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拂人来》窗明灯火稀

11、山中红萼（7）

　　张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马车中了。

　　入目所及是一间陌生干净的卧房，房内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摆设正中，窗子没开，窗沿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烛，暖黄的光充盈满屋。

　　一个棕褐色的小陶罐就放置在桌案上，里面斜斜插着枝开得正好的花朵。绛红色的花瓣轻巧地绽开，室内都是袅袅清香。

　　“吱嘎——”

　　一声轻响从门边传来，似乎是怕惊扰了屋内的人，所以那声音极小，开得也极慢。

　　门缝被推开大半后，端着米粥的红萼走了进来。

　　“这……是哪里？”张寻艰难地开口，嗓音干涩。

　　听到这问话声后，红萼眼里的光一下子亮了。她急忙把门扉掩住，以防风吹进来，而后快走几步将粥碗放在桌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目光清明的张寻，很是欣喜：“你醒了！医师说约莫就在这两日里，果真！”

　　边说边不停地踱步，而后像是响起了什么似的，赶忙把粥碗端了过来，靠近了床榻：“张相公，先喝点粥吧。”

　　腹内一阵鼓噪，躺了不知多久的身躯在诉说着饥饿，张寻向来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有些发黑。他挣扎着就要掀开被子，但胳膊上一阵疼痛传来，最终还是无力地又躺下了。

　　“别动别动！”，红萼见他这样如临大敌，抽手将枕头垫高了一些，这才把粥碗凑近，一勺一勺地喂到张寻口边。

　　见她这样认真，且自己又确实不便，张寻也不再推脱，就着把白粥一口一口咽下。

　　粥应该是焖煮了很久，米粒被熬得软糯香甜，让肠胃里都是舒适。

　　“你已昏睡七天了，我们现在一处客栈中……”红萼小心轻柔地喂着张寻，边喂边向他解释现在的情形，于是当粥碗空了时，这七天来的行踪也在脑海中清晰明了。

　　原来在那日遇袭后，不仅张寻受了箭伤，红萼与念春也发了伤寒。雷万心急火燎，便驱车带着几人赶路，到了最近的城中找了医师来，就近住在了客战中将养。

　　两个女子身娇体弱，伤寒虽然凶险，但持续了几日也都好转了。

　　只有张寻一直昏迷着。

　　医师说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幸而箭镞并未穿刺要害，修养一段时日，不日就会醒来。

　　因为感念救命之恩，再加上雷万一个大男人，毕竟粗手粗脚地不怎么会看护病人，红萼便带着念春也留了下来，每日里烧饭煮茶，悉心照顾着昏迷的张寻。

　　直到今日。

　　说到这里，红萼将粥碗放下，郑重道：“幸得先生舍命相护，妾红萼与妹念春感念万分，不敢相忘。”

　　她双手交叠放于额前，腰肢弯下，很是正式地施了一礼。

　　“红萼姑娘请起”，张寻虚虚托了托，面上却是苦涩：“说起来姑娘遭逢此难，实则是受我连累，不敢称恩。”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红萼心内讶异，见张寻神色萧索，只略略一想便明白其中必有缘由。正想再问他一问时，便听得吱呀一声。

　　门开了。

　　雷万大步流星地进了来，声音响亮而惊喜：“大哥，你醒了？！”

　　二人兄弟情深，自是一番热切不表。

　　红萼见状也不好再说，和雷万打了声招呼就走出门去，直到关上门，耳中还听得见雷万那豪迈的嗓音：“多亏了红萼姑娘，她每日里照顾……”

　　红萼脚步翩然，一会儿便远去了。
　　*

　　如此又过了几日。

　　念春啜饮着茶水，蜡黄的小脸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

　　小丫头刚好了一些就非要起来，忙前忙后地跟着红萼熬煮药材，中间歇憩的时候就乖巧地坐在一旁，捧着茶碗吸溜吸溜地喝水。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走啊？”念春将脸从碗底后探出来，看着坐在一旁思索的红萼问道。

　　红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赶紧拿着小蒲扇凑近了火炉，往里扇了几下，让弱下去的炭火又跳亮了几分。

　　她手上动作着，头也没回：“再等一等。”

　　说罢又补上一句：“张相公还病着，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念春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地应着：“对的，张相公是个好人。”

　　午后的阳光消逝得很快，伙房门前阴影渐渐拉长，等到火炉上那只陶罐里的药终于熬好时，暮色已经来临。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铺得层层叠叠的云变换着各种形状，不时地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念春痴痴地看着天边变幻的奇景，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的目光。小丫头不高兴了，呶了呶嘴：“雷大哥，你挡着我看云了！”

　　刚刚站住的雷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旁边移了又移。

　　这些日子他也受到两位姑娘的不少照拂，尤其是红萼还那样细致地服侍自家大哥，所以三人早就在张寻还昏迷的日子里熟识了。

　　“雷大哥有事情吗？”红萼将罐中稍凉了一些的药倒入碗中，看向雷万。

　　“噢”，雷万向两人拱了拱手：“大哥说请二位姑娘过去，有事商议。”

　　红萼眉头一挑，会是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