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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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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这个身份,时不时遇上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一点都不奇怪的,而且它们往往还极其危险。可是它们都被我忘了。只有这一桩,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却被我一直记着。
那时我正在西班牙与艾拉一起执行任务,下榻在马德里最好的一家酒店。套房里昏黄的地灯很温暖,我们两个都睡得很好,直到四点钟的时候,艾拉推了推我。
“有人敲门。”
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妈的。
艾拉迅速地一点头,转为匕首跃入我的手心。
敲门声急促而轻微。“请原谅,开一下门——”
我站在门边没有动。
“拜托了,请让我进去……”门外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哭腔。“求你了……”
艾拉在我手中,温度很低。我无声地拧开了门锁,又立刻闪回窗边靠墙站着。
一个男孩跌跌撞撞迈过门来,第一个动作便是下意识地将门重新关上。他向我们走了几步,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软毛地毯上。
他在冷得哆嗦,只穿了一件睡衣,有一双很黑的眼睛。
转眼间艾拉已贴上他的咽喉。
“说。”我在男孩耳边低声命令,“你是谁?”
“等等,”艾拉的面容出现在刀锋上,“贝蒙,他是死武专的学生。是件武器。”
我眯起眼打量面色苍白的男孩。我从来都对艾拉对灵魂的感知与判断深信不疑。匕首往后移了一寸,“坐到沙发上去。”
男孩跪在地上没有动。他简直要开始抽泣了。艾拉走到床边调亮了灯光,我注意到少年的眼睛并非黑色,而是很浓的绿,华贵的色调。
“他很强,”艾拉慢慢地说,“离成为Death Scyth只有一步之遥。不对……倒不如说是,他的搭档很强。”
我明白艾拉的意思。已经消灭了99个鬼神之卵了啊,的确,只剩最后一步了:猎取一个魔女的灵魂。
少年从进门后一直对我们的举动恍若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惶恐之中。却在听到“Death Scyth”时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他抬起脸第一次看了看我们,突然清醒过来。
“我要藏起来……不,我要离开这儿,离开他……”他全无目的地在屋里奔着,片刻之后终于体力不支,靠着墙开始喘息。他脸色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我知道他在发烧,可能已经烧了一夜。他又开始呓语,我和艾拉根本不可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艾拉看了我一眼,我无奈地同意,“好吧。就把这孩子扔在这。我们走。”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和上一回不同,这次的敲门人显然很坚定,大有不把整层楼的人吵醒不罢休的趋势。
显然少年很清楚对他而言这敲门声意味着什么。他一个箭步奔到窗边,拉开窗户就要往下跳。我刚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臂,门被粗暴地跺开了。
少年在我怀中剧烈地挣扎着,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窗外夜空里的晨星。好不容易把他放回到地上,我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今晚第二个不速之客。早在他破坏那扇门以前,艾拉已经藏进了我的左袖。
“对不起,”与把门撞开的那架势截然不同,走进房间的男人态度并不急躁,“我来带我的朋友回去。”
我耸耸肩。
男人手里拿着一件翠绿色的晨衣,看上去挺暖和。他俯下身给少年披上,“回去。”
少年脸上的泪痕不知什么时候干了,他摇晃着站起来,退后一步,“我拒绝。”
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少年,他的样子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他不再怕得要命了,也并不懦弱。
男人掏出烟和火机,“介意吗?”他转向我。
“应该问我介不介意大半夜接二连三地有人闯入我的房间吧。”我讽刺地说。
“对不起,”男人的头发和烟雾一样是灰色的,“我和我的朋友起了点小争执。我向你保证我们很快会离开的。”
“我不会跟你走的。”少年的手在颤抖,可他的声音十分平稳。
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或不耐烦的神色。他走上前抓住少年的手,“别闹脾气了,斯比。”
“我说过了,我不会继续做你的搭档了。”
果然,这个有着灰色头发戴着眼镜的男人就是他的工匠了。不用艾拉提醒,我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强大的气息,并且还有危险的味道。
“为什么?”他的工匠脸色平静地看向少年的双眼。
“你骗了我。”
灰发的工匠掐灭了手中的纸烟,“以后我也许会解释。现在,跟我回去吧。”
“不。”少年倔强地说。
男人叹了口气。“怎么样你才愿意呢?”
“让我成为Death Scyth。”
“那是不可能的。”镜片后闪着危险的光芒,“没有商量余地。”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冻得发白的脚趾。
“你病了,先跟我回去。”男人攥住少年滚烫的手腕,“你看,天都要亮了。”
“不要!我不要做你的研究材料!”少年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男人不再迟疑,翻手切在少年后颈上。少年呜咽一声慢慢闭上了眼。他的工匠把他抱起来,向门口走去。
“先生,这个孩子好像并不想跟您回去。”
“哦?”男人转身,“我想您并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吧?”
“他是死武专的学生。”
“那又怎么样?”
我笑了。“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管。”
“呀咧呀咧,”男人盯着我,声音轻松,脸上却毫无笑意,“我也很想看看,你们准备怎么阻拦我呢?名义上叛逃了死武专实际上却一直暗地里狩猎鬼神的拍档:阿尔戈特与贝尔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隐刃者?”
我不禁一怔。
“实在是很想拿来做研究材料呢。”
艾拉出现在我身侧。“别拦斯泰因。他与我们的任务不相干。”
斯泰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武器苍白的脸,“顺便说一句,你们两个的灵魂性质,好像很特别。”他的眼神在少年脸上飘忽,然后抬头看了艾拉一眼,“藏有那样的秘密,该需要多么强大的灵魂啊。”
他转身走了。绿色晨衣的带子向后轻轻飘着,若有若无地擦着走廊光亮的枥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