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文晴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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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就是我家了，你是不是还想进去坐坐喝杯茶？”潘玉话里大有讽刺的意味。
　　杨迁毅自然听得懂，只是故作厚脸皮说：“那样再好不过。”
　　潘玉蹙眉盯他一眼，扭头大步就往府门快走。
　　杨迁毅立于原地轻笑，并没有真的跟进去，一直看她娇俏的倩影消失在高门之内，方才离去，白衣飘飘，轻摇折扇，好不惬意，他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信心。

　　潘府没有任何异常，曹氏知道女儿回来还特意跑去看她。
　　“娘，您过来了，我还正想去您那报平安呢。”
　　曹氏慈爱地笑，牵住她的手带她坐到软榻之上，一边问：“今年的桃花盛会办得怎么样？”
　　“不错，人很多，大家玩得也尽兴。”
　　“我听续儿说，西门公子也去了？”
　　“他还跟您说什么了？”潘玉听是潘续说的，免不了心里打鼓。
　　“也没什么，”曹氏依旧笑着，“就说那西门公子很烦，老是缠着你，是真的吗？”
　　知道弟弟没把自己给卖了，潘玉方才松口气。
　　“确实很烦，要不是他，我这会还在桃花涧赏桃花……”

　　“夫人，老爷回来了，”外面管家来传话，“请您现在到前厅去，说是有好消息。”
　　“好消息？”曹氏欣喜，缓缓起身要走。
　　“我也要听。”潘玉说。
　　曹氏也没拦着，母女俩便有说有笑去往前厅。

　　“莲儿，你也来了，正好。”潘弘治一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爷，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曹氏也被他的情绪感染。
　　“夫人先且坐下，待我慢慢道来。”潘弘治乐咪咪上前作势搀扶发妻，接着说：“今天我去别馆拜见高太尉了，又跟他说起莲儿的事，你猜怎么着？”
　　“这次答应了？”
　　“可不是，很爽快就答应了。”
　　听起来，先前也提过这件事。

　　“高太尉说了，”潘弘治又道：“过些天回京城就吩咐画师来，给我们莲儿作图交上去，在那边，他自会周旋。”
　　“说起来有些奇怪，高太尉先前对这事不是不理不睬的态度吗？”曹氏疑惑。
　　“那夫人可知高太尉先前因何不肯帮忙？”潘弘治发问，很快又给出答案：“因为高太尉一心以为西门公子对我们莲儿有意，想把我们莲儿留给他的摇钱树。”
　　“那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曹氏接着问。
　　“这就要感谢西门公子了。”潘弘治眼里满含感恩，“西门公子昨日得知高太尉那番美意，当时就谢绝了，还说我们莲儿这等姿色，不进宫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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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他真这么说？”潘玉听了不再沉默，内心万分诧异，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假不了。”潘弘治很确信，又拿出有力的证据：“方才回府的路上，我碰到他了，还特意落轿道明了我的感激之情，他却有气度得很，甚至说，为了我们莲儿的幸福，他愿意修书一封，拜托自己的亲姑姑，也就是礼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哈哈，如此一来，莲儿入宫的事岂有不成之理？”
　　“老爷，您别得意太早了，事成了才算。”见潘弘治高兴得近乎癫狂，曹氏虽受感染，却也不忘探视女儿的神色。

　　潘玉脸上挂着笑容的浮丝，脑袋里却有些混乱，她不是担心自己会入宫的事，而是不解杨迁毅的插足，照常理，他该不顾一切反对自己进宫才是，并且趁机让高俅做媒，不顾一切把自己弄到手，可他反其道而行之，到底有什么意图？

　　“爹，”潘玉心生一计，当即便说，“西门公子这算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理当答谢人家。”
　　“嗯，这是自然。”潘弘治答应着却蹙起了眉头，“可他家财万贯，什么也不缺，我们该怎么答谢才好？”
　　“请他到家中吃顿饭即可。”潘玉赶忙说，“他爱听琵琶曲，我可以稍作准备。”
　　“莲儿，这么说，”曹氏略有所悟道，“西门公子之所以缠着你，是喜欢听你的曲子，而非别的？”
　　“也许吧。”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这就写一封请柬，让管家去清河县走一趟。”潘弘治说着就着手行动。

　　“看来，西门公子对你倒没有什么邪念。只是……”潘弘治走后，曹氏迟疑不决，在女儿面前有些心底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有什么您只管说。”潘玉笑着贴近。
　　“唉，”曹氏便叹了口气，“你这要真的嫁入宫中，娘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说着，她眼里泛起了一层酸涩的雾水，只是慌忙擦拭，强颜欢笑：“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好事……”
　　“如果真的是好事，您就不会难过了。”潘玉净雅出声，大有一针见血的意境。
　　曹氏愕然。
　　潘玉便笑了一下，岔开话题：“娘，玩了一天，我也累了，先回房啦。”
　　“也好，你先回去歇着吧。”

　　女儿走后，曹氏重新坐下来，又是一番惆怅，身为人妻，她不得不听老爷的，身为人母，她又不能不关心女儿的想法，明知女儿不愿进宫，却……由此陷入两难的境地，心里着实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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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杨迁毅欣然应邀来到了潘府，但他事先没想到这是潘玉的主意，到她家时见她一反常态主动邀自己到后花园听曲子，愣是不相信事情的真实性，一时错愕。

　　“西门公子方才是不是很意外？”路上，潘玉假惺惺发问。
　　杨迁毅看周遭有几个丫鬟跟着，就想了想应对道：“确实意外，想不到小姐会请我听曲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潘玉轻笑，接着道：“西门公子答应我爹修书给礼妃娘娘，让她在皇上面前为我多说好话，好让我成为太子妃的机会变大，我无以为报，只能献上几首曲子，悦你心耳。”
　　杨迁毅自信满满地笑，还说：“举手之劳，小姐不必言谢，写给我姑姑的信，我已经让人送出去了。”
　　听言，潘玉就有些沉不住气，她万万想不到，杨迁毅竟然真的这么做……难道他希望自己嫁给皇太子？嫁给别的男人？于情于理，都不大正常吧。

　　两人之间隐晦的交战，第一回合，潘玉落了下风，到后花园亭台之处，她就不再拐弯抹角，也不再做戏了，借口支走身边的侍者，直接问杨迁毅：“你怎么回事？我嫁进宫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我这也是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嫁给太子不好吗？”
　　潘玉知道他没讲真话，就冷笑：“你跟他们一样是古代人吗？”
　　“我们现在就是古代人。”
　　杨迁毅无心说这么一句话，却让潘玉猛地惊醒，一直以来，因为前世的记忆，她总把自己看得很特别，而事实上，身处这个时代，她就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现在又铺路架桥把我送给别人，不觉得奇怪吗？”潘玉把问题透明化，渴望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是没办法，”杨迁毅摆出一点苦闷之色，“你不是说什么也不肯回头？那我还苦等什么？索性，把你送出去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潘玉不相信他肯放手，即便如此，为了自己的“眼不见心不烦”，他就该把她推进火坑里？
　　“你要真为我好，”她缓和口气，郑重提醒，“就不要插手我的事。”
　　杨迁毅笑而不语。

　　眼见兰香等人送来一些茶水点心，潘玉就装回先前的态势，抱起琵琶端正坐好，笑盈盈问：“西门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杨迁毅都不知道有哪些曲子。
　　他从来不是一个拥有闲情雅致之心的人，这点潘玉最清楚，一曲终了，她就吩咐兰香说：“带西门公子去我爹那吧，我有些累了。”
　　兰香一时痴愣，小姐这般对待客人显得可有些无礼。
　　只是潘玉不管不顾，把琵琶交给另一位丫鬟便往闺房的方向走了去。这一次，她虽没搞清楚杨迁毅要推她入宫的目的，自己该怎么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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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在爹娘面前恢复了知书达理乖乖女的样子，对客人彬彬有礼，并表现出女儿家的矜持，直让杨迁毅在心里为她的假象发笑。

　　而就在盛餐开始很久之后，潘续从外面回来了，跑着进门，一见家里有客人才有所收敛。

　　“续儿，你回来了？吃过没？”曹氏关心问。
　　“我在裴谨哥家吃了。”潘续答着就是朝姐姐使眼色，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潘玉却有些不懂，蹙眉疑惑看他。
　　“姐，”潘续终于开口道，“吃完到书房来一下。”
　　说完，他反身就走了。

　　“这孩子，有客人在也这么不懂事。”潘弘治责怨，又陪笑对杨迁毅说：“西门公子不要介意，来，我敬你一杯。”
　　杨迁毅忙迎合，在长辈面前也是很有风范，教人喜欢。
　　潘玉简直觉得他有讨好自己父母的嫌疑。

　　好不容易结束这顿饭，又陪着人家喝完午后茶，再送走客人，潘玉方才得以抽身来到书房，还没进门就迎来潘续的抱怨：“怎么吃这么久？”
　　“你懂什么。”潘玉也不多做解释，径直问他：“找我有事啊？”
　　“我上午跟裴谨哥去清河县了。”潘续说。
　　“去找武大郎？”潘玉心头一惊。
　　“诶？姐，你怎么知道他的乳名？”潘续很好奇看她。
　　潘玉知道自己说错话，一时又找不到好的解释，就摆出姐姐的架势说：“这你不用管。”

　　可潘续抓到这一点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甚至诡笑起来，继续追问：“有蹊跷啊，姐，你不说，可别怪我瞎想。”
　　“你能瞎想什么呀？”潘玉恨不得瞪他。
　　潘续就真的想了想，发现还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姐姐竟然知道一位陌生男子的乳名，确实怪异至极——他也才在他家时，听他娘喊他“大郎”啊。
　　“别想了。”潘玉轻扯一下他落肩的头发，而后问：“你们去他家……怎么样？”

　　她一问，潘续就撇撇嘴，走到一边坐下，丧气道：“他还是不愿加入轩辕社。”
　　“姐，”他突然仰起头，竖眉说，“这事情都赖你，如果在桃花涧你不讲那样伤人的话，他也不会对我们这些人有如此大的成见。”

　　潘玉张口结舌，想不到武植心眼那么小，但仔细一思量，觉得自己那天的确过分了，对一个孤高而又恰巧贫寒的文人来讲，门当户对一词该是多么的刺耳？所以，也难怪他要跟“这些人”保持距离。

　　“姐，我要你改天去跟人家道歉。”
　　“什么？”
　　“你，改天去跟人家武植，武大侠，武大哥，武知音，道歉。”潘续可不是心血来潮，态度之坚定，眼神之不可抗拒，都显示了他的执拗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