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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佳音娘子 ...

  •   白鹿听到一半时就已笑得花枝乱颤,倪叶薇本来想生气的,可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又道:“崔老爷说他那大儿子性情顽劣,须得找一个镇得住他的人。哼!早知道我就不咬他了,也没有以后这些麻烦。也不晓得为什么,从那以后我的性子就收不住了。谁敢欺负我,我一定还回去,脾气也越来越大,想改也改不掉,转眼就十年了。”

      倪叶薇说着,美丽而稚嫩的脸庞上有些许遗憾的神色。

      白鹿笑道:“好像是见过先生左手背上好大一个伤疤,原来是小姐咬的。他小时候那么坏啊,还真没看出来。”

      倪叶薇道:“崔老爷那年春天就把两个儿子送到蜀地学艺,待在那种鬼地方,猴子也能修成佛。还有——”她看看白鹿,问:“你知道他在那里有个相好的情人么?”

      白鹿道:“小姐昨天好像说过,倒不曾听先生提过。”

      倪叶薇拉下脸道:“哼!人家把他一脚踢开嫁人了,他自然不好意思说。”白鹿忍着笑点点头。倪叶薇鼓着腮帮子,吐出口气,有些无力:“听说她是蜀中有名的美人儿,含星老怪的养女,叫卢欣月,咦——,你怎么啦?”

      白鹿脸色一变,似乎站不稳了。倪叶薇眉毛一竖:“你认得她?”

      白鹿已于瞬间恢复常态,笑说:“怎么会,只是腿抽筋儿,想是昨天路走多了。”

      倪叶薇扁扁嘴:“怎么比我还娇气!那个卢欣月,据说有蜀中第一美人之称,又尽得含星老怪真传,估计也是个小怪了。老怪很是喜爱崔家老大这个弟子,可竟没把女儿嫁给他,而是许给了云间城主——公子舒意。唉,若是因为和我定亲把崔帝寻的好事搅黄了,他恨我要给我难堪也应该,哼,就算是那样,他该去恨他老爹,谁让那老头当年定这门亲事?要么怪他自己,他那时候不欺负我,我怎么会咬出这个事儿,他是咎由自取!”

      白鹿忍住笑,道:“小姐,洗脸水备好了,您先洗一洗吧。”倪叶薇叹着气洗漱完毕,让白鹿把早点端到房里吃过,还不时埋怨帝寻两句。白鹿在一旁笑盈盈听着,眉眼之间却有一丝忧色,心中想着:又是卢欣月么?

      倪叶薇最后道:“崔帝寻知道我们要来就匆匆跑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山中,你有什么打算?”

      白鹿抿嘴笑道:“我是先生的婢女,自己能有什么主意。先生既然留我在这里,我便待在这儿吧。”

      倪叶薇道:“真是糊涂,他哪会在意一个买来的奴仆。要不你跟我一起回长安吧,这深山野林可怎么活下去?”

      白鹿心中一动,道:“多谢小姐关心,白鹿听您的吩咐就是。”

      这时,丰际赫在房门外说道:“小姐,花旗兵已在山外候着,您何时起程?”

      倪叶薇答道:“急什么,歇息片刻不迟。”丰际赫便无话了。

      白鹿道:“小姐,我可以把院中那头石鹿带着么?”

      倪叶薇撇撇嘴:“你抱得动便拿。我跟你讲,别指望那个丰际赫会帮你搬。”

      白鹿笑笑:“我自幼是干粗重活儿的,不过两桶水罢了,怎么拿不动?”说着便去收拾行李,倪叶薇则在小院里转悠。

      将近巳时,倪叶薇带着丰际赫与白鹿前往山外与花旗兵会合,之后便向长安而去。一路上倪叶薇与白鹿相谈甚欢,犹如姐妹。

      到得长安,已是七月初五。倪叶薇见了父亲,劈头便问:“爹,你可照我说的话做了?”

      倪员外笑眯眯道:“当然,宝贝女儿的话我能不听?自不能让你受委屈!我们薇儿还怕没人娶?”倪叶薇笑逐颜开。

      白鹿在一旁见了,心道:这倪员外倒真是豁达。

      倪员外见女儿身后站着个生面孔,不由问道:“这孩子是谁?眼生得很。”

      倪叶薇道:“她是我捡来的,可是个宝贝呢。”

      倪员外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白鹿忙道:“老爷容禀,我本名白鹿,原是崔大公子在天目山隐居时的使唤丫头。小姐气势汹汹而去,大公子匆匆脱身将我撇下,故此被小姐捡回长安。”

      倪员外一听就乐了:“是个明白孩子,怪不得薇儿喜欢。那就先在我家玩儿两天,等到七夕宴会,你老主人若讨还你,便回崔府;你若喜欢这儿,薇儿也舍得银钱给崔家。”白鹿笑吟吟谢过。

      隔了一会儿,倪叶薇问:“爹,崔帝寻可曾回京?”

      倪员外叹息道:“倒不曾听说,所以——”他压低声音道:“退婚书我都准备好了。”

      倪叶薇脸色变了变,忽然定定说:“好。就该这么办。”

      倪员外小心翼翼道:“乖女儿,这一来,于你名声总是有损,你可要想好了。”

      倪叶薇道:“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守着爹爹,要那些虚名儿有何用?”

      倪员外笑道:“那倒不至于。眼下我就有许多人选,只等你挑。”

      倪叶薇瞪眼娇斥:“爹,你真是乱来!”

      初六这天清晨,白鹿去喊倪叶薇起床,却见已有丫鬟小裙子在给小姐梳洗。白鹿笑道:“小姐今天起得可真早。”

      倪叶薇答道:“今儿个外面有大热闹,我带你去见见京城的繁华。”

      白鹿笑问:“凑什么热闹?”

      倪叶薇道:“长安教坊盛会,历来美女如云,看客也是挤破头的。”

      白鹿眼珠一转,问:“可有那个佳音娘子?”

      倪叶薇奇道:“连你也知道他?”

      白鹿一时想到帝寻和倪叶薇的关系,便道:“听表少爷赞过她的音律。”倪叶薇一扭身子,因小裙子正给她梳头,不免纠扯了发丝。小姐惊叫一声,吓得丫鬟连声求饶。白鹿上前接过木梳,让小裙子去传早饭。

      倪叶薇气呼呼道:“恐怕是崔帝寻赞的吧!”

      白鹿给她梳着头,柔声道:“小姐老是动肝火,明日可怎么见崔家的人?虽说准备与他家断了,可若不断,以后如何平心静气与人家住一个屋檐下?要过日子,凡事得学会谦恭忍让。”

      倪叶薇在镜中看着她,道:“有时觉着你一点不像个丫头,倒像是个尊贵的公主。”

      白鹿笑道:“兴许上辈子是吧,这辈子投了丫鬟胎,还带着些前世的贵气。”

      倪叶薇沉默一会儿,笑说:“其实,那个佳音娘子非同一般的乐籍烟花,她身为长安教坊之首,深得太上皇喜爱,多少达官贵人争相宴请而不得。前些年,我因一时好奇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颠倒众生,逼着我爹把她请到家宴上来。我在宴席上见到她,是那样的仪态万方,姿容绝世。就连花园里的蝴蝶都围着她飞来飞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因为这事,我难过了好久,才渐渐缓过来。”

      白鹿眼睛一睁:“宴席上别人反应如何?”

      倪叶薇想了想道:“大都和我一样,呆若木鸡。”

      白鹿心下略有些惊异,问:“员外他呢?”

      倪叶薇咯咯笑道:“爹爹只说她美则美矣,就是身价太高,请来赴宴就花了足足百两黄金,他绝不请第二次了。他总是爱钱多些。”白鹿若有所思点点头。倪叶薇叹道:“以前听说不论男女,见了这佳音娘子都移不开目光,我哪里相信!不过见过一次,就知道传闻不虚。而这佳音虽甚是高傲,倒常和崔府来往,想是青睐崔帝寻。”

      白鹿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忽笑道:“小姐今天还要见她么?”

      倪叶薇道:“未必见得着呢!”

      白鹿点点头,从首饰匣子里拣出一枝红色珠花,道:“小姐今日穿着白裙,簪朵亮色的花儿吧。”

      倪叶薇点点头。白鹿将花往桌角摆着的一盆四季海棠上比一比,笑道:“这珠花堆得真好看,比真的也不差。”

      倪叶薇漫不经心一瞥,奇道:“咦?是呀,怎么以前也不觉得,还剪了鲜花来插头,不一会儿就蔫了。”

      那红红的珠花与刚刚绽放的海棠这么一比,竟完全变了样,倒把海棠都比下去了。白鹿笑吟吟把花别在倪叶薇发际,道:“珠花虽好看,毕竟不如小姐。”

      倪叶薇斥道:“别学那些人拍马屁!”

      白鹿笑道:“是,以后不敢夸了,拣难听的话说就是。”

      倪叶薇嗔道:“又说混帐话!”

      磨磨蹭蹭吃过早饭,倪叶薇禀过父亲便领着白鹿出了门,径直往教坊司而去。到了地方,只见整整几条街都是游玩逗乐的人,卖东西的、玩杂耍的比比皆是,最热闹的还数各个教坊乐户出的节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应接不暇。倪叶薇拉着她转了半天,白鹿笑道:“这里倒像个染布的作坊,什么颜色都有。”

      忽听旁边有人说道:“听说了没,佳音姑娘今日大宴宾客呢!”

      有人回道:“别做梦了,多少达官贵人连请帖都讨不着,何况咱们。”

      白鹿撇嘴一笑,心道:这些愚人!

      倪叶薇奇道:“她性子向来冷淡,怎突然宴起宾客来了?”

      白鹿笑道:“小姐想去看看不?”

      倪叶薇瞪眼道:“你有什么主意?”

      白鹿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倪叶薇将信将疑带着她来到一处独立的小楼前,门前车马攒动。白鹿到旁边古玩店借来纸笔写了一张信笺。倪叶薇一看,只见是一首诗:辞君似如三秋隔,未知长安花如何?闻卿今日宴裙臣,赐予清水一杯可!

      倪叶薇皱眉道:“你糊弄她?听说她非常精明,恐怕不容易蒙。”

      白鹿笑道:“就冲这字迹,她也会见见咱们。”倪叶薇不解,白鹿笑道:“先生的字我学得七分像,咱们且试试。”她找来一个小童吩咐一番,小童捏着信到小楼门口,将信笺递给守门的仆人,便有个侍婢进去呈信。

      不一会儿,方才呈信的侍婢匆匆出来,向小童问话。白鹿向倪叶薇眨眨眼,倪叶薇甚是惊讶,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白鹿一把将她拉到街角躲起来。倪叶薇奇道:“又怎么了?”白鹿指指小楼门前,倪叶薇一看,那个侍婢身后尚有个十六七的少年在那里东张西望。

      白鹿小声问:“小姐,咱们当真要进去?”

      倪叶薇道:“怕什么,还能给吃了?这栋阁楼名‘天外之音’,乃是太上皇御赐,你当是勾栏院啊!”

      白鹿指着那东张西望的少年道:“小姐,那是先生的近侍冰和。”

      倪叶薇先喜后惊再怒,道:“你说什么?”

      白鹿道:“你看,你看,又发火了。先生要是在这儿,别说这是太上皇赐的,就是太上老君盖的,你也敢把这儿拆了。”

      倪叶薇深深吸口气,使劲儿把无名业火压下,道:“好,我偏不发火。咱们走!回家!”

      她咄咄走出几步,忽又定定站住,回头道:“白鹿,你是想留在我家还是回到崔帝寻那儿去?”

      白鹿笑道:“小姐与我相识虽短,却将真心待我,我自愿留在小姐身边。只是卖身契约尚在先生那里,恐怕要费小姐些许银钱。”同时暗自腹诽:我若说不想留在她身边,恐怕小丫头能把我撕了。

      倪叶薇展颜道:“好,咱们这就去讨契约。”

      白鹿心下好笑,问:“小姐带着许多钱么?”

      倪叶薇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我带着钱,崔帝寻还不一定带着契约呢!先让他允了再说。”说着拉住白鹿走到天外阁门外。

      冰和却已不见了。守门的仆人拦住二人,倪叶薇将脸一板,小姐架子便端出来了,斥道:“方才就是我们吩咐那个小童送的信笺,不识规矩!”

      仆役忙陪笑道:“原来是佳音姑娘的老相识,刚刚公孙姐姐遍寻不着,快请进。”

      倪叶薇“哼”了一声,白鹿忙道:“我们倒不认得你家姑娘,只是主人家与佳人相识,奉命前来探望。方才为杂耍引了过去,耽搁许久,实在抱歉。”仆役满脸堆欢,请了二人进去,一名青衣在前领路。

      天外阁檐宇幽深,颇有皇家气派。花木清雅之余,又兼具林下之风。白鹿略一环顾周围布局,眉头稍皱,心道:这佳音娘子的道行不浅呢!她微微收一下拳头,斜一眼倪叶薇发间珠花,悄声道:“待会儿见到那女子,切记,不要看她的眼睛。”倪叶薇不解,白鹿看看前面的青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倪叶薇与她相处几日,已约略知道她有些奇异本事,以为是崔帝寻教的,便点头应了。

      白鹿边走边轻轻抚过小径旁的鲜花,手指不停地灵巧翻动,笑道:“这园子里的花真奇特,咱家就没有。”

      倪叶薇道:“你若觉得好,改明儿咱们买些种上就是。”

      前面那青衣闻言回头浅笑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些均是我家姑娘托胡商从西域捎带的,京城可买不来。”

      倪叶薇有些不服气,白鹿忙笑道:“咦,这儿有一缕头发松了。”说着捏起珠花又别了一回。那红彤彤的珠花比先前更靓丽起来,竟比道边的奇葩都不差。

      渐渐听得前方有宴饮之声,青衣道:“两位在此稍等,我去禀报姑娘。此处池沼幽深,切不可乱走,以免失路。”言毕向前行去。

      倪叶薇撅着嘴道:“瞧她神气的,似乎她家姑娘是个公主,她是个有品阶的女官呢!”

      白鹿笑道:“这里人多杂乱,我们是须自重。”

      倪叶薇晃晃拳头:“有我呢,我跟丰际赫学过形意拳,不怕那些登徒子。”

      白鹿抿嘴一笑:“原来小姐也是含星门下,了不得。”

      倪叶薇扭脸道:“呸!谁稀罕。”白鹿浅浅一笑。

      青衣复又回来,神色比先前恭敬许多,笑道:“两位请随我来。姑娘要在漱玉台见客。”二人随着青衣又走许多弯路,将那些宴饮之声撇下。白鹿心道:看来先生他们定在漱玉台了,我可要好好交代一番呢!

      方才来到一座小楼前,还未进去,里面已先踱出个年轻贵公子,风姿潇洒,玉面含笑,大声道:“哟!果然是这个机灵鬼!”

      倪叶薇有些慌,白鹿低声道:“是表少爷。”

      谈慕道:“白鹿,你千里寻主,品格可嘉,定让表哥好好赏你。”

      白鹿道:“先生在么?小姐有事相商,可肯一见?”

      谈慕眯着眼大量倪叶薇一番,暗道:果然是个美人,虽不及佳音倾国姿色,却有一番天然美丽。他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一点不耽误:“明日倪府家宴不是请了他么,何必急于一时?”

      倪叶薇最恨别人轻薄,幸被白鹿暗中拉住。白鹿笑问:“如此说来,先生明日是要赴宴的了?”谈慕一怔。

      楼上传来一阵轻盈的笑声:“真是个伶俐的小蹄子。”

      白鹿抬眼一看,眉头一扬:“佳音娘子?”

      二楼栏杆里斜倚着一位粉红衣裙的年轻女子,发簪金步摇飘荡,耳悬明月珰映人,颜面清爽,风华绝代。她就那么慵懒站着,却散发出一种优雅又高贵的气息,令人收不回望向她的目光。

      这样的女子,似乎生来就是为了颠倒众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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