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文晴

50、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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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裴谨轻装简从，真的走了。
　　送走他回到府内，潘玉却是看到了武松，他双手抱剑立于湖心亭上，望着远处未知的方向，阴郁得像是来自某个被世人遗忘的森林。
　　潘玉走过去，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裴谨都走了，他为什么不跟着？
　　“我留下来保护少夫人的安全。”答案竟是这样。
　　“裴谨让你这么做？”
　　武松点头。

　　潘玉便明白了，只说：“我其实不需要保护，他这是浪费人力资源。”
　　武松显然不大明白什么“人力资源”这样现代文明算得上专业的术语，但他闷骚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白痴到询问，因此，他只听了前半句话，继而给出反应：“我听教主的。”
　　“你不是嫌恶我吗？”潘玉觉得好笑，“让你保护一个女人，你一定很难受吧。”
　　武松没有说话，若不是裴谨硬要他来保护才放心，他才不愿意为一个女人烦心，简直有些龙困浅滩，大材小用的委屈感。
　　潘玉离开的时候，还是莫名发笑。

　　不过，裴谨顾虑的还真有他的道理，杨迁毅得知他出了远门，就假惺惺带着李瓶儿来拜访了，说是要陪爱妾一起，谢过少夫人的成全之恩。
　　潘玉在大厅接待，对他们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杨迁毅装得正经八百的样子，实在让她很不舒服。
　　“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杨迁毅也看出她的心思，兀自开口请求。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瓶儿的面说？”潘玉就不想“借他一步”。
　　“少夫人，”李瓶儿却是笑着起身，万分体恤夫君之意道，“不如你们聊吧，我去看看昔日的姐妹。”
　　不容潘玉反应，她就碎步往外走了。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让外人听到。”杨迁毅见屋内还有人在，悠闲地喝了口茶，随即又放下杯子，挑眉问：“怎么，你还怕我欺负你不成？”
　　潘玉于是让兰香等人下去忙。
　　“小姐……”兰香不愿意，心知西门庆也不是没有欺负过自家小姐，她这样出去，实在难以放心。
　　“下去吧。”
　　“……是。”她走得很不情愿，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回头不给好脸色向杨迁毅警告：“西门公子，你可不要对我家小姐无礼。”
　　杨迁毅听言嗤笑，待她走后，他就对潘玉感叹说：“有这么个丫鬟伺候，还真不错，有机会，你也让她到我府上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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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玉蹙眉，见他这样浪荡不羁的样子，还真是意外：“你是要学着书上，扮演西门庆的角色了吗？”
　　杨迁毅起身，在厅内摇着折扇晃了两下，一边看墙上诗画的装饰，一边懒懒回复：“人生当及时行乐，我有这个机会，何必浪费呢。”
　　他会这么说，算是对她问题的肯定了，潘玉一刹有个错觉：这人还是杨迁毅吗？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样的他，也不是不好，至少比以前好。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言归正传。
　　“也没什么，就提前留个话。”他转身看她，故作认真道：“等裴谨死了，我会娶你。”

　　听言，潘玉很不冷静地从堂上走到他跟前，紧紧看着他，有些敏感问：“你什么意思？”
　　杨迁毅笑了一下，终于告诉她：“裴谨的人偷了我家四颗夜明珠，还有很多商贾的货物钱财，从金人那里换了战马和武器，好像是要反朝廷用的吧。”
　　潘玉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只是明白，只要他把这事告诉上面的官员，裴谨就会遭到扼杀，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朝廷也不会让他好过吧。
　　“你不想说点什么？”见她不言语，杨迁毅就凑近了些，轻佻道：“在我面前，就不需要掩饰了吧？”
　　“裴谨不是那种人。”潘玉别过身，坚定地说。
　　“难道你还蒙在鼓里？”杨迁毅有小小的惊诧，但仔细看一下她的神色，猜到她在装，就呵呵笑了：“是不是那种人，你心知肚明。”

　　“你想怎么样？”潘玉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没什么遮掩的本事，就直接试探问他。
　　“你说呢……”他突然伸手捋她耳际发丝，只是被她明眸一瞪也便没有放肆，这个动作仿佛出于情不自禁。
　　“你要向朝廷告发？”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你舍得吗？”杨迁毅的样子很欠抽，不知不觉间，他手里还莫名出现了一把袖珍的匕首。
　　潘玉骇然吓了一跳。
　　杨迁毅缓缓将匕首递给她，半似玩味道：“要是舍得，最好现在动手，我一回去，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潘玉这会自然没有杀人的勇气，恍然想到什么，就直直看他问：“你知不知道谋逆反判的罪有多重？诛九族……你也想让我死是不是？”
　　杨迁毅愣了一下，继而还是笑了，不以为意道：“我自然有办法留住你的命，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会留住你父母的命。”
　　潘玉嗤之以鼻：“只怕一旦朝廷介入，圣旨下来，你就没那个能耐。”
　　“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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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迁毅说完这些就要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却是有一把剑直指他的咽喉。
　　“你走不了了。”武松音色低沉，一步步将他逼回屋内，他在门外听到了一切，既然西门庆已经知道裴谨的秘密，他就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少夫人，麻烦你回避一下。”武松又嘱咐一时见状失措的潘玉。
　　她矛盾，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最好。
　　“西门公子，如果你答应不把事情说出去，还可以活命。”她开出条件。
　　杨迁毅不做声，看着武松，对于生死也多了几许思考。
　　“没用，答应了我也不信。”武松却是目光冷冽，又说：“少夫人请回避。”

　　潘玉不肯走。
　　“少夫人，你莫不是念旧情了？”武松讽刺出声。
　　“我……我跟他没有旧情。”
　　“那就出去。”
　　“呵呵，”杨迁毅陡然发笑，对武松道：“你最好别动我，动了我，死的人会更多，毕竟一切都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潘玉不解，只是莫名忧虑，武松也略显疑惑看他。
　　“朝廷这会只怕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说出去了？”潘玉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沉沉下落，心急得厉害，殊不知，杨迁毅不过在吓唬他们而已。
　　武松握剑的手开始运力，只消一下便可刺穿杨迁毅的咽喉，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管家的哭啼和大叫“不好了”的慌乱声。

　　潘玉迎到门口，老人家也跑过来了，却是跪倒在门槛处，老泪众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潘玉一边过去扶他，一边询问。
　　“少夫人……刚刚随公子出去的家奴回报说……回报说……”
　　“回报说什么？”潘玉真是急死了。
　　“公子他……公子他坠崖了……”
　　潘玉顿感轰然，软坐到地上，仿若塌了一片天空，只见武松抓住管家的衣领，激愤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谨坠崖了，因为马疯了，带着车子就坠下了万丈深渊。
　　“马怎么会疯了？”潘玉喃喃不愿去相信，“马怎么会疯……那他人呢？尸体呢？”
　　“在找……”
　　还没有尸体，就是说很有可能没有死，故事里都是这么演的，潘玉愕然想到，就随别人的搀扶站了起来，打起精神吩咐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武松也收起了剑，大步向外面走了去，想必，他是要亲自搜寻吧。
　　潘玉强忍住心头恐慌，坐回椅子上喝水压惊，她甚至忘了，杨迁毅还在厅内，直至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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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年早逝啊，恐怕是天意吧，书上就没有裴谨这个人，他意外身亡，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闭嘴。”潘玉抬眸，恨恨看他，而后吩咐下去道：“来人呐，送客。”
　　“你保重。”杨迁毅露出一脸怪笑，方才离去。

　　他走后，潘玉就着急难安地等消息，越等越狂躁，她没有想那么多如果，只是一根筋坚定地认为，裴谨不会有事，他就算有事，就算死，也一定不会这样毫无意义地死。
　　直至落幕，她在府前看到一干人众，皆以沉重的心情缓缓往这边走来，其中不乏痛者的哭泣。
　　当一具裹着白布的身体被小心翼翼抬进，经过她身旁的那刻，她像是被什么抽空了灵魂，鼻头酸涩，一时连哭泣的声音也出不来。

　　裴谨的尸体，就停在正堂，已然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裴老太医看后伤痛欲绝，一向健朗的他也当场休克了过去，府上府下一派大乱。
　　潘玉胃里翻腾得厉害，早已克制不住作呕，苦涩的泪也才伴随着巨大的不适滚滚滑落。
　　“送少夫人回房休息。”在这种情况下，出来执掌大局的却是武松。
　　潘玉本不是柔弱如斯的女人，只是怀孕了，抵抗这样的打击有些难，有人要送她回房，她也就没有反对。
　　一个人的时候，她放声地哭了，像个孩子一样。

　　这一晚，裴府没有人敢睡，也没有人睡得着，待到武松和管家一起安排布置好灵堂，潘玉才抚平心绪，不顾兰香的阻挠走出房门，素衣着身，直往正堂。
　　一旦看到堂中肃穆的“奠”字，她的双脚又变得沉重了，心也跟之隐隐作痛。
　　在他们要盖上棺盖的时候，她出声阻止了，缓缓走近，只想最后看一眼自己当做亲人一样爱护过的男人，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过半年。可是看到他虽然被清洗过却依旧模糊的脸，她就别开头了，不自觉后退一步，凄然做声：“盖上吧。”

　　“少夫人，您身怀有孕，还是回房歇着吧，这里由我们照顾着就行。”管家好心提醒，说着老泪就下来了，哑着声接着道：“您可一定要保重了，裴家的香火……全倚仗您……”
　　“别说了……”看着老人家哭，潘玉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只怕又要爆发，因此她急急堵住他，并且吩咐：“管家，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会。”
　　“少夫人……”
　　“听我的话，出去。”
　　管家于是照做，包括武松在内的所有人都出去了。

　　潘玉在屋内，默默回忆着跟裴谨在一起时的美好过往，不想约略一刻钟过去，武松又回来了，在门口轻轻叫自己“少夫人”，冷不防被他生生吓一跳，打了个寒噤。
　　“不是叫你们出去吗。”她不无埋怨，用后背对他。
　　“有封信，是教主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