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普发生器》三千白

44、脉络

　　隔天，童晨晨醒的比预想的要早，但江漪明显更早。

　　童晨晨盯着身旁极近处的那个压痕，发了会儿呆，才缓缓坐了起来。

　　算是宿醉，但头不疼，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感传来，昭示着这是具无比年轻的身体。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童晨晨下意识朝厨房张望。她这个动作，清晰的落在正端坐沙发的人眼里。

　　一出来就找吃的，像是冬眠之后醒来的某种小动物。

　　江漪无声的笑，清清嗓子：“家里没存货了，没做饭，一会儿路上买点。”

　　童晨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猛的回头，瞪了江漪一眼，没好气往回走，但没走两步自己就先笑了。

　　她对她，怎么还这么凶呢？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晨晨的悲剧并不能归结为江漪的责任。况且……江漪四舍五入，都是她的迷妹了，她怎么能还对江漪这么凶呢？最后，童晨晨把原因归结于习惯。

　　她实在太习惯生活里和江漪针尖对麦芒的时刻了。而在昨晚之后，就连曾经那些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回忆起来都有了另一番意味了。

　　这件事让童晨晨一整个早晨都心情超好。

　　以至于，她没理会嘲讽她怎么这么快就打道回府的原班班主任；没揍过来找她挑事儿，说自己被女孩子追但仍然忘不了她的徐瑞；甚至破天荒没在曲莉莉的语文随堂默写中交白卷——她给她洋洋洒洒的默了首赤壁赋，默完还加了句：曲老师您今天这耳坠真好看。

　　据苟为小道消息称，曲老师后来把晨晨的这份默写，贴在了自己工位的玻璃板上。

　　*

　　但是，生活里总有老鼠屎，它们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其实在苟为一脸不正经的叫她出去的时候，童晨晨就隐隐有了这种预感。而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准确极了。

　　“童晨晨，我同意了。”

　　顾春秋站在阴影里，整张脸看起来都有点阴沉，加上刻意压到近乎低哑的嗓音，简直像是恐怖片照进现实。

　　其实童晨晨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坏，运动系的阳光男孩儿。可这一刻，童晨晨得承认她是有不小的落差的，她有点被这人吓到了。

　　她小退一步，一边觉得作为唯物主义者，怕鬼的行为实在不可取，一边又在想自己经历过借尸还魂，还唯个鬼的唯物主义。该怕就怕吧，不丢人。

　　顾春秋把她这个沉默错解成了震惊，他眯起眼，眼底浮现出了然：“放心吧，你没听错，我认真的。”

　　童晨晨皱眉：“什么？”

　　“你以后可以和别人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会管。”男生比他高一头，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些盛气凌人。

　　“……”童晨晨很无语的抬头看他：“是可以，但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倒给我个理由。”

　　这话倒是把顾春秋说懵了，他半天也没想出个短促有力的句子能回呛她的话，最后阴沉着脸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当我女朋友倍儿有面子吧，呵，谁知道你。”

　　童晨晨视线直直的看过去，那种目光让顾春秋浑身不舒服。半晌，童晨晨突然点点头，冲着她招招手。

　　“小伙子，来来，我从前呢，可能是挺喜欢你的，但是现在呢……”她顿了顿，顾春秋因为她这个顿停，竟也升出一瞬的紧张来。就听她淡淡道：“……戒了。”

　　“啥……”顾春秋第一个瞬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下一个瞬间觉得她在放屁。他语气没忍住讥讽：“就你？”

　　这个讥讽被童晨晨清晰的看在眼里。

　　男孩儿，年轻的男孩儿，年少无知可以将恶意洗白成顽皮。

　　童晨晨其实无意和他过不去的，但这一刻却有点儿替故去的人不值。哪怕，这世上的道理，本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像，很多时候你眼睁睁看着身边最好的朋友爱上人渣，却无可奈何。

　　可她还是决定要出口气的。哪怕不为了她自己，只为了“晨晨”。

　　于是，童晨晨点点头：“对，我，一岁的时候就能戒掉奶水，现在我十五，戒个男人很稀奇么。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三条腿的蛤ha｜蟆ma，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顾春秋被她的言语刺痛，更被她淡漠平静的语气戳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一个从不敢违逆他的人顶撞而气急败坏，还是因为突然对局面失去掌控而恐慌。总之，这一瞬，顾春秋失去理智，竟然把那件不可说的事，吼了出来：

　　“童晨晨！你一个被人强/暴了的破鞋，你他妈究竟在拽什么！”

　　童晨晨脑海里，有一根弦倏尔崩断。

　　她一把揪住了男生的衣领，像头暴怒的狮子：“你说什么！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顾春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更被眼前女生不曾见过的狠吓到，声音顿时萎靡下来：“对、对不起啊，晨晨，我、我……”

　　童晨晨却猛的将他推撞在墙上，她的手有点哆嗦，用力攥紧也停不下这个抖：“什么时候的事，说，你说啊！”

　　顾春秋有点懵，嗫嚅着唇：“你、你不记得了？就……去、去年的啊……”

　　“谁。”

　　童晨晨目光锋利如刀，顶在他咽喉，像是下一刻就能从他身上掏出血肉。

　　顾春秋全身都在抖，声音打着颤：“我、我不知道啊，你、你没说、没说这个……你、你就和我说、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沦为嗡鸣。

　　童晨晨放开手，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现在，一切都串起来了。

　　童晨晨闭了闭眼，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有沉重的疲惫。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个么。”

　　“为、为什么？”顾春秋下意识的反问回去，又很快改口：“因、因为你、你喜欢我……”

　　“是。”童晨晨眯起眼，盯着墙壁绿油漆，扯了扯嘴角。有那么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谁。童晨晨或者温宁，又或许她谁也不是。

　　她压低声音，语调没什么起伏。她说：“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信任你，才和你说这个。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拿这个来大喊大叫，拿这个来吼我的，知道么。我向你袒露过往，展示伤疤，是向你寻求帮助，你可以不在乎，不理会。但不要往上面继续捅刀子，你明白么。”

　　“……”

　　“还有。”童晨晨抬起眼，声音极低：“不要拿你三从四德的那一套来评价，这件事，有错的是那个畜生，该为此感到羞愧的不是晨晨，懂么。”

　　“……”

　　*

　　江漪刚下了一节晚自习，往办公室走。

　　拐了个弯，远远的就看见了倚墙站着的童晨晨。她大半个人隐在黑暗里，只露个侧脸给她，表情有些严肃，像个小大人。

　　江漪突然想到小姑娘昨晚那句“我难道不像在等人吗”，弯了弯唇。心想，小姑娘这一次，又是在等谁啊。

　　又走了两三步，答案就不言自明。她看到了站在童晨晨对面的男生。

　　江漪有一瞬的愣，脸上的笑慢慢的隐了。她下意识的抬步走去，就见到童晨晨突然揪住了男生的衣领，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凶狠。

　　江漪身子震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无法再迈步向前。她记得小姑娘这个表情，印象相当深刻。记忆里，她唯一一次见到这样的童晨晨，是和那些团团簇簇的鲜艳花朵一起。

　　掌心的疤隐隐作痛。江漪抿了下唇，快步走过去。可童晨晨却已经松开了对面的男生。那个表情也从她的脸上隐去，最后归于平静。那样短暂锋锐的冷与狠，就像从未在她那张天使一样的脸孔上出现过。

　　她听到男生有些惊慌的声音：“因、因为你喜欢我。”也听到的童晨晨那声：“是，是啊。”

　　江漪蓦的顿住脚步没有再上前。她突然觉得，这一刻，她并不很开心。

　　男生离开以后，童晨晨又在原处站了很久，静默的像是一尊石像。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江漪也静默着，像是无声的陪伴。

　　在童晨晨终于转过身的时候，正迎上江漪的视线。江漪就看到，童晨晨在见到自己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她心情又是一沉。

　　这时候见到江漪，童晨晨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就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就是不太想看到这个人。然而，身后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却正好传入她耳朵。

　　江漪叫她，连名带姓的：“童晨晨。”

　　“……”

　　童晨晨心里暗叫倒霉，硬着头皮回过头，冲着江漪挤出个生硬的笑，就好像刚刚逃跑的人不是她：“江……漪咦……江老师好。”

　　江漪也笑，她慢慢踱步过来，语气平静：“见到老师，你躲什么？”

　　“没有啊。”

　　江漪轻哼：“做什么坏事呢。是我来审，还是你自己坦白从宽。”

　　童晨晨随口瞎编：“谈恋爱呢。”

　　江漪眼眸更沉，声音也低了下来。她说：“嗯，那回去写篇检讨吧。”

　　童晨晨：“？”

　　“你以前都不管这个的！”童晨晨才不想写什么检讨，她下意识的提高音量拒绝：“我不写。”

　　江漪听出她语气里的强烈的抗议，一本正经道：“最近这几天反思了一下自己，突然觉得以前有点不负责。现在洗心革面，决定做个好老师。”

　　童晨晨听她瞎扯，心情好了点，她笑了下：“可你又不是查违纪的……”

　　江漪不知道在哪儿掏出个小牌，挂在脖子上，说：“我现在是了。”

　　童晨晨盯着胸牌上“巡场员”三个大字，噎了几秒钟。半晌，她软了下来，蹿到她面前双手合十：“江老板，我真不想写那个，除了您布置的物理作业，我什么都不想写，求求了。”

　　江漪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嗯，那好吧。”

　　童晨晨懵了一秒，她这就随口一求求，不走心不走肾的。江漪她……这么好说话的吗？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江漪淡淡道：“到你毕业，都不可以谈恋爱，能做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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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童晨晨：江漪你说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江漪：不是。
童晨晨：！？
童晨晨：你你你……你得敢作敢当啊
江漪：我这叫以权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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