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晓看红湿处

2、二

　　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头绪。然而我和艾拉都从不提起，毕竟这两个人与我们的生活和目标全无关系。往后的很多年里我们继续出生入死，在当初选择的路上浴血战斗。这样的日子与死武专的历史上我们留下的那一笔完全不相称，可无论是我，还是艾拉，都全然不在乎。
　　再见到斯泰因完全是另一个巧合了。他和一个比他稍矮的男人并肩疾行在意大利古老的街巷里，教堂的钟声离他们很近。我和艾拉屏息藏在街角。
　　斯泰因变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缝缝补补，左耳处还放置了一个很大的黑色的螺钉。然而他还是很英俊，透明清凉的镜片，灰色的略长的头发。
　　至于他身边那个男人，我就完全不认识了。深红色的头发与湛蓝的双眼，甚至还穿着格格不入的西装。身上的气质，就算是去逛红灯区最招摇的夜店也不会不合适。此刻他却显得很严肃。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Death Scyth。

　　他们匆匆掠过夜色。
　　艾拉等他们的气息完全消失后，轻轻地说，“贝蒙。你认出了他们俩吧。”
　　我有些奇怪。“只有斯泰因我们见到过吧。”
　　“不。那个Death Scyth，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艾拉的面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武器和工匠的不同在于，武器的本质，是一件武器。”
　　我有些啼笑皆非，“傻子，这我知道啊。不早学了么，武器不是纯正的人类，因此灵魂并不像人类灵魂那样复杂，只拥有人性中最简单纯净的一面。因此，才可以与鬼神之卵战斗，吞噬变质的灵魂从而将其彻底抹消。”
　　艾拉忧郁地开始解释。
　　“虽然作为武器的形状终生不变，可作为人形的外貌，是可以变化的。然而武器的信念往往非常纯粹强大，很少有足够大的变故或打击，使得他们非自愿改换外貌。”艾拉话锋又转回到刚才路过的人身上，“那个Death Scyth，外表轻浮，完全是纨绔模样，其实就是当年那个少年。纯正的黑色头发，内敛的碧绿眼睛，是认准了一条路就不会回头的那种人。”艾拉有些出神，“什么样的心态让他的外表这样剧变啊……”

　　我猜到了。关于艾拉，我想过很多，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外貌是会变的。
　　“贝蒙，我想是时候跟你说了。”
　　“不用了。”我轻轻地说，“艾拉，我们搭档已经二三十年了吧。”
　　“是二十七年。”
　　“相貌是不会变回去的吧。”
　　艾拉愣了一下，偏起嘴唇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艾拉的笑容。
　　“至少，我不会。”他很慢很慢地说。
　　“那不就得了？”我在心底里暗补了一句：以前的秘密就让它见鬼去吧。“对了，我有些在意，那个少年……作为武器究竟是什么样的？”

　　教堂的空地外，正进行着一场战斗。
　　斯泰因握着一柄式样朴素的镰刀。黑色的刀锋，褐色的刀柄。看上去丝毫没有华丽之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样子。
　　“前辈！”斯泰因沉着脸看向对面的诸神黄昏。
　　随后镰刀在他手中斩破夜色。风从地上刮起来，很大。

　　“厉害，”我喃喃地说，“那个小家伙原来是这么帅的一把刀啊。”
　　我看到斯泰因的眼镜碎去。血顺着他的右脸流下，他开始发怒，刀尖横指：“我要打败你，带回去做我的研究材料！”
　　他们的魂之共鸣很完美。想必日后会很令魔女美杜沙头疼。

　　斯泰因握刀柄握得很紧，他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战斗。血滴落在镰刀的刃上，武器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对搭档关心的询问，也没有对敌人的切肤的愤怒。寡言地，仿佛对自己的职人无比放心。
　　斯泰因并不只是一个第一流的工匠。这种战斗方式……很难说得清在战斗的是武器还是工匠。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扭头问艾拉，
　　“斯泰因会不会很希望那孩子变回以前的样子啊？”
　　艾拉躺在屋顶的瓦片上，看着有血腥味的月亮。“谁知道呢。”
　　他突然第二次笑了。“不过，对斯泰因这样一个从不糊涂的人来说，应该无所谓吧。武器的本质，是武器啊。心和灵魂，是不会变的。战斗的时候已经将怀疑与悲伤忘记，因为那个时候最坦诚相待。”

　　“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以前的那个样子。”我咕哝了一声。回忆起那个凌晨四点钟，黑色头发的少年斩钉截铁地对自己的工匠说：让我成为Death Scyth。
　　墨绿色的瞳仁里，窗外天色发白。

　　这件事到底还是毫无头绪。我只知道那两个人可能是死武专成立以来，最强大的一组搭档。

　　不过，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