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集》潮弦

3、幻听

　　幻听

　　夜晚.

　　全身,每一寸皮肤,血管,有东西覆盖在上面.压下来,压下来,压下来...渗透到我的身体内部.

　　我开始遗忘呼吸.

　　但我知道那不可以.于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呼气,吸气...对,就这样,再来一次.呼,吸...

　　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很暗,房间里有种蓝色的微微暗光.

　　我知道我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麻木感从背后蔓延,能够清楚地感知大片冰凉缓慢地扩散开来.

　　它抓住了我的呼吸.

　　客厅里有人走动的声音.现在几点了?

　　"明天把他送走明天把他送走明天把他送走明天把他送走..."

　　机械重复的声音.我能听出那是谁.一个把我当成麻烦的人.

　　"小暮?小暮,你还没睡吗?"

　　她走过来,她走进来了.

　　她要把手放到我的脖子上了.对,下一步,就是把我掐死.或者她手里有刀?如果我能命令自己的眼珠转向她,我一定能看见刀身冰冷的反光.

　　我想对她咆哮让她滚开,可是除了在黑暗里沉默地静止地挣扎,我什么也做不了.

　　房间里的灯忽然亮起来.

　　我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小吊灯,开始感到窒息.

　　"你死吧,小暮,你死吧,你死吧,你死吧..."她怨恨地重复着.

　　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小暮?你怎么了?"

　　一瞬间,我的神经被切断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动,于是匆忙地望向房门口.父亲站在那里,他的手指还停留在电灯开关上.

　　他的表情有惊愕有担忧.

　　"又做恶梦了吗?"

　　我沉默地看着他.摇头.

　　"你的女人,刚才,想要杀掉我."

　　父亲皱起眉."你又做恶梦了.她明明已经睡了,怎么可能过来这里?"

　　我垂下眼睛.重新躺下去,在枕头上蹭掉眼泪.

　　"嗯.恶梦.爸,晚安."

　　学校.

　　我不明白为什么教室里会这么吵.男孩子们追逐着大叫,女孩子们聊着天,刺耳地笑着.

　　我按了按自己的耳朵,低头看书本.

　　"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吗?"

　　是他的声音.

　　我抬起头.他又转向别人,和他们说笑.

　　"她...又想杀掉我."我对着他轻轻地说.

　　他惊讶地看着我.他的伙伴们发出一阵哄笑.

　　"啊啊,被他发现了啊,真是的,我们刚要商量把他拐卖到哪里去呢!"

　　"随便哪里嘛,他那种人又不会太值钱!"

　　"会不会都没人要呢?哈哈,然后又把他送回来...就像那个笑话里讲的."

　　他的伙伴们一刻不停地嘲讽着我.每次我告诉他自己的遭遇时,他们都会这样笑我.

　　"暮,你在说什么?她是谁?"

　　他皱眉的样子就像我的父亲.

　　午休的时候,看见他和校花说说笑笑地走过去.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暮,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我会帮你的,我会保护你.她对你做过什么,你告诉我."

　　"你住到我家里来比较好一点.我不会让她再伤害你."

　　他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为什么...

　　成绩单发下来.意料之中的挂科.

　　我望向他,他也正在看我.眼神在询问,你考得怎么样?

　　"她会让我爸爸打我的."我张了张嘴,无声地对他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移开了眼睛.不再看我.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你说过的...我听到了."

　　我望着他的侧脸缓慢地说.

　　闭上眼睛,用力大叫出来.

　　我的头被撞向墙壁,鼻子里痒痒的,然后有液体流下来.

　　一下一下,力道越来越小.

　　我被放开了.全身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

　　"下次再把这种成绩拿出来,你就别回家了!"

　　"消消气嘛,别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我抱住自己,头晕目眩.脑子里有嗡嗡的声音.

　　睁开眼.雪白的墙壁上有几条血痕.未干的血液在慢慢流淌下来.

　　很美.那是我的血.

　　"小暮!你..."

　　"医生,他不要紧吧?为什么突然晕过去了?他头上的伤..."

　　站在宽大病服里,手脚都感到异常冰冷.

　　病房里只有一个人,所以我开了窗,这样可以听到风呼呼吹进来的声音.

　　"hey,你还好吗?"

　　我回头,看见他把鲜花放在病床边上.

　　"不好."我的声音很低很闷,因为鼻骨断裂,缝合之后说话会有些疼.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无奈地看着我.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沉默地望着他.

　　因为那个时候你不在.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可是他们伤害我的时候,你不在我的身边.

　　你和她在一起吧.

　　"算了."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吧.要喝水吗?"他举了举杯子.

　　我摇头,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他奇怪地看着我,似乎有些发怔.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站在天台上,风很大.我握住栏杆,感觉自己没有在变冷.

　　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和周围一样冷,所以不会再失去热度了.

　　"你这个样子,叔叔阿姨看到了一定要骂我的."他摇了摇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病服外面.

　　温暖覆盖上来.

　　我笑了笑,拉着衣服,按住他的肩膀.仰起脸吻他.

　　他微怔.

　　然后一把推开我.他很用力,我一下摔在地上.

　　"你...暮?你怎么..."他睁大眼睛,惊慌地看着我.

　　他的外套从我肩膀上掉了下来.

　　风呼呼地吹过来.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你...你在开玩笑对吧?小暮对不起,我...我太..."他连忙过来扶我,似乎很尴尬.

　　"我没有开玩笑."我望着他,慢慢地道."你不喜欢吗?"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你不觉得很...很恶心吗?你到底在搞什么!难道你..."

　　我张了张嘴,无法开口.

　　他也沉默了,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不想...你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和他说喜欢我的时候一样温柔.

　　"我可以...抱抱你吗?求求你...只要一次就好..."我低着头,轻轻地说.

　　"...好."

　　"但是你要答应我,抱过以后,你不要再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点头.闭上眼睛.

　　手臂,肩膀.他微微侧过去的脸.他身体的温度.

　　我这样贪恋啊...

　　"小暮..."

　　他的声音好近好近,就像是从我的脑子里发出的.

　　他向后摔下去的时候,我用力按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肆意蔓延.

　　这里好高,下面是黑暗.你掉下去了,你跳下去了.

　　你说过你要保护我的...我听到的.

　　所以你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闭上眼睛.风快速地划过脸颊.泪水被带走.

　　"小暮,我爱你.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的."

　　你在风里是这样说的.

　　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