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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孙归去 ...

  •   不一会儿,冰和拎着两个包袱出来,白鹿在后面跟着,道:“先生,你们先行,我在这儿留一时片刻,也可挡一挡。毕竟我们没有马匹,快不过他们。你们到镇上买好快马,留些暗号给我,我随后沿途追去。”

      逐月与谈慕都有些惊讶,冰和更是着急,道:“姐姐,花旗兵向来凶狠暴戾,你万万不能……”

      帝寻道:“这是送给你的石鹿,已经雕好。”

      白鹿走过去,拍拍石鹿的脑袋,笑道:“真是灵气逼人!”

      帝寻道:“你要多小心,花旗兵首领丰际赫是我的同门师弟。此人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你心智不输于他,只是切记不能轻敌。”

      白鹿笑道:“我记下了。”

      逐月与谈慕均有些不放心,白鹿却没事儿人似的将他们送上山中一曲小径。冰和想说什么,被她瞪了回去,帝寻一行四人便从小路离开了天目山。

      白鹿回到院子,像往常一样洒扫一遍,然后扛起锄头到菜圃中劳作。眼见得日头上来,她正想回去歇会儿,忽瞥见阳光下有一道瘦长的影子,一动也不动。白鹿心中猛地一跳,暗道:这人气势可真硬,我且耗他一耗。于是,她仍慢慢锄着菜地,还低声哼起岭南民歌来。就这样,竟然过了小半个时辰。白鹿心中不由好笑,却又有些佩服此人,只是她也不愿服输,仍旧耕耘着,山歌也愈发唱得响了。

      忽然,一个清脆而略显焦急的声音道:“你怎么站在这儿!丰际赫,你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白鹿这下只得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十六七的红衣女孩儿站在田头,容颜曼妙,媚比鲜花,就是竖着两条眉毛,显得有些凶巴巴的。那个丰际赫,一身玄衣,就如一杆尖枪般瘦削硬挺。

      白鹿笑笑,擦了把汗,问:“这位小姐,这位相公,可是到山中狩猎来了?”

      红衣女杏眼一睁,道:“你是谁?是崔帝寻相好的那个下贱女人么?”

      白鹿一咧嘴,暗道:原来她知道先生另有所爱。但她口中却道:“小姐说什么我全然不懂。不过,你们也是先生的客人么?我是先生的粗使丫头,叫白鹿。”

      红衣女神色一松:“你家主人呢?”

      白鹿捶捶腰,拿手遮阳看看天色,道:“昨日山中来了两位客人,乃是二少爷和表少爷来此避暑。今日一早,先生便带着他们到山下镇上访朋友,恐怕到晚上才能回来。”她说完走上田头笑道:“两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到院子里吃杯茶,我叫冰和去告知先生,请他们快回来。”

      “你等等,”红衣女偏头想一想,说:“茶就免了,你让冰和小僮领丰际赫去,嗯,就这么办。”

      丰际赫不发一言,站在红衣女旁边,似乎对这事儿全不在意。白鹿也当没这个人,笑说:“既然小姐如此焦急,也罢。冰和——,冰和——”她冲屋里喊了两声,自言道:“莫非送扇子去还没回来?”

      红衣女皱眉道:“这如何是好?”

      白鹿笑说:“绿伊娘子的酒坊我也去过两次,我来领路也一样。”

      红衣女眉毛又竖起来:“这是什么鬼怪名字!哼——,那,丰际赫,你快去快回。”

      丰际赫眼眸微动:“大小姐,您不能独留于此。”

      白鹿心道:她果然是倪叶薇!

      倪叶薇嘴巴一扁:“难不成还要我巴巴跑过去?才不呢!抓不住他,你也别回来了。”

      白鹿以手做扇,道:“这日头真大。两位稍等,我去取把伞来遮阳。”说着走进屋子。

      丰际赫低声道:“一路行来多有古怪,这山中更是诡异,大小姐万不可大意。”

      不一会儿,白鹿拿着两把油纸伞走出院子,笑道: “二位请随我来。”

      倪叶薇“哼”了一声,咄咄走过去躲过一把伞扔给丰际赫,然后冲白鹿道:“快走!”

      白鹿笑盈盈走在前面,丰际赫陪着倪叶薇走在后面。

      白鹿笑问:“小姐可是姓倪?”

      倪叶薇懒懒道:“你一个丫鬟,也敢问我?”

      白鹿“咯咯”一笑,道:“我是先生刚买的丫鬟,原虽也在深宅大院伺候过人,只是尚不懂此间的规矩,小姐恕罪。”

      倪叶薇轻哼一声,道:“你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白鹿笑道:“我们这种草芥一样的人,哪儿有什么正名儿。以前的主人胡乱起了个名字给我,叫白鹿。”

      倪叶薇道:“你可真罗嗦!你平时也这么回崔帝寻的话?”

      白鹿心下暗笑,道:“先生近身之事都有冰和管着,我只在厨房烧水做饭,先生问不着我。”

      倪叶薇“嗯”了一声,隔一会儿又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白鹿道:“半年多。”

      倪叶薇道:“都有什么人找过崔帝寻?”

      白鹿笑道:“先生很少有访客,算来也只有二少爷和表少爷来的这一回。只是先生常出去会朋友,但我不曾随去,故不清楚。”

      倪叶薇又“哼”一声,不言了。

      慢慢下了山,到得镇上已是未时过了。白鹿道:“酒坊就在前面拐角处,挂着花花绿绿的绣旗。”她说着,却不往前。

      倪叶薇道:“怎么不走?”

      白鹿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儿车马喧嚣,小姐也要去么?不如——”

      倪叶薇脸一扭,冷哼道:“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完眼圈竟微微有些红了。

      白鹿道:“小姐且在这家茶馆歇歇脚,丰相公或随或留请便。”丰际赫做个请的手势,白鹿一笑,领着他往前走。

      大街上倒没什么人,只有一两只猫卧在荫下。白鹿笑说:“一早就听先生夸丰先生精明谨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丰际赫不答,白鹿笑笑,并不在意。

      走至小巷尽头,只见一棵大槐树下掩着一座门洞,矮墙上插一面小花旗。白鹿上前扣一扣门环。丰际赫不远不近站住,望着那面小旗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门里走出个青衣,见门外站着个俏生生的女郎,不由惊讶道:“小姐姐走错地方了吧?”

      白鹿笑道:“怎么会?我是奉命来唤我家先生。因家中来了客人,请他速回。”

      青衣掩口笑道:“在此稍等,我去问问姑娘。”

      白鹿暗暗舒口气:幸而有这种宿娼的闲人!先生啊,你莫怪我坏你名声。不过,等会儿若真有人出来,我该再编什么瞎话骗这丰际赫?

      等了许久,青衣复又回来,颊上红扑扑的,扭着脸道:“客人午睡未起,姑娘不让打扰,你快走吧。”

      白鹿心中一松,脸上却做出惶急的神色:“那怎么成?我回去如何交代?好姑娘快帮帮我,不然回去没法交代。”

      青衣跺脚道:“我帮你谁来帮我呢!咱们这些下人,还是各顾各的吧!”说完“咚”的把门关上。

      白鹿被震得跳了几跳,向丰际赫道:“这可怎么办?”

      丰际赫忽的盯着她,目光如电:“崔大公子不在这里!”

      白鹿双眼一睁,回头看看墙上的旗子,道:“先生早上说了要带表少爷和二少爷去会花旗啊。这镇上只这一家插着花旗,我不会记错。”

      丰际赫剑眉略斜:“他说要去会花旗?”白鹿重重点头。

      丰际赫道:“紫薇花旗?”

      白鹿满脸不解:“什么紫薇花?早上二少爷倒是在山坳采了一把紫薇花回来,后来跟先生和表少爷说些话,三位主子就匆匆下山去。我见先生没拿扇子,便让冰和去送,谁知道他那么久都没回来。”

      丰际赫双目一闪,急转身往回走。白鹿急道:“唉——,丰先生不找先生了么?”说着追上去。

      两人回到茶馆,均是一惊:只见桌翻凳歪,一个年轻后生蜷在地上哼哼。而倪叶薇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的后生骂道:“不要脸的人,还不快滚?”

      茶摊老板上来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小姐快息息火,饶了他也饶了老汉吧,还要指着这摊子养家呢!”

      倪叶薇扔下一锭银子,道:“赔你!”说完便冲出来,看见只有丰际赫与白鹿,更是怒气冲天:“人呢?”

      白鹿吓得往丰际赫身后一躲,丰际赫却很是平静,道:“崔二公子精于周易,怕是算到我们要来,他们已经早早离开了。”

      倪叶薇又急又气,跺脚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丰际赫道:“大小姐,为今之计,您还是先回长安吧。大婚在即,您实在不宜待在外面。”

      倪叶薇眼圈一红,扁嘴欲哭,道:“哼!崔帝寻抓不住,到时候不见人,难道让我和公鸡拜堂?都是爹爹,他们崔家官大了不起么!天下大官多得是,为什么偏偏选这一家?”她又跺跺脚,转身也不知要往哪而走,胡乱闯出去。丰际赫赶紧随上。

      白鹿看着二人离去,竟不觉轻松,默默在太阳下站了会儿,然后擎着伞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为什么要找崔家?

      是啊,是啊,师傅又是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投奔云家呢!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么?枉师傅一世精明,竟连人情淡薄,世态炎凉都参不透。呵——,不过也是咎由自取,活该我们受罪……

      白鹿这么边走边想,忽然在一口石井边上看到一弯新刻的月亮指着西北方向的官道。她正考虑着要不要追上去,脑中忽响起帝寻的叮嘱——“此人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她又调皮的笑了笑,深深吸口气,又向天目山行去。

      丰际赫与倪叶薇跟踪白鹿至天目山中,越来越觉得奇怪。倪叶薇道:“你不是说她有古怪么?怪在哪儿了?她这明明是往山里走,哪里是去追崔帝寻!”

      丰际赫道:“也许大公子根本就没有离开天目山呢!”

      倪叶薇撇撇嘴道:“一个一个比猴子还精。”

      只见白鹿蹦蹦跳跳回到院子,已是傍晚。她先从田里摘了个甜瓜自己吃了,然后调些冷面放着,又开始蒸包子,似乎就等主人回来吃饭似的。倪叶薇与丰际赫藏身在远处山坡上,于院子里情景一目了然。

      慢慢的天黑了,倪叶薇越来越怒,道:“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把她当诸葛孔明呢!”

      丰际赫眉头稍皱:她要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太过聪明了。若真是后者,恐怕连欣月师妹都比不上她……

      倪叶薇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丰际赫不语。

      倪叶薇双手蹂躏着山坡上的青草,赌气道:“你不是很有本事么,快想个办法啊!我一定要找到崔帝寻问问,他凭什么躲躲藏藏的!不想娶我就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我倪叶薇还非他不嫁啦?”

      丰际赫神情竟似有些落寞。

      倪叶薇闹了一会儿,狠狠道:“传令花旗军,命他们分出几人速回长安,带信给我爹,让他亲自去崔家,请他们全家七夕至倪府做客,明明白白告诉崔老爷,若到时见不到崔帝寻,立刻退婚!爹若是不依,我就死给他看!”

      丰际赫素知这位大小姐的刚烈执拗,便从袖中取出一枝短笛,向着远方吹起一首节奏很古怪的调子。

      白鹿此时正对着院子里那头白色石鹿沉思,被这调子一绕,不由一笑:果然跟着我啊。这笛声可是含星苑的千里传音术么?她笑一笑,向着笛声传来的山坡走过去,正看见倪叶薇和丰际赫要离开。

      白鹿讶然道:“咦,我还以为是先生回来了呢。原来是小姐和丰先生,”她看看天色,又道:“这么晚了,先生他们想必要留宿在镇上。两位若不嫌弃,不如在院中歇息一晚。”

      倪叶薇也确实倦了,便没使性子,说:“好吧。”说着走下山坡。

      见丰际赫很有深意地盯着自己,白鹿低声笑道:“有你在,还怕护不得她周全?”

      丰际赫眼角一挑,随即不急不缓跟着倪叶薇走下去。

      白鹿笑盈盈伺候二人吃过晚饭,又服侍倪叶薇睡下。她走出房门,只见丰际赫站在院子里看着竹丛旁的石雕,若有所思的样子竟和帝寻有几分相似。白鹿心下暗笑:倒真不愧是同门啊,想必他也知道先生的曾经了。她微微一转念头,轻声道:“夜深风凉,山中湿气又重,丰先生早些歇下吧。西厢我已收拾妥当,请您不要嫌弃。”

      丰际赫却没有动身的意思,看着白鹿道:“我平生见过不少聪明人,你算是其中的一朵奇葩。”他语气淡淡的,目光也很随意,却自有一股压人的气势,看得白鹿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于是慢慢一笑,反问:“我这个所谓的聪明人比您如何?”

      丰际赫偏过头去,沉默一会儿,沉声道:“大小姐是个局外人,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白鹿“咯咯”笑道:“你们的事,当我愿意搀和么?”她走过去,在石鹿旁边蹲下,看着那活灵活现的雕刻,幽幽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跳出一个圈子,不会再跳进另一个的,对不对?”

      丰际赫眉头略皱。白鹿嫣然道:“倪小姐的命盘中,横亘着一个月亮,您想必知道是何缘故。”

      丰际赫心头一震。白鹿继续说:“她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原本有一个更轻松的有缘分。可惜——,她自己太后知后觉,这个缘分中的人又把心思藏得太深。”

      丰际赫起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白鹿浅浅如游丝般的笑声传过来:“她跟你真的很像啊……真的很像……不过,她会更幸运些……”

      小院里只剩白鹿一个人了。她闭上眼睛,轻轻抚着石鹿的额头,笑说:“师傅曾说,没人保护没关系,我们可以保护自己。可之前,你一直都不知道保护自己,才会……唉,莫非我们真应了师傅那句话,一个是情深不寿,一个是慧极必伤?”

      凉凉的夜风中,她呢喃的声音似乎温柔得让石鹿眨了眨眼睛。

      天亮了,倪叶薇被一阵水流声惊醒,她起身拨开帐子一看,白鹿正在给她准备盥洗的用具。倪叶薇本想呵斥白鹿几句,可不知为什么,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怔怔瞧着白鹿忙碌,感觉好像看着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

      白鹿回头看见她醒了,笑问:“山中简陋,小姐可还睡得惯?”

      倪叶薇被她那明亮的笑容点醒了,问:“你果然只是崔帝寻的丫鬟么?”

      白鹿眨眨眼反问:“小姐觉得呢?”

      倪叶薇跳下床,瞪着眼看着她:“我不信,有这么漂亮的丫头在身边他会不动心。”

      白鹿问:“小姐见过先生么?”

      倪叶薇有些没精神,坐在桌子旁,道:“小时候见过一次。不过,哼!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她撅着嘴,斜了白鹿两眼。

      白鹿就那么静静看着她,不说也不笑。倪叶薇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妥协了,说道:“唉,那一年我才六岁,又乖又听话。”

      “上元节时,爹爹带我去崔帝寻他们家做客。他家很热闹,好多权贵家的公子小姐,小孩们就在一块儿耍花灯。我家当时还不曾像今日这般富贵,爹爹只是个没官职的生意人,那些孩子便都笑话我又土又丑,把我的花灯砸烂了。带头的就是崔帝寻,我当时生气极了,其实若是以往我肯定跑开躲起来,可那次没有。我抓起崔帝寻的手就咬下去,死命的咬,任别的孩子怎么推怎么打我都不松口。他那时十四岁,已经是个大男孩儿了,知道有泪不轻弹。我看见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觉得特别解恨。最后还是大人们把我们分开了,他一只手血肉模糊,我脸上也全是血,全是他的血。我爹吓坏了,赶紧给崔老爷赔礼道歉。谁知崔老爷反而向我爹要我的生辰八字,我们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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