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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卯月之始 ...

  •   第二章
      【一】
      如果命中注定,一切只是海市蜃楼,我依然感激涕零。

      【二】
      坐上从野宫神社返回平野区的地铁,千草疲惫地小憩了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街头光影交错,星星点点,影射出一团团氤氲的影子。
      她与白石是邻居,居住的街区与车站只有几条街的距离,礼貌地同白石道别后,她慢慢穿过庭院,走到门前,踟蹰了一下,抬手,只是,还没有按到门铃,门就被打开了。
      少年站在门口,长身玉立,深色的家居服,浅色的围裙,浅金的长发束成马尾,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语气里带着不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才在厨房就看到你跟隔壁那个家伙磨磨蹭蹭的。”
      提到“隔壁那个家伙”时,连基本的礼貌用语都省略,还是重音,不满程度上升了好几个level。
      千草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弟弟,她的正臣,鲜活的,俊朗的,会笑,会闹,会跳,会动的弟弟,而不是躺在那里,冷冷冰冰,毫无人气,任她哭得撕心裂肺,也不再抬眼看她的弟弟。

      “姐,你受什么刺激了……松……松手啊……”金发少年被她勒得脸色发红。
      刚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看着愣怔的少女回过神来,猛地扑到自己怀里,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上来。
      他起先是一脸的无奈,最终,无奈变成了苦笑,放松下来,抬手,轻轻环上了姐姐的脊背,摩挲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千草颤了一下,手下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
      “啊啦,今天才发现你弟弟我帅得惨绝人寰,所以不想松手了么?”少年毫无形象可言地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出声,调侃道。
      直到肩窝上传来湿润的感觉,以及耳边响起的细碎啜泣声,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用力把姐姐拉开,强迫她抬起头来,发现她的五官皱成一团,眼泪并鼻涕起飞,哭得异常惨烈。
      “姐,谁欺负你了?”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皱着眉头开口,声音也降了几度,顿了顿,“是白石那混蛋么?”
      “不是。”千草慌忙摇头,表情有些滑稽,像是哭,又像是笑。
      千草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蠢得不行,一直哭哭咧咧,非常恼人。可她只是忍不住,她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在遇到生命里重要的、以为再无法见到的人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的态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够跳跃时空,回到十年前。
      或许是上天的一场恩赐,或许是上天的一场游戏,无论如何,能够再次相遇,已经弥足珍贵。她的妄想能够成为现实,就应当感激涕零。这对于她来说,大概是一个契机,无论未来会怎样,她都应该拿出勇气。
      至于“回到过去”的原因,说她是懦夫也好,逃避也好,她已经不想再探究深思,既来之,则安之。

      “姐,你说话啊。”正臣把她带进客厅,表情里染上了一丝焦急。
      千草张了张口,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借口,只得摇摇头,哑声开口,理由蹩脚至极:“我刚才在地铁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正臣你……不见了,所以看到你给我开门,一时间就……”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
      正臣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来,看到正臣一脸“真拿你没办法,这个笨蛋怎么会是我的姐姐”的抽搐表情,而后,他开口:“别胡思乱想了,吃饭吧。”
      她有些窘迫,局促站起身来:“我先去洗洗脸。”说罢,匆匆忙忙跑向浴室。
      少年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起来,眼神却晦涩难辨。

      【三】
      千草从四岁起便没有再见过自己的母亲,家里甚至连一张与母亲有关的照片都没有。
      她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女人的美艳眉眼和温柔声线,而幼年的记忆太过于薄弱,渐渐地,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只在脑海里留下了一个大体概念,“母亲”于她只是一个符号。
      父亲绝口不提那场失败的婚姻。有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询问细节,儒雅的中年男人怔怔看着她,说她跟她的母亲长得很像,而后轻描淡写地提到,那个女人很早就跟着新任丈夫去英国定居了。然而,再问下去,父亲却不肯多谈。她敏锐地察觉到父亲语气里的落寞,从此再也不提。父亲一个人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姐弟俩拉扯长大,也从会社一个普通职员变成了中层领导,加班,应酬,越来越多,也越发繁忙。很多时候,都只有姐弟两个人相依为命。
      今晚,餐桌前照旧只有千草和正臣姐弟两个人。
      透过菜肴上方热腾腾的蒸气,她看到餐桌对面的少年的笑容,鲜活,干净,澄澈,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远去,只留下翻天覆地的柔软情绪在胸膛里蔓延,舒适、心安。
      “姐——”少年拉长了音调,瘪着嘴,“我难得下厨一次,好歹给点面子,多吃点嘛。”
      “嗯嗯。”她慌忙点点头,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有点咸了……不过,没有关系。
      “有那么难吃么?看你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太打击人了。”少年托腮,眉头微皱。
      “没,很好吃的。”她使劲摇头,努力在表情里堆砌出“喜悦”的成分。
      少年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把热牛奶推到她的面前,感慨道:“说起来,明天就开学了,假期过得太快,真舍不得。对啦,你明天作为国三代表讲话,准备的怎么样了?”
      千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国三学生代表讲话……她忘记了还有这一茬,也是,十年过去了,谁能记得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恐怕今晚上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吧。
      想到这里,她努力抑制住脸上肌肉的抽搐,干巴巴道:“还……还行吧。”
      “啊哈。”少年两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一张俊脸扭成了一朵大==波斯菊,凑近,拍拍她肩膀,“昨天你还是一副恨不得当场胸口碎大石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正町寺那个混蛋的报复,今天去了一趟神社,回来就淡定如佛了。”
      “别……别吐槽我。”她扭过头,避开正臣的目光。
      “喂,不是我说你们……生徒会做决策也太儿戏了吧,选代表竟然也用抽签决定。”
      “得了吧,儿戏可是整个四天宝寺的特色之一呢。”她端起牛奶,眯起眼睛,语气波澜不惊。

      【四】
      四月一日,愚人节,也是日本的开学日。
      早上睡醒的时候,父亲已经出门赶早班了,桌上还留下了他做得简易早餐以及一张字条,字迹有些凌乱潦草:新学期,新开始,原谅爸爸不能当面跟你们说早安,啊哈哈,最近有点忙,真是抱歉呐,不过,这个周末我一定早点回来,一起吃饭。你们俩也要加油哟。
      她攥着字条,想象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边鼓着腮帮咀嚼三明治,一边匆匆挥笔写下字条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鼻子却莫名开始发酸,正臣揉着眼睛走进客厅,看到的便是自家姐姐笑得傻乎乎的样子。
      “姐,拜托你一大早不要笑得这么傻好不好,简直是拉低了一家人的智商。”正臣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臭小鬼,说什么呢。”她走过去,抬手,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头发揉搓成一团,变成了鸡窝状之后,才满意地松开手,末了,又补充道,“怎么不剪成短发,男生,清爽点多好。”
      她的话音落下后,正臣保持一脸不可置信又苦大仇深的表情整整十秒,而后咬牙切齿:“当初让我留长发的,也是你。”
      “啊哈哈哈……”千草干笑了两声,后退一步,抄起了桌上的三明治,“我的弟弟,哪怕是光头,也是帅气无双的!”
      正臣反应迅速,动作利落地迈步,上去,擒住了她的肩膀:“虽然是夸奖,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哩……”
      “那个,我先走了,去学校准备一下咯。”千草顾左右而言他,抬手,捋了捋少年有些发皱的领子,接着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拿起沙发上的书包,“我先走了,你自己也看好时间,别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啊。”
      说罢,朝着玄关走去。
      “BYE-BYE.”少年出声,“对了,你的牛奶。”
      “你喝吧。”她不在意地摆摆手。
      “那你不等隔壁那个家伙了?”少年青春期独有的低沉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慵懒的味道。
      她脚下一顿,沉默了三秒钟,干巴巴地答道: “不了。”
      抬脚,走了两步,又补充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
      “开学第一天,他大概有的忙,我今天也需要早去做准备。”
      再次迈起步子,背影有些仓皇。
      “ あほう!” 许久,少年懒洋洋的声音才在偌大的空间里响了起来,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只是,已经出门的千草,听不到了。

      【五】
      卯月如期而至,樱花盛放的时节,枝桠如伞盖般张开,枝头樱花开得煞是迷人,密密排列,远远望去,如同层叠的浅粉色云朵挂在枝头,偶尔有微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滑落,纷纷扬扬散进空中。
      她抬手扫了扫掉落在肩头的樱花瓣,心情还算不错,就连即将到来的上台讲话,都没能影响到她,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比吕乃……”
      身后隐隐有声音传来,她一怔,脚下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放缓。
      “等等,比吕乃……”
      这次声音清晰了很多,熟悉而清朗的嗓音。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远处飞奔而来的修长身影。
      清晨雾气弥留,视野里,粉色的樱花翩跹飞舞,纷纷扬扬,颇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带上了一丝迷离……
      ……
      当然,以上只是比较美好的说法。
      实际情况是——她看到被自己弟弟形容为“隔壁那个家伙”的人正左手一只包,右手一件衣的急匆匆朝她冲过来。
      不过,步伐还算矫健,也没出现“吭哧带喘”的反应,这要归功于网球部的体能训练。

      “阿藏?”她声音上挑。
      “刚才去找你,正臣说你已经走了,怎么今天这么早?”他在她身边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问道。
      “嗯。”她点点头,“今天是要上台发言的,想提前去做下准备。”
      “对哦,差点忘了。”他牵动嘴角拉出一个弧度,脸上的表情喜庆到一塌糊涂,“那要加油咯。”
      “恩。”她语气平淡声音不带起伏音律全无,听不出糟糕情绪,实则内心毫无底气。
      “早上又去晨练了?”她注意到白石苦丁茶发色的头发有些加深,湿漉漉的样子,头发也比以往服帖,大概是刚刚洗完澡没多久。
      “哎?是啊。”他抓抓头发,笑容爽朗,琥珀色的眼眸里光泽流转,宛若散落一地的春光。千草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迅速挪开了视线。
      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复又抬头,直直盯着他。
      白石被她打量得浑身发毛,紧张地摸着脸,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忘记带领带咯。”她指了指对方空荡荡的领口。
      “啊,糟糕。”白石的表情僵在脸上,在自己校服衣兜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出来,旋即又想起了这是开学第一天,平日里哪怕再吊儿郎当,今天这个日子里,风纪委员们也要做做样子,抓抓风纪。他可不想第一天就撞在枪口上。

      “阿乃,你先走着,我回去一趟。”

      他转身,刚刚迈开步子,就觉得衣服下摆被人拽住了。

      “怎么了?”他挑挑眉。

      “这个借你。”

      少女像是变魔术一样,从书包里拎出了一条领带,纤细的手指捏着深色的领带,在他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谢了。”白石接过领带,随意把领带绕在了自己脖子上,笑眯眯地开口,“阿乃你是哆啦A梦吗?连备用领带都有。”

      “哎?”她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随后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习惯罢了,曾经帮到了不少粗心大意的人。”

      口是心非,无外乎就是这样。
      那年,
      15岁的千草比吕乃习惯性地带着备用领带,其实只为了这个竹马,这个一贯被人称作是“圣书”,有着可怕的冷静与集中力,却偶尔会在小节上粗心大意的竹马。
      只是,15岁的千草比吕乃会歪着头红着脸笑着回答他:“因为我知道笨蛋阿藏会忘记啊。”
      而25岁的千草比吕乃却扭过头,淡淡回答着“习惯罢了”。

      “这样啊……”白石同样淡淡地应道,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默地系好了领带,再抬起头来,又是往日里爽朗阳光的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改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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