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技术人员的愿望是世界和平》六火

44、第 44 章

　　伊森本堂直白，尊尼获加更加直白。

　　听见尊尼获加的话，伊森本堂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果然，他知道”，他仔细回想，却不知道尊尼获加从什么渠道得知这个消息的。

　　尊尼获加平静地说：“这是交易。”
　　不是合作或者透底。

　　伊森本堂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知道尊尼获加的立场无法动摇，或者说，他无法动摇。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尊尼获加身上，其实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年轻人才十八岁，和本堂瑛海差不多的年龄，却仿佛已经垂垂老矣，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

　　他也像是无悲无喜的雕塑，静静看着那五个鲜活的人走远。他们曾在他的底座上扔下鲜花，曾将他表面的污垢擦拭干净。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他们短暂地停留在他面前，又顺着命运的洪流走向远方，走到他触摸不到的地方。

　　尊尼获加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然后在天亮之前离开了安全屋，赶回公寓。
　　伊森本堂听见了门开合的声音，盯着天花板几秒，重新闭上眼睛。尊尼获加是敌人，他们俩终将兵戈相向，所有的心软终会成为致命之处。

　　尊尼获加也明白，可他还是陷进去了。
　　陷入半年樱花色的美梦里。

　　回到公寓，他又是那个星野流司，尸山血海与他无关。毕业典礼在周五，而后有两天的休息时间，等到工作日他们才算是正式上岗。

　　“嘛，我们又喝醉了，”萩原研二无奈地说，“又麻烦小长川把我们送回来了。”
　　星野流司热了几个饭团，边等边说：“没什么好麻烦的，我拍了你们的照片。”

　　五人：？！

　　星野流司昨晚用松田阵平的手机照的，包括警校第一在大街上蛇形前进，萩原研二坐在摇摇车上将车速飚上一百八，以及，班长对着消防栓深情告白。

　　三人异口同声：“删了！”

　　星野流司看着和松田阵平闹成一团的人，忍不住笑意，却又轻叹一声。如果组织不监控他，他倒是很想将这些照片存一辈子。

　　“万万没想到，给娜塔莉戴环保帽的居然是消防栓。”星野流司打趣道。伊达航脸红了，争辩说：“没有，我只爱娜塔莉。”
　　“我现在只是想知道，”诸伏景光故作严肃，“她与消防栓有什么共同点吗？”

　　其余四人快笑疯了。

　　只有星野流司在一瞬间脸上毫无笑意，他将热好的饭团摆在盘子上，沉沉地说：“班长，你这样秀恩爱小心出门被车撞。”
　　这是时隔六年的预言提醒或者诅咒。

　　然而所有人都没听出来，因为他们也曾说过秀恩爱天打雷劈的话，本质上二者毫无区别，只是一个在原本的命运里会应验罢了。

　　他转过身迎向五人时重新挂上了笑容，像是早就设计好程序的机器。星野流司说：“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祝你们毕业快乐。”

　　降谷零说：“你发了短信。”还有樱花。
　　星野流司：“面对面说才算。”

　　他夹起一个饭团，当作酒杯，举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毕业快乐，祝你们前程似锦，”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平安顺遂。”

　　“好正式啊。”萩原研二弯着眼睛笑道，应和地夹了饭团。“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祝你学有所成？”伊达航问。诸伏景光补充说：“永远开心。”

　　星野流司愣怔住了，他嘴角勾起僵硬的微笑：“那就借你们吉言了。”

　　前程似锦和学有所成都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星野流司的祝福藏在平安顺遂里，就像诸伏景光过于敏锐而祝福他永远开心一样。

　　倘若没有认识他们五个，尊尼获加不过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可能地位足够高，实力足够强，会举报伊森本堂，也会在后来威士忌卧底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相遇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警校五人一无所知，尊尼获加将错就错。

　　五人吃完早餐，找了一副牌，他们几个第一次和星野流司打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送菜。
　　其实星野流司技术也不是真的不行，只是手气实在太差了，他们玩了几局抽鬼牌，然后星野流司表示没有任何游戏体验。
　　然后，他们放弃扑克，改玩将棋，然后星野流司一人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于是将棋又被他们抛弃了。

　　后来，尊尼获加回想起来的时候都不太明白他是如何在整个上午耐着性子去陪五人玩他早在十年前就不玩的幼稚游戏。

　　他们也仅仅玩了一上午，在吃午饭前就离开了星野流司的公寓。
　　“走之前也不告别。”星野流司叹了口气，他收拾好五人玩疯了弄乱的公寓，从落地窗处看着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离开的背影。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下午就失踪了，星野流司知道他们已经去公安那边进行卧底培训。

　　其余三人都回家了一趟，毕竟他们有半年没回家了。

　　于是，尊尼获加彻底泡在了网吧里，距离警校开学还有半个月，他进入警校以后就没办法经常来人工智能试验基地了，所以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最后的能随意挥霍的时间。

　　宫野明美一人管理三个实验室，倒没有出什么差错，看见尊尼获加走进来，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间房间，还端来了一杯蜂蜜柠檬水。尊尼获加看了她一眼，看她全身都绷紧了。

　　然而尊尼获加只是问道：“最近有没有人骚扰你？”宫野明美愣了一下，摇摇头，他杀鸡儆猴效果很好，好到甚至没有人再敢嚼舌根或者违逆她。
　　尊尼获加于是没再纠结这件事情。
　　宫野明美松了口气。

　　虽然尊尼获加待她真的很温和，不仅下放了极大的权力，还用这种可以说是关心的态度对她，可宫野明美不会忘记他面对原来四号那个恶心的男人后身上散发的那种冰冷的杀意。
　　宫野明美偶尔见过琴酒几次，尊尼获加当时的气质和琴酒身上的很像，不同的是琴酒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这种冰冷的杀气，而宫野明美只在那天感受过尊尼获加的冷酷。

　　春风化雨和冷若冰霜在尊尼获加毫无阻滞的切换。上秒微笑下秒掏枪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这让宫野明美心存畏惧。

　　尊尼获加不知道宫野明美想这些绕绕弯弯的，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宫野明美太弱了，在行动组里根本放不上眼。

　　尊尼获加夜以继日工作了半个月，人工智能研究进度喜人，如果说之前他们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找不到基本的方向，现在他们好比已经制作出了指南针，方向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只需要一步步走下去就行了。

　　在上辈子，人工智能深入万家，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它带来的便利，但没有一个人离它不可。那是拥有者的习以为常，只有对星野流司对星野流司来说，那是他信仰的牢笼。
　　比起牢笼这个只会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词语，他更愿称之为火种，目前还困在黑暗中的火种。

　　所以，哪怕要走很久，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走出那条荆棘之路，尊尼获加也必须要走。

　　很久以后，当警视厅的人包围这家网吧时，宫野明美就站在五楼的窗边，俯视整条戒备森严的街道。
　　她背后是莹蓝暗红色交错闪烁的指示灯，在上百平米的黑暗中，一道投影静静地陪着她，看蓝色猫眼的青年带着队友冲上楼。

　　“我以为你会和他们联系，”宫野明美轻声说，“他说过，怎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我和他约定好了的，”那道投影没有动，只是宫野明美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道男声，“直到他能离开，我才会回去。”
　　宫野明美沉默了，她顿了片刻，只是说：“诸伏警官上来了。”
　　楼梯口的封锁被暴力破开，然而四楼的灯没法照亮这片曾经堆满了服务器机箱和线路的地方。窗外的天色暗淡，只能看见宫野明美独自倚靠在墙上的身影。
　　投影轻轻巧巧就消散了，没人知道那里曾有过一个已经不是广义上的人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