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深渊之母》命座星

25、凝滞

　　红花魔人便再度追了上来，月色下，他举起的手刃反射寒光。

　　血洒一地。

　　凯瑟睁大了眼睛，几滴鲜血溅落在他的眼皮上。

　　红花魔人的头颅滚向一边。

　　出现在他和银蓝眼前的是再晚一点赶来，就再也无法与其相见的菲诺米娜的身影。

　　“亚伦呢，没和你们在一起？”

　　“哼，就知道关心那些很崇拜你的人。”凯瑟收敛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换上傲娇的表情。

　　银蓝沙哑着嗓音道：“醒来后，我身边就只有凯瑟。我想亚伦他们应该掉落在了另外的方向。我和凯瑟一直沿着从南往北的路线前行，才抵达这里。”

　　“太无聊了，原以为和菲在一起才是最刺激的，现在看来，你们两个貌似经历很多有趣的事情。”吉罗拉莫兴致勃勃地说。

　　有趣到差点就死了吗？银蓝暗自吐槽道。她看向尤奈尔，发现他脸上的擦痕。

　　“受伤了？离这里不远，有个掌握了治愈系能力的女魔人，她很强，只是本人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强大，反而滥用了能力。”

　　菲诺米娜眯眼：“治愈的能力啊。”

　　她可是永远被治愈系的法术拒之门外的人类。

　　当年，历经千辛万苦，不折手段也要早点找到通往术法世界奥秘的门，付出那么多，从别人那里掠夺来的，自己冒险得到的，都全部赠予给门，想要借此窥探更高层次的力量，再吸收为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就连菲诺米娜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她命中注定会比其他天之骄子更早一步遇见【门】，所选择的道路也早在真正面临抉择的那一刻前便已经注定。

　　她被引领着去往门后世界所走过的那条道路，必定是最为凶险的一条道。

　　她觊觎着【门】的力量。

　　【门】也早就盯上了她。

　　所有类别的法术，她无所不通，仅有一种是例外。

　　治愈。

　　只可伤人，不可救人，毁灭性的破坏力量既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也可以用来确保自身的地位凌驾于他人之上。

　　但无论如何，她也许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唯独不能救赎他人，和治愈自身。

　　往回去找露丝的路上，银蓝简短叙述了一遍最近的经历，以及她和凯瑟交谈过后得出的推测。

　　“你们呢，有发现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吗？”

　　菲诺米娜：“有惊无险。遇见的魔人分两种，死掉的和没救了的。”

　　数千米外，月藏于云雾。

　　鲜血泼洒在燃火上，举着不灭烛台的魔人，惊恐得合不拢嘴，兜帽上的深蓝纹章被血污覆盖，他慌不择路地逃着。

　　不久前怀着同一个目标，进入遗迹相互扶持的组织成员，如今周身嘶嘶冒着黑气。一圈若隐若现的诡谲纹路，形似干枯的树杈，遍布皮肤表面。

　　“不可能……”

　　烛台的光芒，勉强照亮视野周围，却无法阻挡朝他扑来的利爪，划破胸口。

　　他只能逃，谁叫他身上只有些没什么用的道具，实力也不够强大。

　　突然间就自相残杀的同伴，让他害怕极了。

　　求生的渴望压过胸膛被划破的疼痛，他化为原型，浓密的长毛迅速覆盖全身皮肤，四肢着地不顾一切地狂奔。

　　可他还是逃得不够快。

　　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咬住了他的脑袋，明明手中还拿着不灭烛台，视线却变得一片漆黑。

　　失去意识前，他惊恐万分地喊道：“快来救我！露丝！露丝！”

　　混乱无比的厮杀步入尾声，最先倒下的那具尸体胸口中央长出了花苞，想来是吸收的养分充足，眨眼时间，花茎便长了数米高。

　　菲诺米娜赶到时，看见的便是遍地残尸。

　　露丝和杰马克都还活着，前者奄奄一息，后者脸色复杂，却是留下来的魔人中唯一身上不带任何伤势的。

　　难掩心虚的杰马克，避开银蓝的视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一遍。

　　“你竟然认为是你杀了他？他在攻击你们的时候，便已经是具尸体了。他之所以会倒下，只是因为你恰好斩断了操纵他的傀儡丝。”菲诺米娜淡然道，并示意其他人过来看她旁边这具尸体。

　　密集的白色丝线填满了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

　　触感微微有些粘稠。

　　银蓝惊疑：“我之前见过类似的东西，是来时的路上不小心闯入的一个洞穴里。”

　　尤奈尔一直都很安静，此刻，他突然打断道：“有数量不少的魔人正在朝这边赶来，速度也很快。”

　　气氛陡然凝滞。

　　杰马克惊慌失措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有危险？不行，我得保护露丝。露丝……你快醒醒，别睡了。”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坐了回去。

　　银蓝将长刀立在胸前，幽冷光泽划过刀锋。

　　凯瑟因为没衣服穿又变回了猫咪的形态，而且依他的性格，断然不会让自己受苦，哪怕银蓝的伤势更重，都忍了下来，不去麻烦露丝。

　　露丝苍白着一张脸，替凯瑟将折断的骨头修复如初。

　　温暖的感觉贯穿全身，连带着进入遗迹后不断加深的饥饿感，都不那么强烈了。

　　“你的能力范围仅限于治愈是吗？”他舔舔爪子上的肉垫，问。

　　露丝点点头：“……对不起，我只会这个。”

　　凯瑟：“喵呜，好烦。”

　　小黑猫挥舞肉垫，一巴掌拍在露丝的脸上。

　　随后又打了一巴掌杰马克，这次还亮出了爪子。

　　“你早就发现了吧，露丝的治愈能力，不仅仅只是被你用来疗伤，和她在一起，还能帮你保证清醒，不受遗迹诅咒力量的影响。”

　　杰马克支支吾吾：“这……”

　　菲诺米娜起身，指尖跃动的火苗落地，刹那间筑起一道炽烈火墙。

　　夜空中有鸟类巨兽的影子出没。

　　暗影再度来袭。

　　银蓝挥动长刀，“昨晚也遇到过，本以为今晚不会再出现了，有点好奇，它也是遗迹内的诅咒力量吗？”

　　“不是的哦。这是某个升入领域级还没多久的魔人，铺展的领域。”吉罗拉莫笑着将红发撩到耳后，“要是我心爱的菲诺米娜可以打赢他，我保证，回去后会给你奖励的。”

　　菲诺米娜冷笑：“少用这种轻浮的态度和我说话。”

　　尤奈尔的脸藏在阴影里，小腿突然被什么给轻轻咬了一下，他往下看了一眼，是凯瑟。

　　“我感觉到了非常深重的黑暗气息，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诅咒吉罗拉莫少爷？”

　　他静静凝视着凯瑟：“离我远点。”

　　黑猫瞬间炸毛，幸好被银蓝及时捞起，抱在臂弯。

　　不过，吉罗拉莫期待着的激烈又有趣的战斗最后并没有发生。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暗影将周围包围，张牙舞爪着，却始终停留在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之外，银蓝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暗影是否会从偏僻的角度发动偷袭，银质长刀在月色下反射致命的光泽。留意到她手中长刀散发的气息有所改变，菲诺米娜不禁一笑。

　　有如实体的暗影包围中，幽幽走出一个女人。

　　这是她菲诺米娜亲眼见到的第二个领域级强者。

　　前段时间在与游叔对抗时无力招架的回忆不期然浮现，她操纵火焰，将火墙燃烧得愈发旺盛肆意。

　　“我无心和你们打起来，怎么样，联手从遗迹里出去感兴趣吗？”

　　体型妖娆的女人即使被暗影密不透风的裹了起来，仍有几分不可压抑的性感流露。

　　只是在场几个魔人都不受她这份天然魅力的影响，就连杰马克也只是眼前一亮，有些色眯眯地睁大眼睛，紧接着却联想到此刻自己生命危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对峙中沉默良久，银蓝才开口道：“几乎害死了蛇尾之海小队来的全部魔人后，再说这种话，我不觉得会很可信。”

　　妖娆女看向菲诺米娜：“你呢，也是这么想的吗？我提出合作，当然是有缘由的，这一路走过来，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提醒一下，遍地倒下的尸体，要是有仔细瞧一瞧，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凯瑟：“有话直说，让人猜来猜去，根本看不出诚意呢。”

　　暗影疾速升入高空，挡在前面的障碍物都被刺穿，如同在尽情舞蹈，有种诡谲而势不可挡的美，却暗藏威胁。黑暗中诞生了无穷无尽的暗影。

　　一眼望去，没有边缘的夜幕，笼罩了白日可见的一切。

　　更何况，这只是对方阵营派出的其中一个魔人，难说是不是还有同样难对付的正躲在幕后窥视。

　　菲诺米娜径直从她搭建起的火墙中走出。

　　火焰避开了她，如同主人压制下的温驯奴隶，这让妖娆女眯起眼睛，身后的暗影也跃跃欲试般抽搐起来。

　　“我没猜错的话，待在这个遗迹的时间越久，被吸收的生命力就会越多，想要从这里出去的其中一种方式，便是找到破解关联遗迹的魔纹阵法藏匿之处并将其破坏掉。”

　　菲诺米娜没有说完的是，之前她在花草遍布的路边上看见的尸体，都或快或慢地长出了花苞，所以，出于某种直觉，在离开前，便将那些逐步异化的尸体都焚烧掉了。这么做后，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不少。这个恶魔遗迹的规模不大，破解层次也不算特别复杂，只要意识到遗迹中魔纹阵法的存在及所属类型，再找到阵法的中心，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被困在这里耗尽生命最后一丝气息。

　　曾经和她打过交道的雪国歌姬开设演唱会的地方，便有着类似的无声无息吸收生命力的魔纹阵法，只是过于复杂深奥，即便是她，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破解其中奥秘。

　　依照莱洛出发前告诉吉罗拉莫的信息，这个遗迹应该和窥探命运有关，可直到现在她仍未发现其中有引导向窥探命运这一主题的线索。

　　妖娆女对菲诺米娜的猜测引以为是，点了点头，道：“你们这边还是有聪明人嘛，既然如此，废话少说，合作还是与我们为敌，选个吧。”

　　杰马克硬着头皮站起来，妄图占据谈话的主导权。

　　露丝眼含泪光，担忧地望着他颤颤巍巍的身体。

　　“我是不会和像你这种虚伪小人合作的，合作之前，对未来可能成为盟友的人痛下杀手，这种可耻的行为，怎么能够信任！”杰马克嘶声大吼。

　　然后，他双腿膝盖遭到电流重击，脸贴地地摔倒在地。

　　微弱的电流在菲诺米娜指尖流窜，她看向妖娆女：“可以合作，前提是交换信息。”

　　燃烧不尽的火焰，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能够克制黑暗中的影子的。

　　妖娆女推脱说她不是负责动脑子的那个，所以对相关信息知道的不多，等天亮后，对方那边暂时充当领袖的那家伙会出现，和他们商谈具体的探索任务如何分配以及信息该交换到哪一步为止。

　　银蓝将长刀对准了她。

　　气氛再次凝滞。

　　见对面一言不合就按捺不住想动手，菲诺米娜也消耗了预期之外的魔力，以供维持高高筑起的火墙形成威慑。她叫来凯瑟，先问清楚他和银蓝都经历了什么。在得知蜘蛛洞穴的存在后，凯瑟再三强调非常危险最好避过的这个地方引起了她的注意。

　　天色迟迟未亮，想要治愈杰马克的露丝，在吉罗拉莫一句轻飘飘的冷嘲热讽下，终于心态失衡，躲到一边无声哭泣起来。等她哭完，便偷偷找上菲诺米娜。

　　“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们，本来一再告诫自己就算有别人问起，也不要说出去的，可是，蛇尾之海的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和杰马克了，我很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菲诺米娜神色淡淡：“隐瞒了什么？”

　　露丝艰难地停下抽泣，“最开始我们遇到了一朵会说话的花，是在一个堆积了很多尸体的大坑里，当时情况很危险，进入遗迹后，我第一次消耗了大量的治愈能力，便是在那儿。”

　　无数尸体一眼望去都数不过来，堆积成山般被倾倒在一个巨大的土坑里，附近都是生长繁密的花草植被，只有坑里面是裸|露的红色土壤层。也正是那样多死去的驱壳凝缩成的养分，供养起尸坑中心的一朵纯白无瑕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花。

　　当露丝不小心跌入坑中，手指触碰到纯白花瓣时，听到了从花蕊中飘出来的声音。

　　会说话的小白花告诉她，这里大多数花都是一样的，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吸取营养，只要能掠夺其他活物的生命力，便会无限繁殖下去，仅有一种花是特别的，那种特别的花，和小白花一样能够使用魔人的语言，找到它，连根拔起吃下去就能重获新生。

　　不仅如此，重生之花还能实现人的愿望，只要吃下它时许愿，任何已经死去的人，都可以借助它的力量使其复活。

　　就算没有希望能够复活的人，如果得到了重生之花，想从遗迹里出去就能出去。

　　被困在遗迹的时间久了，离开都成了一种奢望。

　　“我不是因为自私，才不肯告诉你们有关重生之花的消息，蛇尾之海的大家都说，如果让其他魔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为了抢夺它，会引发巨大的争斗，到时候，大家互相残杀，只为了争抢一朵花。而且，我也不希望大家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残酷地杀害掉无辜的生命。可是就算我不说，大家还是因为无聊的原因死掉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作为生存在深渊的种族，露丝完全是其中的异类。

　　她很善良，这一点并不是假的，也正是因为她所具有的那颗纯洁的心灵，使她成为蛇尾之海小队中唯一能听到小白花心声的魔人。

　　然而，在深渊这样过于险恶的环境中，不分敌我的善良以及无私奉献的心，反倒成了危险的催化剂。

　　菲诺米娜别过头，难得一次安慰人，“你没做错什么。”

　　的确，问题最大的不是露丝。

　　非要说她做错了什么，也只能是身为魔族，诞生于深渊，且必定会死在深渊。

　　众目睽睽下，给自己施展了洁净的魔咒，菲诺米娜让露丝站在众人面前，让她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分享给其他人，露丝乖乖照着做了。

　　杰马克面目狰狞，又带有几分委屈，简直不敢相信露丝竟然背叛了他，还背叛了蛇尾之海。

　　妖娆女被小心防备着，一直未能靠近，而且在露丝说话时，菲诺米娜暗自使用一定范围内能屏蔽声音的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