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文晴

38、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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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武老夫人带着儿子，带着一车聘礼，真的来了。不管怎么样，就是看在干亲戚的份上，潘弘治和曹氏也还是客客气气将他们让进了门。
　　聘礼在堂上摆满了，也算得上丰厚。

　　潘弘治对武老夫人很是尊敬，却装无知问她此举的意义。武老夫人也就开门见山，不做废话了。
　　潘弘治颜色一点点变化，只说：“小女已经许给西门家，而且，我潘家与你武家早已结成干亲戚，再结成亲家，只怕遭来世人耻笑。”
　　武老夫人雍容雅态，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样拒绝。
　　“知州大人，”她含笑说，“您一向爱民如子，在外又讲信誉，就不怕老身将当年的事抖搂出去？”
　　“当年……”潘弘治颜色大变，就怕她提当年了，“当年的事，我已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老身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武老夫人镇定万分，“今天本不想借那些陈年旧事来提的，但为了我家大郎，也为了贵千金，老身实在不得不提。当年我丈夫救了曹氏母女的命，知州大人感激在心，就已给小儿指定亲事，难道真的只是说笑而已？传出去，谁信？您在外头，可从不开玩笑，从来说话一言九鼎啊。”
　　潘弘治听着灰了脸，坐立不安。
　　这时，管家突然跑来，慌里慌张伏在他耳边道：“老爷，街上不知道是谁干的，贴满了您当年许诺武家姻亲一事。”
　　“什么？”潘弘治大惊之余，直接怀疑到武老夫人身上，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奈得紧：“你……你还真是不留余地啊！”
　　武老夫人望一眼一旁站着的武植，有些不明所以，武植也同样疑惑，直至堂下缓缓走来潘续，方才猜到个中原委。

　　潘续一脸雀跃，大声说：“爹，您就认了吧。再说，我师父哪里比那西门庆差了？我师父能文能武，前途无量，那西门庆能干什么？每日里花着老子的钱吃喝玩乐……”
　　“你闭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潘弘治冷声制止。
　　“是，”潘续不以为意，懒懒道，“我不懂，刑州老百姓懂就行了。”
　　潘弘治气得脸红脖子粗，毫无形象可言。
　　曹氏终于站出来劝话了：“老爷，我看续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我们就……”
　　“哎呀，夫人。”潘弘治这会都有些着急了，将曹氏扯到一边，低声道：“这事不能答应，只怕西门家不好交代啊。”
　　“对西门家不好交代，对武家就好交代了？只怕对满城百姓也不好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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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说满城百姓就对头了，潘弘治惊得立马不说话，想了想转身对武老夫人道：“那我当年也是将莲儿指配给你们家二郎了呀，现在改嫁大郎，也不合理。”
　　武植一听，担心地看向自家娘，这会可全靠她周旋了，只听她不慌不忙道：“知州大人，我二郎不成器，脾气又古怪得很，更无心娶亲，现在让大郎来完成先前的婚约，再合理不过了……知州夫人，您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曹氏自然点头，又劝潘弘治道：“既然大郎和莲儿真心相爱，我们何不成了他们美事？你何苦要拆散他们？”
　　潘弘治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没说答应，也没说反对。

　　满屋子沉默了，只等他开金口。
　　他却是走近武植，装逼道：“你怎么说也是举人出身，要娶我莲儿可以，但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在明年的省试殿试之后达到进士及第，成为天子门生，谋得一官半职。”
　　这是要让武植做他最不爱干的事啊。
　　“明年？”武植却是诧异，“今年省试刚过，下一次考试也要等到三年之后，怎么……”
　　“你有所不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近期殿试之后，必定会发下文书，明年再举行一次考试的。”潘弘治信誓旦旦，他早知情如此。

　　“你可答应？”
　　“答应，只要能娶到莲儿，我一定加倍用心。”武植毫不含糊。
　　藏于暗处的潘玉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只是同时，也有另一种担心，毕竟，在乱世为官，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武老夫人则是双重收获，高兴得很。
　　之后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饭，方才开开心心散去，聘礼留下了，但只说“暂为保管”，收不收还得等到明年春过。
　　“姐，我厉害吧。”事成之后，潘续就在姐姐面前得瑟。
　　潘玉也猜得到，那满城的告示即是他搞的鬼，不禁发笑，称他做得好。

　　杨迁毅自然很快知道这个消息，武植等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过来了，看到满堂的聘礼，他也明白。
　　“西门公子，我正想亲自到贵宅……不想……你怎么跑过来了？”潘弘治有些底气不足，毕竟是做了出尔反尔的决断。
　　“知州大人，你这是要食言吗？”杨迁毅脸色很不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这个，实在因为跟武家有婚约在先，他们又是我潘家的两世恩人。如果可以选择，我自然更喜欢西门公子做我女婿了，这不是……”潘弘治便巴拉巴拉一通解释。
　　杨迁毅完全听不进，只是事已至此，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终于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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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园子里遇到潘玉，他便三步并作两步，眼红逼近了，恨恨看她。
　　潘玉也知道他这是内伤深重的表现，本该哈哈大笑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真的，有些可怜他，想劝他放手，又知道那是无用功，所以，她张了张口深深看他一眼便绕他而行。

　　“我们都还年轻，”杨迁毅说话了，有些冷。“在那之前，我还有三年时间可以跟你们磨。”
　　潘玉本不想搭理，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他：“错了，是一年，明年还会格外举行一次科考。”
　　反正这个事，等朝廷文书下来，他很快也能知道，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他要使什么鬼把戏，趁早，她跟武植也好趁早应对。
　　杨迁毅听了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转身看她的后背，郑重其事道：“我不会让他有那个机会。”
　　“尽管放马过来。”撂下话，潘玉重新迈开步子。
　　宋代科考实行的是糊名制，只要他不能在考卷和考官方面做手脚，她就不怕他使别的伎俩。

　　第二天她就带了许多读书用具到武植家，还没进门却是看到了一个陌生得可怕的男子，他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眉毛粗浓，嘴唇厚重，鼻塌眼歪，见到自己还傻愣愣望着，直教她想起一个人来：《水浒传》里的武大郎。
　　她心率紊乱了半天，他也痴看了半天，之后两人却是异口同声问：“你是谁啊？”
　　“你先说，我再说。”那人道。
　　“我叫潘金莲。”
　　“是你啊。”那人一听便笑了，两手在腰间擦了擦，方才做出请的姿势道：“进去吧，田岭兄想着你呢。”
　　潘玉心里毛毛的，一边往里走，一边思忖，这人是干嘛的，想想也不乐意问他本人，进屋问武植好了。
　　“小姐，那人长得可真难看啊。”兰香紧跟其后，低声说道。
　　潘玉发笑，原来不止自己喜欢以貌取人呃。

　　届时武老夫人跟丫鬟上街买菜去了，只有武植一个人在书房看书，见潘玉来了，他便高兴地迎上前。
　　兰香见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贼笑着兀自出去了。
　　两人说几句情话，便双双坐了下来，潘玉方才问起外面那人。
　　武植告诉她：“他叫王博，是我读书时候的同窗好友……”
　　“他也读过书？”潘玉不信，长成那种死样，私塾的老师竟然敢收么？而且，她在他身上可是一点书生之气都没有找到。
　　看她这种反应，就知道她以貌取人了，武植便有些不高兴，不失责怨道：“他虽其貌不扬，人却是极好的，你千万不可小觑。”
　　“我知道。”潘玉也了解他的性子，忙抱之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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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武植便开始解释王博的来历：“他家境本来很好，少年读书时甚至还资助过我，谁知祸从天降，一夜雷雨，劈死了他的父母兄弟，只剩他一个，还被当地人作为不祥之人赶了出来，千里迢迢找到我家，我就让他留下了。”
　　“被雷劈了？”潘玉有些惊异，想他一家也忒倒霉了呃。
　　“被雷劈是很自然的一种现象，绝不是什么不祥之兆，你可别乱想。”武植忙解释，生怕她也嫌弃人家。
　　“嗯嗯，我知道，就觉得不可思议罢了。”潘玉说，想想又问：“那他没事？”
　　“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武植眼里闪出一些怅然之色，“他也被劈到了，身上脸上的乌黑之气怎么也散不去，还有，人似乎也变得……有时候有些痴傻，但不严重，就是没以前聪敏了。”

　　由此，武家又多了一口子，潘玉了解情况之后，也不再对王博有那么多顾虑，只是每看他一眼，她确实都能想到那个卖烧饼的武大郎。就算如此，她也还是坚持每日早出晚归，陪武植读书，不为别的，就为守在他身边，保护他，提防杨迁毅。

　　这天，杨迁毅果然来了，见潘玉在，他便不无讽刺说：“堂堂知州府千金，一天到晚腻在未婚男子家中，不知成何体统？就算订了亲的男女，也没像你们这样的，亏得田岭兄还是个读书人，好个不知廉耻。”
　　“是哪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老身家中撒野？”武老夫人正巧从外面进来，听得他这么数落自家儿子，老不高兴了，故意道：“原来是西门公子，你没事怎么跑到寒舍来了？”
　　“寒舍不欢迎外人，请回吧。”她冷下脸来。
　　杨迁毅嗤笑，却是不理会老夫人的话，对武植说：“田岭兄，祝你明年考试顺利，娶得娇妻。”
　　“多谢吉言。”
　　旋即，他便拱手告辞了，浑然一副假君子的模样，走到门口却是跟王博撞了个正着，彼此后退一步，他看到他丑陋的模样，估计跟潘玉一个感想，仔细看了看竟哈哈大笑起来，又别有韵味回眸望一眼潘玉，方才真的离去。

　　“唉，这西门公子，倒真是难缠得很。”武老夫人感叹。
　　“你可知他因何笑得那么开怀？”武植则问潘玉。
　　尽管潘玉知道，她却不得不摇头说不知。

　　晚上回家，她刚出孔宋庄路口，却是看到那里安静停了一辆马车，正琢磨着，只听得兰香在后面“啊”一声闷叫，回头，便只看她瞬间倒地，身后则站着两名贼眉鼠眼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