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制造指南[快穿]》十八笳

21、深宅怪物（七）

　　药炉里咕嘟咕嘟冒起泡，滚水与热气让苦涩的药味更加鲜明。莲衣的眼睛有些泛红，好像哭过一样。她把药倒进碗里，递给郁桑：“少夫人，药好了。”

　　郁桑看了她一眼，她偏过脸不想让郁桑瞧见她发红的眼睛。

　　看来也是个为隋云川伤心的人。

　　这一场幻境，隋云川的命数真是不错，从隋老夫人到隋家的小姑娘，心系着他为他担忧之人有许多。

　　可他只安静地躺在床上，地龙的暖气熏得他面色微红，香炉里散开几缕烟雾，他闭着眼睛，暖烟拂面，越发清减，犹如沉睡的病美人，无人能将他惊醒。

　　郁桑吹着药，等药凉一些，又给他喂了几口。隋云川好像不愿意再喝了，即便在昏迷中，他仍旧皱了下眉。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滑下，郁桑擦了擦，恍然明白了什么，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中一字一句的写：

　　我留了许多蜜饯给你，等你醒来，可以将它们全吃光。

　　娘流了眼泪，她担心你。

　　莲衣也哭了，她为你也费了很多心。

　　你不是说要找大夫治我的哑疾，你可不能食言，食言不是君子所为。

　　………

　　在众人的祈盼中，隋云川还是昏迷了整整三日未醒，院子的人守不动了，郁桑就让他们都回去睡一睡。

　　人散去后，院子变得清冷很多。郁桑伏案休憩，恍惚间手指痒痒的。她睁开眼睛一瞧，一只墨绿色的藤蔓轻碰她的手指。讨好一样，在指尖勾起、又试探性地缠上。

　　郁桑抿唇笑了笑，用指尖摸了摸它，藤蔓在她眼前颤了一下，而后缓缓躺入她的手心，顺从得像只小虫。

　　小虫躺了一会儿，挠了挠她的手心。退回到桌面上。

　　外头响起微弱的声音，有人进了院子，她刚站起身，门就被推开了。沈芊巧带着李婆子走了进来：“桑儿，我来瞧瞧云川。”

　　郁桑点点头，往桌面上瞥了一眼，藤蔓已经不见了，无影无踪，好像从未来过。

　　沈芊巧同隋云川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能把隋云川从三岁到二十的事全念叨一遍，她说：“你自小就不像个孩子，聪慧有主意，娘从来都觉得骄傲。如今娘只要你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要，可你现在就这么躺着，还瘦成了这样……”

　　她拿手帕往眼睛下面抹了抹，郁桑把房间留给他们母子，自己退出了出来，到院子里坐着，仰头看被乌云遮住的夜幕。

　　隋济舟喜欢看天，大概是因为孤单。她在这个世界里不能说话，很多时候也觉得有点孤单。

　　但她会让隋济舟好起来。他好起来，才能把心掏给她。

　　过了没一会儿，屋子里突然传来响动，李婆子跑着出来叫道：“快来人，大爷醒了。”

　　略过郁桑，她跑到外面扯着嗓子叫人请大夫。闹出的动静让整个隋家大宅的人都要从睡梦中爬起来。

　　郁桑跑进屋，站在门边上往里看。沈芊巧手拿一杯茶放在隋云川眼前，隋云川撑起身，断断续续喘着气说：“娘，我自己来。”

　　沈芊巧怕他没力气，用手捧在杯子旁以防茶杯倒下来，可隋云川喝得很稳，手虽发抖，却还是将杯中的水喝了干净。

　　一抬眼，他瞧见门边站着的郁桑。她还穿着三日前的那件青绿的小袄，头发有点乱，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这么几天，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看。

　　他心里陷下去一块，对着郁桑笑了笑。

　　大夫携着药箱被人领进来，把了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又往隋云川手上扎了几针，只说能醒来是好事，其他的什么也没敢多讲。

　　这屋子里的人哪个不晓得大夫的意思，但都陪着笑脸，给了诊金后，沈芊巧又遣几个丫鬟婆子将大夫送出门。

　　“娘，闹哄哄的，我头疼。”隋云川抬了抬眼睛。

　　沈芊巧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

　　“那娘明天再来看你。”

　　她带着人离开，屋子里头瞬间静了下来。郁桑拧毛巾给隋云川擦脸，被他用手轻轻扣住了手腕。

　　“我的蜜饯呢？”

　　郁桑看他，瞧见他枯瘦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炯炯有神。

　　“你这几日说的话，我可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微微用力：“别想抵赖。”

　　郁桑垂下眼，睫毛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布包打开，蜜饯就散开落到床上。隋云川一个一个捡起来，上面还是温温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打开纸，吃了一个。

　　丫鬟送了一碗白粥，隋云川只喝了几口，就说没有胃口，实在吃不下，让郁桑扶他到院子里走走。

　　顺着他的意思，郁桑扶他走了几步。隋云川身上没什么肉，只剩一副干瘪的骨头架子。走了几步就要咳嗽，不得不停了下来。

　　“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同你认识了很久。”他轻笑着，握紧郁桑的手。

　　“如果可以，我实在不舍得放手。”

　　郁桑一愣，没明白他说什么似的。隋云川低低笑起来，问她：“有喜欢的人吗？若是有喜欢的人，等我去了后，让娘做主给你出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就当是还你陪我走这一段路的恩情。”

　　大概是这场病让他添了几分多愁善感，隋云川想得格外多。

　　郁桑摇头，张了张嘴说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隋云川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天边又飘来几朵云，遮去了最后一点月光，隋云川拍了拍她的手，说：“进屋吧。”

　　在大家的照顾下，隋云川的身体奇迹般得恢复了一些，身上长了点肉，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

　　郁桑是看着他这段日子怎么过来的，知道他不容易。

　　他不是个会耍性子的人，就算身上再不舒服，也会逼着自己吃下几口饭菜。平日里没力气，也要在院子里走几圈。他从不发脾气，虽有威严，郁桑却连他大声说话都鲜少听到。一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承受着。

　　身体上一点一滴的好转，全是隋云川辛辛苦苦忍受折磨换来的。就连她心里都不由得对隋云川有了点佩服。

　　隋云川好了一些后，就又开始忙生意上的事。

　　因为隋逍先前出的事，二房安分了几日。隋云川身体好了些，二房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沈芊巧虽然不许他们平日来烦隋云川，可有时候，骆惠云也会找借口过来。

　　一大早，郁桑刚擦好脸，出去倒水。就看见骆惠云使唤着几个丫头搬了不少东西过来。

　　“哎呦小心着点，那人参好几百两呢，一根须子都不许坏！”

　　郁桑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骆惠云瞧见她，招了招手：“侄儿媳妇，傻站着干什么呀，过来帮忙搬东西呐。”

　　郁桑磨磨蹭蹭走过去，帮忙抬起一个箱子来。箱子还挺沉，重得人要往下坠。

　　郁桑正抬着，隋云川从屋子里走出来，瞧见她搬得费劲，叫了家丁过去替她接下箱子。

　　他把着郁桑的手，见她手上被箱子压出一道道痕迹，皱了皱眉。

　　骆惠云慌忙说：“这都是我娘家来的好药材，特别给云川你送了过来。”

　　骆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在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骆惠云今日确实大方，拿了不少好东西。

　　隋云川笑笑，说：“有劳二婶了。”

　　骆惠云得了好脸色，越发撒开了。

　　“听府里人说，你这几日还往铺子里跑呢？你这身体，就该少操劳一些，侄儿媳妇你也是的，他说要去铺子里，你就随他去了？你这是没把他放心上。”

　　郁桑睁大眼睛看她，就瞧见她眼睛一转，又道：“云川，你现在啊就应当养好身体，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弟弟赋闲着呢，你也给他安排安排活。”

　　隋云川轻轻笑着，点了点头：“我近来也在想，是不是该让逍儿上手上手生意上的事。”

　　骆惠云一听，忙道：“该啊，你尽管使唤着他。隋家的生意，他迟早也是要接手的，早点上手，还能跟你多学学。”

　　“我先前生病的时候，耽搁了一批要往宫里送的雪芽。宫里的货，往年都是我亲自带人送的，今年想将这差事给他，让他同铺子里的人熟悉熟悉，也能见见世面，不过……”隋云川迟疑了一下：“上京路途漫漫，逍儿也得肯吃苦才行。”

　　骆惠云一听是送宫里的货这种好差事，隋逍为人平日里又油嘴滑舌，很擅长说好听的话，哄得人高兴。去一趟京城，没准还能攀上什么贵人的关系。

　　况且这差事往年确实都是隋云川亲自来办的，若说没有什么好处，她还真是不相信。

　　于是连忙应道：“他肯吃苦，你只管让他去做，给他个历练的机会。”

　　隋云川淡淡一笑：“既然二婶都这么说了，我也总不好再拒绝。明日叫逍儿铺子里见陈管事，该怎么做，陈管事会教他的。”

　　骆惠云得了满意的结果，刚要告辞，就听见隋云川开口道：“我也有个忙，想请二婶帮一帮。听闻二婶的娘家有个世交的大夫，专治哑疾，医术高明。不过个性古怪，寻常人请是请不动他的。不知道二婶肯不肯，请他来替桑桑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