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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节 ...

  •   醒过来时,我嘴巴里很苦,牙齿干干的粘着舌头,就像那儿完全是一块干涸的海底沙滩,只剩下干枯海带和礁石相依为命,前途统共绝望。另外,我的头很痛、感觉很虚弱。
      “救命,”我半梦半醒的呜咽,“如果人类生来就是为了生苦,那为什么要有我……”
      “你醒了?”很高兴的声音,有人扶起我。
      “醒了何足道,还不如晕倒。”我继续呜咽,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一张古装的亲切的脸,想一想,想起来了,是熟人,于是高兴的打招呼,“北亲王。”
      呃……我的目光落在他衣袍绣的龙上。五爪金龙……唉呀,他已经是皇上!
      我“咕咚”一声往床沿磕头:“皇上恕罪!”动作猛了,头好晕,像一个沙锤在我脑袋里晃。干脆再晃晕一遍好了,反正昏倒时比醒着还省心。
      “不要磕了。”他扶着我,袖口有药香,身上很温暖。我坐着、身上有些凉;而且我头晕。所以那所有跟宫廷保持距离的决心、还有监视着这些决心的神明啊,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也请原谅我很没骨气、很没立场、很蹬鼻子上脸的小小靠在了他肩上……呼!他的身子靠起来真舒服,不知道脱掉衣服的话会是怎样的景观哦?说起来真不公平,我看不到他的身体,可他看过我的……呃,他看过我的!
      忽然认识到这个问题,我的脸“哗”烫起来。
      “笨蛋!人家帮你洗澡时你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是害羞个鬼啊?!”我暗暗冲自己骂。可脸上就是发烫。
      “怎么脸又红了?还在发烧?”他担忧的摸我的额头。
      呃……在摸我的额头之前,他很“顺便”、很“方便”的把我往怀中一带,让我完完整整躺在他怀里。他的怀抱真暖和、真舒服,为什么刚被他解救出来那晚,没有这个认知呢?一定是现在正在生病的关系!生病跟发春有某种共通之处,生病的人比较脆弱比较敏感……我窝在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
      呜,连气息都这么好闻!像是春天的阳光、青草地,或者任何那种温柔美好的事物。我想哭。
      “确实是退烧了吧……”他直接把额头贴在我额头上。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真正掉下来。
      “怎么了,昭?”他惊骇,无比惊骇,好像以为我要死了。
      是啊,他在那个天杀的牢房里救我出来,我都在哼歌。现在居然流出眼泪,还真是比死都严重吧?
      我要怎么跟他说?在这里我是个异乡人,躲在别人的壳子里,利用所有人对这个壳子的关怀,像卑鄙的小孩继承他人的遗产一样,下定决心享受了,给自己争取最顺利的处境就好,也没有太大的内疚,可是他、如果他,能给我这样的、我在梦里都从没梦想过的体贴与温暖,却根本不知道我只是个骗子,那我……我就算再无赖,也忍不住流眼泪。
      我狠狠的吸鼻子。
      “御医!”他大叫。
      我立刻“咚”从他怀里跳开,躲回枕头里——话说这枕头实在太软了、太舒适了,我的脑袋倒上去,竟然弹了两下,呜呜在这样的枕头里睡懒觉叫人夫复何求啊——快速拉起被子,盖住头。丢脸丢脸,我不要见人!
      “昭。”他想把我的被子拉开。
      “不要!”我在被子里跟他拔河。
      他在外头很无奈的吁出一口气,发话道:“退下吧。”我听见帘子外头悉索脚步声,御医应该退下了。但是——但是我刚刚的举动好丢脸啊。我缩在被子里,仍然不想探出头去。
      “昭。”他在外头沉默片刻,唤一声。
      他没有下旨,这不是命令。我继续当我的无赖小孩,心安理得埋头不出来。
      “如果你担心御医碰过你身体,”他道,“你放心,他只是把脉,而且每次放下帘子,他根本不知道里面躺的是谁,甚至——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轻声笑,“他是笨蛋。”
      这么严谨又温和的人,突然笑一声、说别人是笨蛋,有很动人的效果,我暂时没弄懂他是不是故意哄我,已经不由得跟着笑起来,终于怪不好意思的把脑袋钻到外面。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怪,向我伸出手,伸得很慢,像是某种试探。
      “什么?”我脑袋向后面躲了躲,问。
      他缩回手去:“你的头发。”很局促的在额角示意一下,“乱了。”
      “哦。”我胡乱拿手捋了捋。额头有点汗渍渍的,可怜,头发也很油,我到底多久没洗头了?我问,“我到底睡了多久?”希望不是整整一天,我看看窗外的天色,淡淡的,有雾,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雾会把时间全部都混淆,就像一个身躯,能把我跟程昭然的灵魂都混淆,连号称多么爱她的人,都分不出来,身躯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啊,对人类来说……所以它重要吗?比灵魂都重?为了身躯而牺牲灵魂、和为了灵魂而牺牲身躯的人,哪个更可笑呢?程昭然抛弃了她的身体,而我、我却困在了这里,我毕竟比不上她的斩截。
      “两天。”床前某人道。
      “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都怪我太能走神了啦!自己问的问题,嘴巴还没合上,已经神游到十万八千里,结果人家给的答复,我都要傻一傻才能明白过来:原来我昏倒了两天啊……
      两天?!
      太扯了。难怪我头这么难受、舌头这么苦。对了,“水玉会不会很担心?”我脱口问。
      “我已经叫人到你府里报信了,说你留在这里养病。”他道,脸微微有点红,“太医说你醒之前不便移动。”
      我环顾四周,书案、博古架、甚至弦纹六开光圆木坐墩,天,不就是书房吗?我晕倒在这里,就在这里弄一张床给我躺着?这也太“就地疗养”了吧!我望着他,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说:“老大,不是这么有创意吧?”他冰雪聪明,已经从我的目光中明白了我的心情,主动解释道:“你在这里养病……比较方便。”脸颊依然是微红的,赏心悦目,让我想把手放上去蹂躏。
      不过,他的眉宇本来是清朗的,现在却太过疲惫呢!我看看书案上满满的奏折和本子。他一边忙着处理公务,一边把我的病榻设在他的案边,好就近照顾我?“谢谢。”我吸鼻子道,“北……”呃,坏了,又叫错了。
      连续这么多次叫错,我的智商不至于这么差啊!难道是,变态皇帝给我印象太深了,我一叫“皇帝”,就会联想起“变态”,从而打心眼里产生厌恶和恐惧,所以根本不想用这个头衔来称呼北亲王?我呆呆的想,一时忘了请罪。
      “算了。”他叹道,“不习惯的话,不叫皇帝的尊号也罢。没旁人的时候,你叫我名字吧。”
      “呃……”我很高兴他这么体贴,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昭,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脸色悲痛,“你这种眼神,就像——就像小孩子找不到路似的!余骏远死了,我没有能保护住他,是我不对。我现在甚至后悔把他的死讯告诉了你!当初你叫我派人在孔地帮你传消息,我答应了。你知道,你的要求,我总是不能不答应。可是你一听他的死讯,眼神就万念俱灰,转身回去,我没有立场强行把你留下、或者跟你回去,只能等着,不知你会干什么、不知我会不会失去你,你知道这样的时间有多难熬吗?我后悔没有强行冲入你府里,阻止你作傻事!——然后我再见你,你的眼神就像迷路的小孩,完全不认识我似的,总是这样奇怪的、茫茫然的看我,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吗!”他握着我的肩,“昭!我有那么多话,除了跟你说,还能跟谁说?你不要吓唬我,你不能离我而去!”
      他一口气说这么一大篇,我只能微张着嘴巴,傻傻看他。
      他真热情啊,他口才真好啊!他……我到底该怎么回答他?
      “昭,你叫我一声名字吧。你曾经叫过的,不是吗?在荣苑看桃花的时候?我们还能回去那时候吗?”他凝视着我,眼神实在太热切了,我……我想我蒙混不过去的。咬咬牙,招了吧。
      “我不是程昭然。”我终于下定决心对他坦白,合拢双掌,不晓得多抱歉。
      “什么?!”他瞪着我,好像我刚刚往他脑袋上甩了一棍子。
      “我我是说,虽然看起来是——虽然你可能很难理解,我也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我结结巴巴的试图解释。
      他一手勾住我的头,嘴唇就覆了过来。
      嘴唇……不是亲脸、不是亲额头。嘴唇对嘴唇……
      我的大脑再次宣告罢工。
      很美的吻,迷人的气息,像迷药一样叫我发抖——但是天杀的,这是个强吻!照理说我应该咬断他的舌头,可是——又照理说,人家毕竟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不应该伤害他……
      我很没骨气的天人交战、纠结不已。
      下一秒,他放开我的嘴唇,后退,站得笔挺,“锵”抽出佩剑,指着我的脖子:“昭的话,应该咬我的舌头了。你不是昭,你是谁?!”
      他的眼神很冷、并且愤怒。剑尖闪着寒光。呃……他所有的温柔呢,都到哪里去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杀过人、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的家伙,是一个威风凛凛刚刚成功上位的皇帝。他真的能随时刺穿我的脖子!
      我脖子上的皮肤能感觉到剑的寒意,爆起寒栗来。与此同时,我能清晰的听到木头家具“咔啦”了一声,空气中的花香微妙的浓郁了一些,也许是新的花朵开放了,云影在窗框那儿投下更浓的阴影,又默默退去。这个时刻是个小小的永恒。
      他凛厉的逼视我,把我拉回现实中。不,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在此时此刻失去性命是太不值得的。血脉狂奔,肌肉收紧,心脏狂敲着胸腔逼迫我哀告的高呼:“皇上恕罪,臣也不知道啊!臣、臣是说臣也有可能是程昭然……”
      “什么?”他的剑尖再紧一分,几乎要刺破我皮肤了。去他喵的什么仪表、什么风度,我脖颈僵硬,屁滚尿流,口不择言:“臣失忆了!”
      “什么!”他的剑僵住,没再往前递,很好很好。我赶紧接下去高呼:“臣只记得自己从绳索上被放下来,什么事都不记得,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丫头告诉的。臣很想努力的扮演回自己,但很多事情真的不懂,求皇上饶命!”——对对,如果我真的送了命,叫水玉怎么办呢?我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努力的想活下去,所以请体谅我的心意吧!
      宝剑“当啷”落下去。他冲上来,抱紧我,眼泪落在我头发上:“昭,可怜的昭,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呃……他抱得太紧了啦,我有点喘不过气来……还有,那柄宝剑可是落在我的被子上,他这么又冲又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碰到剑,让它刺穿被子、再刺穿我的肚子啊?我觉得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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