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文晴

23、第二十三章

　　89
　　“这药，恐怕要等凉了再喝，以免烫到喉咙。”武植坐到桌边，说着就用手来回地给药汁扇风，事情虽小，却足见其心思细腻。
　　潘玉看了心里自然是温暖的，只是不便言表。

　　不多时，兰香就带着沈大夫回来了。
　　然而，他看了武植的伤口却说并无大碍，不需要清理，等过几天结痂脱落就没事了。
　　“你……”潘玉不冷静了，不知道他是庸医还是偷懒，有些愤怒，又觉这破喉咙说话不方便，她只得作罢，心平气和写道：“必须将里面的污渍清理出来，哪怕割开伤口。”
　　“啊！”沈大夫一惊，随即就为难了：“不瞒您说，山庄的麻药已然尽数用完，这要割开伤口，只怕疼痛难忍……公子受得了？”
　　潘玉犹豫看向武植，告诉他：“必须尽早处理。”

　　武植虽不认为这点伤口有多严重，可看她坚定的眼神，就点头了，也算勇气可嘉。
　　准备就绪之后，沈大夫就在他臂上动刀子了，一下让人蹙眉，两下让人咬牙，一下接着一下，那种痛，足以让人渗出冰冷的汗珠子。
　　可他都忍住了将那些呻吟埋进胸腔。
　　兰香看不下去，直将脸侧向一边。
　　“一定……弄……干净。”潘玉艰难张口提醒，看他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早已握成湿拳，她抚了过去，向他传递坚持。

　　这个动作是伟大的，比麻药管用得多，也厉害得多。武植一时忘记臂上的疼痛，内心狂跳如澜，汹涌澎湃了，不知她这样，是不是打算接受自己的爱慕之情。至少可以认为，她不嫌弃自己吧。
　　他忍俊不禁，一激动就翻拳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忘乎别人注视的眼光，只感到她手上的柔软传遍四肢各个角落。

　　“干净了。”沈大夫放下小刀，也是紧张得大汗淋漓。
　　潘玉便起身看了看，满意了方才点头。
　　“公子可真能忍。”沈大夫一边给伤口上药，一边赞叹不绝。
　　武植只是笑，一手留恋，几乎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回去之后，恐怕也不用洗了，直接按在心口睡觉就好。

　　一切结束，药也凉了，潘玉一口一口咽下，武植才告晚安出门离开。
　　然而，他并没有回自己房间睡觉，反来到杨迁毅住的地方。

　　“想留下来，就让我跟你睡。”他说。
　　“什么？”杨迁毅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就义愤不已，冷声道：“你想监视我？”
　　武植想了想应声：“差不多。”
　　随后，他便搬动两条凳子合在一起，躺了上去，心情大好闭目回思。
　　杨迁毅气得天灵盖发麻，却是无可奈何，重重地便坐到床上，想了大半天才躺下。

　　90
　　翌日起来，潘玉还是讲话困难，柴可仁见她如此惨状，大为惊悚，当时就说：“好个歹人，竟对一姑娘家下这么重手！真是多亏武举人搭救及时啊。”
　　潘玉一时疑惑，看了看武植，方才知道他并没有供出杨迁毅，反而谎称自己这伤是由歹人所害的。
　　也罢，想想杨迁毅这样的人，就是一种魔障，走与不走，都由不得别人。她就不需要白费力气了，日后小心点便是，而且，武植说过会保护她，就一定说到做到，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行人又上路了，气氛有些诡异。
　　就是朱琏对潘玉的态度，也似乎冷淡了许多，一路歇脚，她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潘玉明白，女人的敏感，一定让她知道了自己与武植的暧昧吧，想到这点，她有些自责，冲动之下，她就写了一句话给武植：“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
　　在某种喜欢的感情还没有凸凸生长之前，她还是做出了决定，且不说武植被别人喜欢着，他的乳名，毕竟还是她本不想与之有任何瓜葛的武大郎。

　　“怎么了？你是不是担心西门庆？”他惊慌以为，一晚上加半天的好心情顿时隐匿得无影无踪找不到痕迹，就好比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对于他的猜测，潘玉只是摇头，随后便钻进马车，不再多言。
　　这个变化来得奇怪而突然，武植琢磨不透，想想这一路他盯得很紧，杨迁毅也没有机会接近潘玉，说恐吓的话也不可能，因此，她的转变，应该跟他无关的，难道，真的是单纯的改变了主意？还是，从一开始她的心就跟自己的不太一样？
　　他误会了么？

　　晚上安顿下来，他想找她问问清楚，却被拦在了门外，转念，觉得她喉咙有伤也不方便，就决定过些日子再说。
　　回房后，杨迁毅便笑他：“怎么？吃了闭门羹？”
　　“你跟踪我？”武植诧异，并且恼怨。
　　“恰巧经过。”
　　武植沉默不语，他心里确实不好受。

　　“死心吧，”杨迁毅见状轻佻道，“莲儿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她永远是我的人。”
　　听言，武植怒视，不禁脱口：“男未婚，女未嫁，你讲出这种话来，真不感到害臊。”
　　“什么害不害臊的，那只是你们这些谦谦君子的事，与我何干？”杨迁毅不以为意，接着说：“有个事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莲儿她，上辈子就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跟她啊，上辈子其实是夫妻，你信不信？”
　　“胡说八道。”武植背向一边，不想搭理他。
　　杨迁毅则嗤笑摇头，先前还忧心，一旦感到潘玉对武植的态度冷下来，他就舒逸多了。

　　91
　　接下来一路，潘玉都不跟人讲话，以至于兰香还怀疑她嗓子坏掉了，尔后都不能发声，柴可仁也担心不已，这要真哑巴了，他这顶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就别说升官发财了，可请了几个大夫看，都说没有大碍，只需稍加休息就好。

　　几人忧心，几人愁，却是几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大半个月过去，京城也快到了，潘玉还是不说话，这晚在客栈，朱琏敲开了她的门。
　　不知为何，她脾气有点臭，坐也不坐就径直道：“潘小姐，我知道你嗓子不舒服，但有些事，我想跟你问问清楚，你可以不回答，但点头或是摇头总可以。首先，武公子到底是不是你干哥哥？”
　　潘玉自然点头。
　　“那好，既然是干哥哥，他为什么对你格外热心，不像兄妹之情，更像男女之情？他是不是对你有越矩之意？”
　　潘玉愕然不作反应，尽管她早已决绝，东窗还是事发了。
　　“你怎么不回答？无话可说了？”

　　“朱小姐，你还是死心吧。”潘玉突然开口，声音也早已跟正常时候没什么两样，而且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朱琏听了，直接惊愣失神。她又说：“不管我大哥对我怎么样，这一路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对你无意，而且，你大小姐的性子，只怕他接受无能。”
　　“你……你的嗓子早就好了？”朱琏听了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接捡小事情责怨她，“为什么要一直假装，骗取大家对你的同情心？”
　　“我装自有我的道理。”潘玉淡淡，随即道：“还是说说我大哥跟你的事吧。他是不是跟你坦白了什么，你才迁怒于我？”
　　朱琏沉默。

　　良久，她才说：“就是不用他坦白，我也感觉得到。”
　　潘玉叹气，和颜走近她：“我早就告诉过你，感情的事，不可强求。我大哥从小贫寒，最见不得的就是娇生惯养，脾气任性的人，他对你无意，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你该明白……”
　　“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她打断她，认真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要老实回答我。你，你其实也喜欢他对不对？”
　　“我只把他当大哥尊重。”
　　“因为他是你干哥哥，还是因为我的存在，所以你不敢喜欢？”
　　“都是，”潘玉想了想，又补充道，“也都不是。”
　　朱琏疑惑。
　　“你是不会懂的。”潘玉不做解释，只说：“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呵呵。”朱琏冷笑两声，而后愤然出门。

　　92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柴可仁见着潘玉就祈盼地问她同一个问题：“潘小姐，您还不能讲话？”
　　潘玉照常摇头。
　　“这可怎么办呀？眼看着就要进京了。”
　　见他心急如焚直跺脚的样子，潘玉就忍不住偷笑，不过，既然快到京城了，她也就不要再装了。
　　“柴大人，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她笑着问。
　　柴可仁却是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视听，反应过来方才激动问：“你好了？”
　　“嗯，昨晚就好了。”

　　柴可仁高兴至极。
　　武植和杨迁毅则不以为意，他们清楚，这段时间以来，潘玉都在装哑巴逃避问题。
　　“柴大人，您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呢？”
　　“前面进了滑州就是京畿地界，快了。”柴可仁含笑答，随即四下看一眼，却不见朱琏和碧春，便纳闷道：“朱小姐呢？怎么还没起来吗？”
　　“兰香，你去看看。”潘玉吩咐。

　　片刻之后，兰香就惶惶然跑回来告诉大家：“朱小姐和碧春不见了。”
　　所有人除了杨迁毅之外都或多或少感到惊讶和不安。
　　柴可仁让人四下寻找，终无所获。
　　“柴大人，不用白费力气了，”杨迁毅不紧不慢说，“昨晚我见朱小姐跟田岭兄说完话就哭着跑开……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才逃走。”
　　“这……武举人，”柴可仁一听便将矛头指向武植，严肃问他，“昨晚你跟朱小姐说什么了？”

　　武植眼睑低垂，却不知怎么解释才好，一方面明白自己难逃其咎，就更不会有狡辩之辞了，终于转身道：“我去把她找回来。”
　　“等等。”潘玉急忙叫住他：“你去哪找？她现在往哪个方向去了你都不知道。本来她就是想逃避这次太子选妃的，要想找到她，除非先到京城让她爹知道这件事。”
　　“对。”柴可仁突然想到这样让武植去找，到时人找不着，他自己也不一定回来，上面要是追究，他就连一个替罪羊都没有了，忙巧言留人：“武举人你还是先跟我们进京，把这事告诉朱大人再说吧。”

　　于是，吃过早饭，他们便带着朱琏的空马车继续赶路，本来晚上可以到达滑州的，却遇到了全城戒严事宜，日暮西山之后就不再放行了。问起何故，同样要进城的某老汉道：“军爷说了，滑州城里出了人命案，凶犯在逃，他们要闭城搜人。”
　　这样一来，就意味他们要露宿城外啊。
　　柴可仁几分愧疚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潘玉，潘玉爽然没有异议，他便夸赞道：“潘小姐就是潘小姐，没有那许多娇柔之气，要是朱小姐在，她一定会抱怨个不休的。”
　　潘玉只是笑，却突然看到城墙上一派大乱，守城的军士剑拔弩张，分外小心集体向某个方向缓缓后退。
　　楼下路人骚动，一边还议论纷纷，说是杀人凶手胁迫守城官为人质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