像他自己吧，他想，也许这个女生身后，也有什么不为人知，但是却哀伤的故事。
　　看都几个男生眼里流露出的目光，他突然心狂跳起来，拳头一下子攥起来。顾帆泽立即紧紧靠在墙上，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镇静！”他低声命令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人，随时随地都必须保持镇静。

　　“雨！”珑鄂喊道，她远远看见了顾帆雨，喊出这一声后脸却突然变红，怪自己怎么喊得那么亲密。
　　不过顾帆雨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跑过来：“你在这里，来找我吗？”
　　“是……”珑鄂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答。莫名地，她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很温暖，也很……忧伤。
　　“走吧。”顾帆雨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他揽过珑鄂的肩膀，“我请你吃东西。”
　　珑鄂轻轻笑了，顺从地跟着他走。她觉得像是在哥哥的臂弯里那样安全与温暖，但是却不尽然，不像是兄妹的感觉，更像是……恋人吗？

　　顾帆泽终于平静下来，他看到的下一个画面，就是珑鄂在一个男孩的臂弯里，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睫毛一闪一闪，显得很快乐。“原来，她和我毕竟不一样，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意我，但是，她却有这样一个人，让她开心。”顾帆泽心中突然出现一丝妒意。他决定看看是谁有这样的本领。目光稍稍向上抬——顾帆泽的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是他！不会错！就是他！在家里的墙上四处都是的照片上的人，就是他！自己不会认错！在家里的这四年，自己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这个人的照片！无一例外……无一例外！是这个人！都是这个人的错！因为这个人，自己在家里连基本的地位都没有！从小自己就是被选择牺牲的那一个！虽然自己没有真正见过这个人，但是那些照片自己天天看天天看，就像一个梦魇一样笼罩着自己，怎么会不记得！不公平！他要杀了这个人！——不，不可以，如果这样，父亲会恨他一辈子，会让他永远永远得不到父亲的爱！
　　顾帆泽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颤抖着，靠着墙壁，慢慢蜷缩起来，蹲在那里，像一个孤儿，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童。……

　　那是一个愉快的下午，珑鄂给哥哥打了电话让他放心自己，然后她和顾帆雨把小街一条条逛了过来，吃了很多很多的小吃。顾帆雨为她买了一对银白色的耳环，虽然是一对，但是两只样子不一样，一只是星星，一只是月牙，一闪一闪，就像真正的星宿与明月。珑鄂非常喜欢，当即要戴上去，顾帆雨轻轻地为她摘下原来的，然后把它们戴上去。珑鄂觉得异常温暖，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已然喜欢上这个男孩子？
　　顾帆雨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今天在学校门口见到她已是奇迹，甚至，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以为是因为这几天天天想她，出现了幻觉，直到听见她叫他“雨”，看见她白皙的脸陡然羞成了红色而变得那么红润，直到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和她一起走，他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然这时，他在为她戴上耳环……就算这是梦，也要让它永远继续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开始有些冷。可是那个黑色的身影仍然蜷曲在那里，不停颤抖……
　　顾帆泽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变得好红，充满愤怒！他仰望着昏暗的天空，他的嘴唇在不停颤抖，他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
　　越来越冷，顾帆泽终于清醒过来了。“不，不是他，他已经死了啊，四年前的车祸让他永远地离开，哈哈，永远地离开，所以自己才会被从那种没有人烟与世隔绝的地方接回家，如果他还活着，那么那个姓顾的老头不是太没出息了么，连自己的儿子死没死都不知道，哈哈！”
　　顾帆泽站起身来，他决定了，他要报复今天见到的这个人，不管他是谁，谁让他和自己的“夙敌”长得那么像！顾帆泽觉得自己突然间被仇恨所充满……

　　珑鄂很早就被顾帆雨送回了家，他说不想让珑鄂的哥哥担心，否则，下次……下次……
　　珑鄂躺在床上甜甜地想，下次怎么？怕下次哥哥不让我和你出去吗？呵呵，傻子。珑鄂一直到深夜都没有睡着，她一直在想这一天，在想顾帆雨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刻，自己本能地想甩开，可是却没有，是自己，喜欢上了他吗？
　　珑鄂觉得不可思议，追自己的男生不少，但是，对顾帆雨，却总觉得是一见倾心一般。
　　珑鄂翻身抱住一个毛绒玩具。
　　自从被顾帆雨救了之后，她就回归到了自己的房间，算是一种胜利吧。
　　外面有声响！珑鄂惊坐起身，蹑手蹑脚踱到房门旁，把耳朵贴在门上——是那三个女生！——
　　“你不是早就拿到了吗？怎么今天才和我们说？”
　　“不是一直没有时间嘛，殷勰他这几天都和我们在一起，我怎么好说？”
　　“那算了算了，这不重要，问题是，我们拿这个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殷勰？”
　　“你疯了！殷勰如果跑去问珑鄂，珑鄂一定会怀疑是殷勰他偷偷摸摸拿她东西，没准还以为他监视她，她和她妈妈长得那么像，性格也颇有几分相似，她不跑掉才怪！”
　　“要我说，你干脆把这东西放回原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好了。”
　　“不行了，她已经发现这东西不见了，我再放回去？太可疑了。”
　　“什么？噢，真是的，你用嘴和我们说会死啊，我们又不会不相信你，还偏偏拿个‘证物’来。这回好了吧，自找麻烦。”
　　“椒草你行了吧你，我们反正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大家要怎么，反正大家结果都一样。”
　　“是啊，红孩说得对，我们可不能闹内讧啊。”
　　“哦哟，小狮你脾气可真好，你说，这……”
　　“好了好了，别吵了，睡吧，别把他们给吵醒了。”

　　珑鄂只听见那边一阵响动，便没了声息。她当然知道那个“他们”是指别把自己和哥哥吵醒了。“不过不好意思了，我根本没睡，用不着你们来吵醒，哈哈！”
　　“她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东西？”珑鄂冥思苦想——“是报纸！原来如此，被你们拿了。不过，为什么呢？”
　　珑鄂眉头紧蹙，想来想去，不得其所，渐渐有了睡意……

　　又是晴朗的一天，顾帆泽心里却仍然是阴云密布。他静静地跟在珑鄂身后，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跑上去，和她搭讪，谈天说地，相互了解，可是他做不到。他没有和人交谈的习惯。他有很多可以和别人交谈的东西，书籍，电影，因为平常没有社交活动，他能做的也只有看书，看电影罢了。
　　他只是凝视着珑鄂，凝视着这个女生在白色连衣裙中窈窕的淑影，她长长的秀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光晕。他觉得这个女生，像一个梦，美丽的梦，一个，自己永远无法触碰的梦。

　　珑鄂一如既往坐在顾帆泽旁边的那张桌子上。这天他来得很晚。一张脸上写满了“我要发脾气”，珑鄂自然也不敢多招惹他，只是往旁边缩一缩。
　　不过珑鄂今天却仍然继续自己的工作，她想从顾帆泽身上找到一些东西，不过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怎么做？更是无从谈起了。只是她就是忍不住朝旁边看，她总是觉得，顾帆泽身上有一种东西吸引着她，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后来她发现了，是顾帆泽身上的那种孤寂与悲伤让她忍不住去关注他。不过一向对人没有爱心的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如此呢，莫不是母性大发就好。
　　珑鄂想着想着笑了笑，也没注意到老师一直瞪着自己灵魂出窍般的脸。
　　“周珑鄂，周珑鄂！”老师发难道。
　　珑鄂刷的一下站起来，一激动手敲在桌子上，痛的她眼泪都淌了出来。平时自己一般不引起老师注意，向来是不让人操心的，今天……更可恨的是，周围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男生们的投来着急与同情的目光，女生们投来的目光却是幸灾乐祸的，更奇怪的是，像个冰箱一样的顾帆泽，竟然也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刚刚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啊……”珑鄂暗忖。
　　“老师，您刚才讲的那个问题太难了，我也没听懂，请再讲一遍吧。”珑鄂惊异地转头，竟然是顾帆泽冷冷地丢出这么句话，为自己解围。
　　“……”老师愣在那里，又看看珑鄂一双眼睛泪汪汪的，一下子心软，“好吧好吧，注意专心听讲啊。坐下。”
　　珑鄂缓缓坐下，转过头去，发现顾帆泽还看着自己，目光相接，他却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珑鄂朝他笑笑，却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