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着演》问尘九日

9、等下回

　　是日清晨。

　　边航七点就醒了，然后下楼慢跑了二十分钟，跑完顺便拐去小区门口买了份早餐，快走到收银台时，他忽然想起今天家里还有个人。
　　稍一犹豫，就又折回去多拿了一份。

　　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可客房那边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边航在门前犹豫了半秒，而后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咚咚”两声响后，里头却并没有人应声。

　　紧接着，他再次抬手，又敲了两声，随后侧身将半只耳朵凑近了那扇门，可屋里依旧悄无人声。

　　边航忖了忖，然后低头看了眼时间：“我进来了。”

　　说完他就按下了门把手。

　　屋里漆黑一片，全遮光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边航才进屋，眼睛尚未适应这样的黑暗，因此只模模糊糊看见床上躺了个人，被子盖到下巴，只漏出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来。

　　边航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缓缓走到床边。

　　姜溏睡得很沉，刘海儿稍稍往两边散开，露出他那对根根分明的眉毛，睫羽鸦青色，长的有点儿不太真实。

　　撇开那些偏见不谈，这张脸长得很好看，边航是承认的，该浓的地方浓，该淡的地方淡，比他爸带回家的那位“小爸”还要漂亮。

　　而且边航总觉得他睡着了看起来更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姜溏清醒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乖巧里有几分狡猾的味道。

　　就在此时，姜溏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那震天的闹铃猝不及防地将床上与床下的两人都吓了个激灵。

　　姜溏刚睁开眼，就瞥见了自己床边有一张脸，当即就吓蒙头了，急忙往后挪了几步：“我艹！”

　　等反应过来床边这人是边航之后，再想把那句脏话往回收，已经来不及了。

　　可不等姜溏开口，就听边航先一步开口解释道：“我早上有课，刚敲门你没应，我就进来了。”

　　姜溏的脑子还有点懵，顿了半晌才问：“现在几、几点了？”

　　“七点三十五。”

　　姜溏打开手机看了眼课表，而后立即翻身下床：“我早上也有课，你等我一会儿，一小会儿！”

　　说完就一路跑去了卫浴室。

　　边航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在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太合身的睡衣上停留了几秒钟，忽然觉得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有些可爱。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其他思绪所覆盖了。

　　片刻后，他坐在餐厅的小桌边，一边等姜溏，一边吃刚才买的三明治。

　　听着卫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的水声，边航想起方才，他站的那么近，如果姜溏心细，那么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站在那已经有一会儿了。

　　而且有那么一瞬间，边航鬼使神差的，竟想伸手碰一碰他的眼睫，如果闹钟没响、姜溏没醒……

　　他又看了眼今天天气预报，很晴，后几天也不下雨，可他却总觉得空气有点闷。

　　五分钟后，姜溏急急忙忙地坐上了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嘀咕：“我都忘了改闹钟了，之前是在学校，才设的七点三十五。”

　　这节早课的老师特别严，每天都要点名，记性还很好，像姜溏这种顽固的最后一排常驻客，那老师记得死牢，每次点名那眼神就和刀一般刮过来。

　　而像边航这种轻轻松松拿第一的，就算扣点平时分，也必然挂不了，但姜溏就不一样了，失去了平时分，他的期末肯定痛苦加倍。

　　边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听不见他咕咕叽叽的抱怨，就算快迟到了，他也还是一副不慌不急的模样。

　　等他系好安全带，边航就将刚才买的早餐丢给他，姜溏接过袋子，而后有些诧异地看了边航一眼：“给我买的吗？”

　　“顺手。”

　　姜溏低头偷笑，顿了顿才道：“谢谢。”

　　袋子里装着一盒切成四个小方块的三明治，还有一瓶酸奶，姜溏平时偏爱中式早餐，可这会儿却忽然不挑食了，打开塑料盒咬走一块，才嚼了两口就昧着良心说好吃。

　　边航忽然踩下油门的时候，姜溏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到：他这本不会是刚考的吧？

　　可嘴上却道：“你、你慢点开，不着急，反正都来不及了。”

　　边航没看他，脚上油门也没松，只是反问道：“你不是怕迟到吗？”

　　姜溏默默把刚打开的三明治重新又盖上了：“我以为你没在听，还是……”

　　还是生命安全比较重要啊。

　　他话没说完，边航又是一脚油门，驾驶座上的姜溏眼睁睁看着他们蹭着两辆车飞了出去，口中的话转了个调，成了个不太文明的语气词。

　　虽然姜溏平时和那群狐朋狗友们夜里飙车，比现在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的是边航，不是他，他只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而且边航看上去明明就是个匀速三十的人，昨晚明明也开的很稳，姜溏没想到他会突然飙车。

　　“还来得及，”边航轻描淡写道，“放心。”

　　边航这一脚油门顺利让他把对挂科的担忧转移到了对死亡的担忧上。

　　是，他现在可放心了，死了肯定就不用期末考了。

　　姜溏敢怒不敢言地抓紧了安全带，感觉自己在坐陆地版过山车，不过没多久他就冷静下来了，因为边航开的虽然很快，但其实也还挺稳，应该没有要拉他一道殉情的意向。

　　两人从学校停车场出来的时候，离上课还剩下五分钟。

　　边航随手把钥匙揣在兜里，接着回头和姜溏对视了一眼：“跑吗？”

　　姜溏下意识一笑，然后道：“走。”

　　边航跑的不算快，姜溏就跟在他身后，看阳光披在他身上，瘦长有力的胳膊在晴光中一晃，姜溏忽然就很想牵他的手。

　　可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敢伸出手。

　　姜溏一点点加速，逐渐和边航比肩，偏过头，说话时有点喘，带一点孩子气的轻笑：“还有不到两分钟，真的来得及吗？”

　　边航没答话，只是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拉着他跑上楼梯。

　　他手触上来的一瞬间，姜溏有些愣住了，脚下一时也不记得动了，差点绊倒在楼梯上，还好边航及时拽了他一把。

　　“跑不动了？”边航忽然打趣，“要我背你吗？”

　　姜溏知道他是故意的，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也不甘示弱地顺着他说：“好啊，我要你把我背进教室，你敢不敢？”

　　两人这会儿已经到走廊上了，就见边航竟真在他前一步的地方蹲下身：“上来。”

　　姜溏没想到他会来真的，一使劲将他拽了起来：“你当真的吗？我开玩笑的。”

　　边航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就先攒着，”姜溏连忙道，“等下回，行吗？”

　　边航没说话，姜溏就当他是拒绝了。

　　两人踩着上课铃跑进了教室，铃声响到一半的时候，姜溏忽然听见他说：“你自己记着。”

　　姜溏心里一跳。

　　可还不等姜溏雀跃两秒，就见讲台上的小老头横眉冷目地盯着他俩：“杵这儿干嘛呢？没听见上课铃响了吗？”

　　两人闻言刚要往后走，就听老头把手机往讲台桌上重重一搁：“打算往哪儿去？最后一排不许坐人，往前坐。”

　　除了最后一排，靠后的位置几乎全坐满了，边航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在第一排落了座。

　　姜溏本来还想往后找个空位，可看他已经坐下了，只好一咬牙，舍命陪君子，也坐在了第一排。

　　不知道边航现在感觉怎么样，反正姜溏是感觉很不好，讲台上的老头时不时和他对视一眼，嘴里也不闲着：“现在的学生，上课连书都不带，下回干脆人也不要带了，你叫姜溏是吗？”

　　姜溏徒然被他点到名字，只好报以尴尬的微笑：“老师您记性真好。”

　　“上课不带书，”老头道，“扣你平时分没意见吧？”

　　姜溏：……
　　他敢有意见吗？

　　就在这时，邱泽方突然从后排跑了上来，把课本递给了姜溏，还替他解释了一句：“老师，他托我带了。”

　　姜溏立即对邱泽方投以了感动的目光。

　　老头笔一顿，冷哼一声道：“这回先放过你。”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转向了边航：“你呢，边航是吧？”

　　“你没托人帮你带吧？”

　　后头和边航同宿舍的舍长刚要起身把自己的书送上去，就听边航果断道：“没。”

　　老头终于心满意足地在表格上给他扣了分。

　　姜溏偷偷觑了眼边航的侧脸，虽然这点平时分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今天到底是因为等他，边航才会迟到的。

　　.他憋了好半天，终于等到那小老头背过身去板书的时候，借着这个时机，他稍稍凑到边航耳边，悄悄地：“不好意思啊，要不是我……”

　　他凑得太近，又不敢大声说话，呼出的气羽毛似的撩拨着边航的耳廓，弄得他很不自在。

　　不等他说完，就见那小老头敏锐地转过了身：“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耳背了，有什么话不能等下课再说？既然这么有表达欲，那你们就上来，这题你们来说。”

　　姜溏是打心眼里杵这老头，他家没这个类型的长辈，因此姜溏很不能理解，他怎么能说什么话都一副很凶很严格的样子。

　　他平时作业都是四处“借鉴”来的，而且这题是这节新课的内容，姜溏很明白自己的水平，因此并不打算上去丢这张脸。

　　他正想开口道歉，就见边航忽然站起身，然后走上讲台，从那小老头手里接过了粉笔，三两下就把那题写完了。

　　“带这两个公式，”边航一边说一边把公式写在了题目旁边，然后偏头看那小老头，“老师，还要再细讲一下吗？”

　　这小老头虽然凶，但到底是欣赏他这种好学生的，见他轻而易举地做出了题目，面上顿时和缓了不少：“行了下去吧，还是有预习的嘛你们——边航是吧？给你加两分，刚好抵了刚才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