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野宫旧事》Samael

5、正面交锋（补完）

　　第五章
　　【一】
　　经年时光不过是上天赐予的一场美梦，为了支撑我们此后坚强地走完这冗长一生。
　　【二】
　　今天毕竟是新学期的第一天，金太郎也不好在医务室耽搁太久，再三道谢后，紧紧抱着便当，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一样，眼角含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千草看着少年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医务室的大门外，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才渐渐冷下来。头依旧昏昏沉沉，她皱着眉头，疲惫地倚靠回床头，垂下眼帘。

　　“比吕乃。”温润清越的声线。

　　她一怔，险些忘记了坐在一边的白石，从方才她跟小金相互做自我介绍之后，他便没有再说话，显得过分安静了。

　　千草扭过头，挑挑眉，无声地询问。
　　白石正托腮看着她，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因为背光的缘故，他的半张脸都陷入阴影里，辨不清神色，只有声音依旧平稳清晰，似是喟叹，又像是疑问：“真不像你的风格呐。”

　　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圈圈涟漪，白石的一句话，也搅得她心神不安。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原本也没有指望能瞒过他太久，以往无数的事实证明，她在他可怕的洞察力面前一败涂地溃不成军。更何况，人是会成长的，性格与心境都是会变化的，加上她还经历过那些事……哪怕披着十五岁的皮囊，也始终不像是一个真正的、青春洋溢的少女。
　　她只是暂未找到一个逻辑严密的理由来说明自己的变化，只能竭尽全力拙劣地扮演那个十五岁的自己。可是，太累了。
　　十五岁的白石，看得透十五岁的比吕乃，却未必看得透二十五岁的她。

　　她禁不住握紧了拳头，不过须臾，又放松下来，歪着头，做出一副娇憨的模样，反问道：“阿藏为什么这么说？这两天，阿藏也有点奇怪哩。”
　　白石被她问得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身子向前倾了几度，抬手揉揉有些凌乱的头发，脸庞终于从阴影里露出来，嘴角拉开一个熟悉的弧度，语气倒是还算坦诚：“啊啦……我只是觉得有点不习惯而已……”
　　他顿了顿，连同双眸都弯了起来：“我以为……”
　　“是不是觉得我变温柔了。”千草微微扬起下巴，打断了他的话，学着往日里神采飞扬张牙舞爪的模样，只是红肿的额头让效果大打折扣，“比如说……我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治也和远山君……”
　　听到她那句大言不惭的“我变温柔”宣言，白石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所以……”她话锋一钻，直直盯着他，“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么？”
　　“当然不是！”白石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几乎是反射性地否定，拒绝这样的控诉。

　　她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神，沉默下来。
　　她当然知道，十五岁那年的自己，活得没心没肺，恣情恣意，大大咧咧，喜欢与讨厌都是一样的直白而直接，永远可以笑得明媚而没有阴影。少年不知愁滋味，大抵如此。回过头来看，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活得多么的天真任性，又是多么的幸福无忧。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觉得连笑都是一种负担与勉强。

　　她知道，自己仍旧被那些过往紧紧束缚着，哪怕回到了时光轴的前一段，哪怕有了改变的契机，庆幸之余，却也仍旧在惶恐不安，害怕一不小心，又会旧事重演，万劫不复。
　　直到这一刻，她才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时空里，只有她独自一个人承担着那些过往的岁月与记忆，欢乐与愁苦，没有人可以分担，几乎不堪负重。或许这便是跳跃时空的代价。

　　一时间，她与白石都没有说话，沉默四散开来，只有风掠过窗户，发出呼呼的声响，她望着白石，他那琥珀色的眸子就像两谭深不可测却又清澈见底的古井，几乎无一丝情绪波动，只能望见她的身影。一瞬间，她迷惑起来，或许，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许久，她垂下眼帘，轻声问，声音有些颤颤的：“阿藏……现在的我，很糟糕么？”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白石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嘴角的笑容却又加深了一些，“あほう，虽然不知道你在钻什么牛角尖……但是无论怎样，比吕乃还是比吕乃啊。”
　　他中断了几秒钟，表情里似乎在挣扎掩饰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开口：“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做什么样的自己都没有关系……只要开心就好了。”

　　但是无论怎样，比吕乃还是比吕乃啊。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做什么样的自己都没有关系……

　　每个词分明都很熟悉，组合成句子，然而，千草发觉自己……理解起来，竟然是如此的费劲。少年的眼眸依旧波澜不惊，她无意间捕捉到一丝担忧的情绪，一时间，有些愕然。

　　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不擅长猜测人心。
　　她捂着微微发痛却越跳越快的心脏，冲着白石扬起了一个笑，安静的，自然的笑。

　　【三】
　　只是，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来记得收敛起来，医务室的大门又被“咣当”一声推开了，刺耳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响起。两个人均是一惊，动作一致地扭过头。

　　“正臣！”
　　千草惊愕地叫出声，瞪大眼睛望着推开门的长发少年。
　　少年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前走了几步，表情有些凶狠，带着不可忽略的戾气，一向温软的眸子也显得很是凌厉，皱着眉头打量了她一会，凶巴巴开口：“你是白痴么？刚开学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千草被他劈头盖脸的问句搞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臭小子，太没大没小了！”
　　少年倔强地抿着嘴没有吱声，沉默四散开来，表情里却带着隐隐的担忧，让千草心下一软。他不安地晃动起来，仿佛不知道把该把自己的手脚放在哪个位置才合适似的，想伸出手触触她红肿的额头，又似乎是怕她疼，手伸到一半，顿了顿，又收回来，避开她的目光，低低问道：“很疼吧？”
　　千草看着自家弟弟小心翼翼的样子，鼻子有些酸酸的，忍不住伸手拂了拂他额前凌乱的刘海，软声道：“好多了，不用担心。”
　　十分难得，少年没有像往常躲瘟疫一样避开她的手，而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任她折腾，嘴里哼哼唧唧，不怎么坦诚：“切，才没有担心你，只是觉得你太丢脸了。”
　　冷不丁扭头望向一边双眸含笑的白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挑剔地哼了一声：“喂，藏之介，为什么我姐姐每次倒霉的时候，你都在。”

　　这是赤裸裸明晃晃的迁怒。
　　正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白石找茬的机会。
　　细说起来，正臣对白石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千草，正臣和白石几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几个人常常凑在一起玩耍，男孩子间的友情要来得更容易一些，也更亲密一些。正臣跟白石曾经也是勾肩搭背的好哥们，一起上树下河，一起满大街乱逛，一起吃饭打网球，一起捉弄小女生……只是后来两个人的爱好发生了点分歧，白石加入了网球部，重心偏向了网球，正臣则是进了足球部，当起了足球小将。
　　奇怪的是，正臣开始横竖看白石不顺眼，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千草曾追问其理由，他也只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她也只能归结到中二叛逆这个理由上，庆幸的是，这只是正臣单方面的，白石相比来说，要包容的多，因而两个人还没发展到“想看两生厌”的地步。

　　这次，白石少年又莫名膝盖中了一箭，愣了一下，却好脾气地没有接话，只是嘴角的弧度又拉大了一些。
　　正臣挑高眉毛像被冒犯一样，扬起一抹假笑，缓缓张口：“我说……嗷……”
　　少年差点跳起来，猛地转过头，一脸控诉：“好疼，你干嘛掐我？”
　　“我想喝牛奶。”千草淡定开口，又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揉了揉被她刚才下手掐过的地方。她实在不想看这两个人在她面前起冲突。
　　“啊？”少年明显被她的措辞搞得一愣，又呆呆问，“现在？”
　　“现在。”千草重复了一遍，认真地点点头。
　　“你怎么不让他跑腿。”正臣沉下脸，指了指白石。
　　“因为你是我弟弟呀。”
　　在千草灼热的几乎把人烧个对穿的目光的注视下，金发少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好吧，等我回来。”
　　看着少年又跑出医务室，千草顿时横生沉舟侧伴千帆过的沧桑感，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白石，轻声道：“抱歉。正臣还是小孩子脾气。”
　　随即，她便愣住了。
　　白石正微微敛着眼帘，乌黑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暗淡的剪影，闻言，抬眼，眸里划过一抹阴影，几不可察，嘴角仍旧弯弯，表情里浮现出丝丝温软，目光却略显复杂：“阿乃怎么开始把‘抱歉’挂在嘴边当口头禅了。”
　　“哎？”
　　“我说过了，不用跟我说抱歉。而且我知道……正臣只是担心你。”白石的表情显得过于认真，直直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许久，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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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发了一半这次本章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