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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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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要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并且对她保持贞洁吗?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亲爱的,请说我愿意。
『你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都愿意终生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直至死亡才能把你们分开。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亲爱的,请说我愿意。
无论贫困,疾病,或者残疾,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告诉我,你愿意许这样的誓言吗?
要一条五米长的蕾丝花边,装饰我的结婚礼服。头纱上要三米,剩下两米缝在裙摆,领口还有袖口,好像许多白蝴蝶落在我的礼服上。他会喜欢的,你说呢?请定制最好的蕾丝,透气,柔软,易熨烫,更重要的是,它们拥有古董的触感。是的,我知道那很费手工,幸运的是我们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先不要讨论金币的事可以吗?来,把这个戒指拿去。是的,我知道,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遗产,但他也希望我和所爱的人结合不是吗?去吧,一件缀满蕾丝的礼服就可以带我到爱人身边,从此永不分离。
“彼得(Peter)!彼得!”
女士的高音差点震碎了乡间别墅的玻璃窗,一头乱糟糟的红发从厨房里探出来,紧接着是一个沾满煤灰的鼻子:“马上就好,麦乐迪夫人(Lady Melody)!”
“呵呵呵。。。”犹如快下蛋的母鸡一般兴奋地笑着,身材丰满的麦乐迪夫人殷勤地替塞缪尔斟满茶杯,肥胖的手指指着厨房,皱着高耸的鼻子,“新来的管家。简直是一无是处!要不是我所有佣人都留在普雷斯顿城里看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个笨手笨脚的傻瓜!”她忽然凑近一点,手绢掩在唇边,“不过他的要价确实便宜。”
塞缪尔喝了一口杯中据说是锡兰红茶的黑褐色液体,古怪的味道呛得他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忙拿起镶有金边的白瓷茶具做掩饰,咳了好几声,道:“这组瓷器可真精美,麦乐迪姑妈!”
“当然!”麦乐迪夫人抓过塞缪尔放在桌上来不及收回的手,肥胖的手指在上面拍了好几下,咯咯笑道:“招待我最可爱的侄子,当然得用家中最好的瓷器!还有你大概已经发现,我听说你要来散心,还特地命人收拾出最好的房间做茶室(solon)。你看这儿的阳光有多好!真是可爱极了!”
塞缪尔只能做出参观茶室的样子,尽管他现在头昏眼花看天花板像是在旋转,刚才那一口古怪的红茶一直在胃里翻腾,但这里的阳光确实不错。
也许听从母亲的建议来乡下暂住一段时间确实是个好主意。
叫彼得的红头发管家很快端了点心上来,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摆设。毫无疑问他是个新手,既然忘记了只能探身向前在桌上摆来摆去,塞缪尔被他挤到了一边,满是油烟味的围裙在他鼻前低悬,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很快就要被熏晕过去。麦乐迪夫人在一旁直皱鼻子,看样子马上就要破口大骂,好在彼得总算站直身体,看着桌上还算还算优雅的摆设,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他显然满意得太早了。
“麦乐迪夫人,塞缪尔少。。。”这位不记得换下围裙,却记起要行礼的优雅管家再没机会说出“差点已准备好,请慢用”的总结词来诠释完美管家的定义,他手肘一伸,塞缪尔那杯还剩大半被他抛弃在桌上的红茶径直扑向他的怀抱。
“上帝啊!!”
麦乐迪夫人再次展示了她无人可及的分贝,以至于塞缪尔犹豫他该先拯救他的马甲还是先捂耳朵。但他两样都没管,只是迅速从马甲内取出一块吊着金链的怀表,抹干上面的水迹,打开确定它是否还正常运作。金表的光辉闪过麦乐迪夫人的眼睛,她一把抓住塞缪尔的手,吓得后者一跳。
“噢,可爱的塞米侄儿!那该下地狱的红茶没烫着你娇嫩的皮肤吧?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彼得?还不快给塞缪尔少爷拿块毛巾!”手足无措呆立当场的彼得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往厨房跑去,在客厅门口还撞翻了一只装饰着紫罗兰的水晶瓶。
“上帝啊,彼得!这只花瓶的钱从你薪水里扣,你已经欠我二十一年的劳力了!”
麦乐迪夫人转过身,已经换上了温和的微笑:“至于你,我可爱的塞米侄儿,我劝你回房把衣服换换,免得感冒了。你不介意我先替你拿着这块怀表吧?”
“不用了,麦乐迪姑妈。”塞缪尔挣开她的手,脱下湿漉漉的马甲挂在椅子上,只穿了一件雪纺衬衫坐下,将麦乐迪夫人一直没脱离过视线的怀表塞进裤子口袋,拿起刀叉说:“现在是下午茶(low tea)时间,我有点饿了。”
然而桌上同古怪的红茶同出一家的一样,他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伸手。银架上的三层点心盘,从上到下是一塌糊涂的草莓塔,半焦的小松饼(scone),整个浸在黄油中的三明治。
麦乐迪夫人看出他的为难,忙道:“隔壁怀特(White)家待会儿有个茶会,刚才他们的管家带了怀特先生的话来说请你务必赏光。这些可怕的东西别去管他了,可爱的塞米侄儿,你换件衣服,我叫戈洛丽雅(Gloria)出来陪你一起去好吗?”
塞缪尔感到奇怪:“姑妈,我这几天都没看见戈洛丽雅表妹,您不是说她还在切尔腾纳姆女子学院还没有回家吗?”
“噢,呵呵呵。。。”麦乐迪夫人掩饰地笑了一阵,塞缪尔一时不察又被她抓过手去,“你可真害羞啊,可爱的塞米!明明这么关心我们戈洛丽雅,我说的关于她的每一句话你都记住了吗?你瞧你,还不好意思承认喜欢她!”
塞缪尔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挣出她铁爪一般的胖手,装作拿点心,取过一块不太焦的scone,果酱都没来得及涂,硬着头皮塞进嘴里,下一刻目瞪口呆地看着叉子上举着的半焦松饼。
麦乐迪夫人忙递过碟子去:“快吐出来吧,可怜的塞米,我保证怀特家的的茶会不会有这么糟糕的点心,以及无可救药的管家!我刚到伦敦花大价钱给戈洛丽雅定制了一件新洋装,她那纤细的身材穿起来一定美不胜收。你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只要你回去换上你的燕尾服——带燕尾服了吗,我可爱的塞米侄儿?”
塞缪尔完全没有进入麦乐迪夫人那美妙的幻想之中,他天蓝色的眼睛只盯着手中的叉子,道:“不,这scone做得实在太好吃了!我只能说,这真令人惊奇。”
茶室的门口又响起碰撞声,麦乐迪夫人另一只水晶瓶应声落地,不理会女士能震塌楼顶的尖叫和倾盆大雨般的指责,红头发的罪魁祸首扒着门框,鼻子上的煤灰稍微被擦去,露出底下几颗跳跃的雀斑,一双红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您说的是真的吗,塞缪尔少爷?您说的是我的scone?主啊!父亲,我说过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管家!”他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尽管确信眼前这个人离世界上最优秀的管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甚至连优秀的点心师都算不上,塞缪尔还是微笑着道:“是你做的吗?是的,很好吃。”阳光穿透他的雪纺衬衫映衬出瘦弱的躯体,他的天蓝色的眼睛像新月一样弯,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透明的玫瑰色,金发披散在脸庞。从某个角度看,这一刻,他真像天使。
这就是上帝派来实现人类祈祷之所有愿望的天使吗?
叫彼得的管家忽然嚎啕大哭,匆匆跑开了,把在场的两位贵族吓了一跳。塞缪尔举着叉子莫名其妙地坐在那里,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样打动了一个艰难挣扎之人的心。
塞缪尔拒绝了茶会,连带晚上的宴会也一同拒绝了,因为他确实没带燕尾服。到普雷斯顿来,他可不是为了和女士们调调情跳跳舞的,再说他的身体也不允许。在路易过去的房门口坐了足足一星期,他终于明白,房间的主人没法再像上一次那样为他开门。是的,就算路易看到他那样绝望得仿佛窒息一般的等待,他也不会再心软。带着对他的仇恨离开的路易,也许其实从未原谅过他。他所有的亲人都被兰开斯特家豪华的公爵府吞没,而剥夺他最后一丝希望之光的自己,还日夜缠绕他身边不停地向冰窟索要温暖。这样的路易一定生活在冰冷的地狱里,怎么自认为关心他了解他的自己竟然从未发觉?那能对他人痛苦感同身受的奇特能力放到最重要的朋友身上,居然失效了。
塞缪尔深深地自责,这期间又吐过两次,等母亲忧心忡忡地来看望,他嗓子也说不出话,四肢也不能动,躺在床上如同奄奄一息将死的病人。
“塞米,我的孩子!”卡希雅公主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眼泪成串打在他手背上,“离开这里,忘了这一切吧。”
于是来到普雷斯顿。
不得不说,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乡下的空气清新极了,特别是早晨,深深呼吸似乎揪疼的心也舒缓了很多。到处都是森林和果园,成片的草地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松鼠和鹿群偶尔路过,野鸡野兔时时可见,鲑鱼游在清澈的溪水里。一切都完美极了,只要他稍微控制,不会每到一个新鲜好玩的地方就习惯性地回头寻找路易。
要是他们没有刚刚去过伯恩利该多好,这里的毛榉树无法不唤起塞缪尔在那里的记忆。
他舀了清澈的溪水洗手,顺便拍拍自己的脸:“你可以的,塞缪尔,一个人也得生活下去!”
“塞缪尔少爷!”一个红色的脑袋忽然拱到他面前,神游天外的塞缪尔吓得差点没掉下小溪。又是那个冒失的管家。“少爷,您起得这么早?”
塞缪尔没敢说他其实一晚上没睡,微笑着招呼道:“早啊,彼得!”
叫彼得的管家今天倒把那件油腻腻的围裙给换下了,穿了一件还算体面的青蓝色法兰绒西服,这让红发红眼的他看起来格外精神,如果忽略他手里提着的草篮和沾满泥土的皮鞋的话。
塞缪尔探身,看到篮中有一些蘑菇:“今天麦乐迪姑妈要举办宴会吗?”他伸手从篮中挑出一些色泽鲜艳的蘑菇,扔到篮外,“这些是毒蘑菇,不能吃。”
彼得惊奇地看着他:“少爷您怎么知道的?”他本来以为贵族都是些常识和知识一样匮乏,都是些柔弱娇气愚蠢虚荣的孔雀,就比如他现在伺候的这位。因此他格外看了她侄子一眼。
塞缪尔显得有些腼腆:“以前一个朋友教我的。”说完这句话他又露出迷茫的表情,思绪不知飞向了哪一年哪一处微笑着看他的那双温柔褐色眸子,突然便觉得怅然若失。时间如同一个刻板地只知朝前走的机械兵,还有谁能比他更残忍?
路易。。。
“回去吧,彼得,姑妈该找我用早餐了。”将手里握着的一支苹果花扔进溪水里,塞缪尔转身朝别墅走去。
“时间还早得很嘛,不急,再说麦乐迪夫人从来都是在床上用早餐的。。。塞缪尔少爷,等等我!”
彼得显然不够了解他的主人。要算起来的话,麦乐迪夫人足有二十年没起这么早过,还等在早餐桌前,塞缪尔一出现在门口她立刻跳起来迎接:“噢,我可爱的塞米,你可回来了!看看我亲手为你准备的早餐,你要草莓酱还是橘子酱?”
塞缪尔看了一眼餐桌,据说已经回家的戈洛丽雅依旧没有现身。对于这位不知是否如她母亲所言美貌惊人但确实十分神秘的表妹,塞缪尔记不起一点印象。你瞧,他除过那个发誓再也不去想,至少今天早上不去想的人之外,似乎就再没有也不需要有别的朋友。那个人有意无意地将他与整个世界都隔开,也许就是为了造成今天的效果,把他培养得如同树上的槲寄生,一旦扯下来,只像枯叶一样落下无处生根。
但是现在我要学会把根扎在坚硬的地上,枯死的话,温柔的树窝就再也回不去了。深呼吸。。。
“那么,”他问道,“怎么不见戈洛丽雅表妹?”
麦乐迪夫人咯咯笑道:“她已经起床了,听说要和你一起吃早餐,估计这会儿还在梳洗打扮呢。彼得!彼得!去叫戈洛丽雅小姐出来吃早餐!”听到管家一路碰撞地跑过去了,她又转过来对塞缪尔笑道:“我刚收到你父亲的简信,说你前一阵子身体不舒服。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有多么爱的罗丝玛丽姐姐,我听到那个不幸的消息有多伤心啊!”麦乐迪夫人一手捏着手帕擦眼泪,一手又来捉塞缪尔,塞缪尔一时没躲掉又被她抓在手里。“你不该整天闷在家里。我敢说,要是你会射击,猎狗和号角声一定会让一切不愉快烟消云散,周围的绅士都很乐意陪你去。”
塞缪尔想到今天早上遇见的可爱动物被血淋淋地被端上餐桌的情形,使劲扯回了自己的手,装作拿调味瓶:“真是太遗憾了,姑妈,我只是怕我射中的目标不是野鸡而是旁边的绅士。”
麦乐迪太太依然没有放弃:“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或者你可以带上戈洛丽雅到镇上的剧院欣赏戏剧或者芭蕾,不过我恐怕得说这里上演的歌剧不那么正宗。当然,除了伦敦圣保罗大剧院,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歌剧正宗,他们甚至不用意大利语!”
塞缪尔指指耳朵:“姑妈您忘了,我从小对声音敏感,约瑟夫(Joseph)医生让我静养,特别嘱咐我不能去看歌剧。”
“那真是太遗憾了,可爱的塞米。那么高尔夫和桌球怎么样?”
塞缪尔用餐巾擦擦嘴角:“谢谢您,麦乐迪姑妈,我想您准许我在您的花园里散散步,就是对我康复身体最大的帮助。”
“当然,亲爱的,当然!”麦乐迪夫人忙道。这时彼得一脸愁苦地进来,她的和蔼可亲立马变为暴怒:“戈洛丽雅小姐还不肯出来吗?你昨天到她房间送饭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彼得惴惴地道:“没有啊,戈洛丽雅小姐只让我替她买蕾丝花边。。。”
“蕾丝?!”麦乐迪夫人突然站起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与此同时塞缪尔终于想起来幼年时到家里来玩的那个穿着蕾丝洋装的小女孩。真是个对蕾丝特别偏爱的女孩儿呢,将喝下午茶时铺的蕾丝手工刺绣桌巾、餐巾和托盘垫偷偷塞在口袋里,被发现后顶着妈妈的大声斥着就是不肯交出来。那时候安娜还在,好心的小女孩还拉着哥哥为她像自己父亲求情,他们一家都像天使一样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却被自己的家族蹂躏殆尽。
“她用什么买蕾丝?现在这个家一分钱也没有,别想让我为她那愚蠢的爱好付账!”麦乐迪夫人气得几乎忘了塞缪尔还坐在位置上。
“不,小姐要我用当掉一枚戒指的钱来买。”彼得道,抬眼看麦乐迪夫人,“她并没有打算用夫人您的钱。”
“戒指?什么戒指?”麦乐迪夫人眼睛忽然一亮。
彼得吓得向后一跳,麦乐迪夫人的胖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拿出来给我看,快点!别忘了你是谁的管家!”
哆哆嗦嗦地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钻石戒指,彼得哀求地看着他的主人:“麦乐迪夫人,这是戈洛丽雅小姐从他父亲那里得到的最后礼物,请别。。。”
麦乐迪夫人一双像极了她兄弟的灰色眸子映满了钻石的光芒,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当然,我当然知道!可是女儿的就是母亲的不是吗?我们的戈洛丽雅那么漂亮,就算没有嫁妆也能嫁个好人家不是吗?反正我不会拿这枚戒指买什么愚蠢的蕾丝!”
麦乐迪夫人捧着戒指心满意足地走了,塞缪尔拉住要追出去的彼得:“没用的。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彼得摊摊手,一脸愁苦,“我让戈洛丽雅小姐丢掉了她父亲送给她的最后礼物,就是这么回事。可怜的戈洛丽雅小姐,没有钱买新的蕾丝她该多么难过啊!为什么我的工钱这样少,而且要拿也得二十年以后了!”彼得收回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
塞缪尔道:“戈洛丽雅表妹不是最近才从切尔腾纳姆女子学院回家来吗,怎么。。。”
“切尔腾纳姆?不,她一年前就从那里退学了。”彼得拿开手露出一半脸,“自从。。。自从怀特少爷被他父亲所逼娶了附近一位富有的古董商遗孀之后,戈洛丽雅小姐被人发现在校舍内企图自尽。真不幸,我见证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以前我常看到他们两个在后面花园的那棵蔷薇下约会,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塞缪尔重新坐下,道:“噢,那真奇怪。麦乐迪姑妈还总说我们俩般配呢,尽管她知道我是有未婚妻的。”
“那是因为她想把戈洛丽雅小姐嫁给您!来点红茶吗,塞缪尔少爷?”彼得勤快地替塞缪尔的空杯里注上茶水,“能不费一分嫁妆将女儿体面地嫁掉是多么划算的事啊,更何况还能多个有钱的女婿!说实话,戈洛丽雅小姐从学校回来以后精神就一直不太好,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缝制那件她再也用不着的结婚礼服,窗帘也不让拉,怕太阳把白丝绸晒黄了。偶尔我去送饭,她会跟我说几句,更多的时候很多天一声不出,只顾低着头绣蕾丝,还常常自己发笑。我得说,那样子可真吓人,她以前可是个安静柔顺的讨喜姑娘。所以现在夫人筹划着尽快把她嫁掉,越早越好,将这块烫手山芋扔给她丈夫。”
面前是黑黝黝的古怪红茶,旁边是等待希冀的灼灼目光,塞缪尔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拼命忍住,直到完全咽下才道:“谢谢你,彼得,真不错。不过我早餐喝得茶够多了,谢谢。对戈洛丽雅表妹的不幸遭遇我感到很抱歉,但我自幼就和多西特侯爵(Marquis Dorsett)家的小姐定下婚约,确实帮不了她。”
“那麦乐迪夫人一定会将她嫁给镇上的瘸子马科斯(Marks)的!他前几天来向戈洛丽雅小姐提亲,那个铁匠不但爱喝酒,听说喝醉了还常常打老婆孩子,他前一任妻子就是这么死去的!”彼得大声道,忽然会抓住塞缪尔的胳膊,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扯下来,“塞缪尔少爷,您可得帮帮戈洛丽雅小姐!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喝我煮的红茶的人,我被爸爸赶出来到处找工作的时候也是她在麦乐迪夫人面前替我求情。多么善良的姑娘,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母亲?!”
塞缪尔很快朝外看了一眼,好在麦乐迪夫人大概还躲着哪儿独自欣赏璀灿的钻石,不然彼得的饭碗今天可砸了。很明显,这是件大事,可是塞缪尔再也不能回头找人商量,按照一步步明确的指示来做。一般来说,他很少独自就某件事做决定,所以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只能从怀里掏出昨天晃花了麦乐迪夫人眼睛的那块金怀表,犹豫着递给彼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如果一定要用钱的话你先把这块怀表当了吧。我只带了这个,它对我。。。”彼得伸手拿,忽然发现塞缪尔握得很近,“你一定要告诉我是在哪当的,把当票收好给我!利息多少都行,我很快就会把它赎回来的!”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彼得明白了。他接过怀表,郑重地点头,转身出去了。
那么现在需要一个计划。计划,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陌生的字眼,今天终于也要自己来考虑了。
塞缪尔坐回原来的位置思考,由于请不起厨娘,女主人和唯一的管家也不在,早餐桌上一片狼藉。塞缪尔却视若无睹,坐着沉思或者发呆。
忽然彼得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法兰绒西服皱成一团,像是跟谁扭打过,扣在头上的帽子也不知掉在了哪里。他气喘吁吁根本地指着门口,身材肥胖的麦乐迪夫人正以她能跳起的最轻盈的舞步旋转着进来,把手里的金器举到唇边一个劲儿地吻了好几下:“噢,我最最可爱的塞米侄儿,你可真大方!你让管家带给我的礼物我就收下了!”那正是塞缪尔的怀表!
塞缪尔惊诧地看向彼得。一上午辜负了双份信任,后者恨不得冲自己的脑袋来上一下。彼得握紧拳头,红褐色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那样子简直像个浑身燃烧的斗士:“您放心,塞缪尔少爷,我一定替您拿回金表!我保证这一生再也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他追逐着麦乐迪夫人的圆舞步追出去。
到了麦乐迪夫人手里的东西还拿得回来吗?不过一块怀表换来一片忠心倒也不错,当然塞缪尔不一定那样想。和那枚戒指的意义一样,那是某个人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好吧,上午已经快过去了,提一下他的名字也无妨。那么,路易,你和你的一切我正在慢慢失去,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
塞缪尔捂住胸口,感觉到魔手再一次拽紧了他的心脏。
我要将这件礼服的衣领缝上美丽的荷叶边,绸缎的包钮或者珍珠纽扣缝在胸前,蝴蝶结缀在腰后长长的飘带随风飞舞,漂亮的羊腿袖袖口抽着闪亮的缎带,层层蛋糕裙如盛开的鲜花,最最重要的,是镶了蕾丝花边的头纱。还有淡紫色的薰衣草花香。我的蕾丝呢,妈妈,我的蕾丝去哪里了?这里还差一截,婚礼那天我还等着穿呢。您看到我的蕾。。。不,您说的不是真的,杰森(Johnson)不会离开我,他说过过完夏天我们就结婚!不,我听不见您说话。。。妈妈!杰森一定会喜欢这件礼服的,它那么美好,只要再镶上一段蕾丝。我的蕾丝呢,我的蕾丝去哪里了?蕾丝。。。
“戈洛丽雅。。。戈洛丽雅?噢,谁来救救她?上帝啊!!”
偏执地喜欢着蕾丝的女孩子,活在自己编织的美丽梦境里,就像偏执地守护她的爱情。
葬礼在第二天举行,许多马车熙熙攘攘地拥堵在别墅门前,麦乐迪夫人已经哭昏过去两次,被女宾和侍从扶进了休息室。绅士们聚在一起交谈,回忆与这个只偶尔出现在交际圈的不幸少女接触的往事,赞美她的柔顺和品行,叹息她的美貌和年轻,说着参加任何一个红颜凋落的淑女葬礼时应该说的话。
彼得在蔷薇花架下找到呕吐的塞缪尔,发现他脸色比白纸好不了多少。
“塞缪尔少爷,您不要紧吗?”
塞缪尔从地上爬起来,却连站也站不稳,幸亏彼得扶住他:“谢谢。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场合。最近不幸的事发生得太多了,不是吗?”
彼得扶他起来,他的眼睛揉过以后更红了,道:“是的,真是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戈洛丽雅小姐在想什么,那样可真有些吓人!麦乐迪夫人早上去叫她,打开门就发现。。。可怜的夫人当时就晕了过去。见到唯一的女儿用这种方法死在自己面前,我得说,就算是对她,也太过残忍。”
塞缪尔没有说话,想起那个最后用蕾丝把自己吊在床柱上的女孩,多年以后首次见面竟成了永别。穿着婚纱赴死的女孩子,和他的罗丝玛丽姐姐一样,为情所生为爱而亡。
“也许那就是她。。。她们守护美好和爱情的方式。”塞缪尔轻声道。微风穿过花园,一片洁白的蔷薇花瓣落在他手心。
姐姐,如果那是你的选择。
“塞缪尔少爷,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立刻回兰开夏,还是再待一段时间。说实话,麦乐迪夫人现在需要安慰,也许您愿意。。。”彼得迟疑地看着塞缪尔。
竟然为一直恶意欺压他的人求情,怪不得被自己的主人骂愚蠢。塞缪尔看着他火红的头发和跳跃的雀斑,红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恳求。于是他道:“我已经承诺以后每年给麦乐迪姑妈一笔一千英镑的年费。但她显然不满意,也不打算把怀表还给我,叫我马上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也许姑妈认为是因为我不肯退掉原来的婚约娶戈洛丽雅,才导致了可怜表妹的死亡。”
“当然不是!”彼得替他叫屈道,“老实说,如果不是麦乐迪夫人逼迫小姐立即在打铁的马科斯和杀猪的约瑟夫(Joseph)中挑一个,她现在仍然可以待在自己房间里,缝制蕾丝或者干点别的,至少还好好活着。”
彼得,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假如赖以生存的东西被强行剥离,甚至连回忆也一点点流失直到彻底枯竭,比如爱情,比如。。。人是活不下去的。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塞缪尔看着他道:“那么你呢?有了那一千英镑的年费,我想也许麦乐迪姑妈会考虑雇一些女仆厨娘车夫。。。以及一个新的管家。”
彼得徒然泄气,垂下脑袋:“您说的是,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也许我该回我父亲的面包店去。噢,不!他一定会说‘瞧,我说什么来着?彼得,你生下来就长着一双烤面包的手,快忘记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什么幻想?”
“当然是做世界上最优秀的管家!”那双红眼睛突然一亮,很快又暗下去,“但其实我连管家学校都没去过,更别说接受专门的训练。更何况除了麦乐迪夫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倒霉蛋接受我。噢,我不是在故意诋毁我的主人!”
塞缪尔把手伸给他:“我想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管家,一颗善心总比任何技能都更为重要。扶我起来。”这时候他们两个说着话又都坐回了蔷薇花架下。塞缪尔望着那双红褐色的眼睛:“那么,我想我恐怕要做那第二个倒霉蛋了。”
“塞缪尔少爷!您说什么?”彼得手一松,塞缪尔又摔回了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您不会因此放弃雇用我的打算吧?再说我还欠您一个怀表呢!我发誓我会做世界上最尽职的管家,尽心竭力照顾您!您也喜欢我泡的红茶对吗?”
想到那些味道古怪的黑色液体,塞缪尔连忙摆手:“噢,不不!但你做的scone味道不错。我们明天就出发好吗?我家里居然没有派人来吊唁,我有些担心。那么现在就进去同麦乐迪姑妈商量一下吧。。。”
塞缪尔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白西装的年轻男子擦身跑过去,差点把他撞倒。彼得看到那个男人吃了一惊,张口结舌地指着他的背影:“那是。。。那是。。。”一直到白西装跑进了灵堂。
屋内尖叫声一片,人群惊慌地涌出,有的人身上沾有鲜红的血迹,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出来。
PS:人设2
Louis de Kidderminster
路易.德.基德敏斯特
家世:年轻的基德敏斯特男爵,贵族中的底层阶级,后借助路德维希亲王及未婚妻乔治安娜公主(Princess Georgeanna)被提升为基德敏斯特伯爵
年龄:19~20岁
身高:185cm
体重:68kg
外貌:深褐色鬈发,褐色眼眸,极其温柔
性格:幼时相依为命的妹妹安娜意外死于塞缪尔之手,后得知其父母亦为老兰开斯特公爵出卖,替公爵背黑锅进了伦敦塔。为报仇,他多年来一直陪伴在塞缪尔身边,
尽力扮演温柔宽容的朋友及指导其成长的哥哥角色,只为等待有一天给他致命一击,心机深重,野心勃勃。后投靠企图谋反的路德维希亲王搅起国家内乱,不断伤害塞缪尔,成为他最主要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