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舒幼

12、到终点

　　阮乔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高考后，各个大学也没放假，冉屿都还在学校里准备期末的考试月。

　　阮妈把手机给了她，说是玩手机可以，但晚上别熬夜，等成绩出了就给她换新的，上大学用。

　　十二号的上午，阮乔在家里看纯英电影。

　　室内静谧，她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震动声打断，微微蹙眉，阮乔在想，下次看电影得开个静音。

　　垂眸，她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陈越的名字。

　　以前的消息，阮乔都没有回复，她从拿到手机后，就去逃避陈越这个人。

　　冉屿在学校会喊她打游戏，阮乔想到陈越的工作，还是拒绝了。

　　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被她掐断。

　　现如今，面对熟悉的来电，她下意识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捞起手机，缓缓接听。

　　“有事吗？”阮乔的双腿搭在椅子上，蜷缩着。

　　“北市很热。”

　　这四个字像是鸣钟在她耳边敲响，陈越真的来了。

　　他生活的地方，应该没有这样的艳阳天，酷暑都很好熬。

　　阮乔直接站起身，碎发散下来遮住视线。

　　“你真的来了？”

　　明明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还是来了。

　　“嗯，之前我们说好的。”

　　陈越说，他是上午到的，几小时飞机的旅途。

　　其实，阮乔曾经真的幻想过两个人的见面，但后来，也没有再动过这个念头。

　　觉得不切实际。

　　陈越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忆自己一年吗？

　　他的感情都像是来之不易的，阮乔总觉得他是个会动摇真心的人。

　　但自己的喜欢却是真真切切，既然来了北市，阮乔就想了却自己一桩心愿，喜欢了这么久，总得亲自去瞧瞧。

　　两个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

　　阮乔在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她记得自己有件浅蓝色的长裙，一直压箱底没穿，只是后来不知道挂到哪里了。

　　拉开卧室门，她朝外面喊了一声，阮母匆匆赶上来。

　　“那件你不是不喜欢吗，嫌太正式。”

　　之前确实没有场合能穿。

　　阮母翻着最下面的箱子，把她的衣服拿出来，很久没穿，衣服上一股潮味。

　　“皱皱巴巴的，熨一下再穿啊。”

　　她这条裙子是当初成人礼，阮父给买的。

　　比在身上，阮乔去照房间里的全身镜。

　　她也不太会化妆，假睫毛的胶糊在眼皮上，差点没睁开眼睛。

　　最后用温水冲了把脸。

　　她有点后悔，没有去好好学一学化妆技巧。

　　大概这就是正常人的心理，哪怕没在一起了，又或是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但总想给对方留一个特别好的印象。

　　是后来偶尔想起来这天时，她希望在曾经那么喜欢的人心里，是美好的。

　　因为她从来没后悔遇到过陈越，也就希望，他不要后悔。

　　从家到市中心，打车要二十分钟。

　　阮母看着她下楼，继而问道：“回来吃晚饭吗？”

　　“不清楚。”

　　她说自己是约了同学，出声时视线闪躲。

　　幸好，阮母没有多问什么，只告诉她如果不回来吃饭要提前打电话。

　　“好。”

　　从玄关的鞋柜里找了一双很久没穿的珍珠皮鞋，旁边是白色的运动鞋。

　　这双鞋有些硌脚，但配衣服好看。

　　五分钟后，阮乔走出小区，她双手抓着包带，在路边拦车。

　　夕阳余晖落在身侧，她的身影被勾勒出个浅显倒影。

　　映在后方。

　　这个时间处在晚高峰，出租车不太好拦。

　　市中心那边应该也堵着，上车时，已经是十多分钟后，她跟司机报了具体地址。

　　脚下的鞋已经有点不舒服，阮乔微微皱眉，把珍珠绑带松了一个扣。

　　意料之外，商场中心很堵。

　　陈越给她发消息，问她喜欢什么小蛋糕。

　　【阮乔】：你已经到了吗？

　　【陈越】：嗯。

　　他说这边有巧克力慕斯，似乎是店长推荐款。

　　【陈越】：还有什么喜欢的吗？

　　他拍菜单给她看。

　　阮乔点了一杯草莓牛奶，她喝不惯咖啡。

　　眼见着，距离一点点变近，她的心跳声剧烈。

　　路边一家家门店在眼前闪过，最后停在咖啡厅面前。

　　阮乔付过钱，转身关上车门。

　　从她的视角，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陈设，摇摇晃晃的风铃挂在玻璃上。

　　整体的风格很温馨。

　　在门外犹豫不决，阮乔的目光落在室内，似乎没什么人。

　　她也看不到陈越坐在哪里。

　　两个人没有互换过照片，一起聊天那会，也没开过视频。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门，紧接着，上面悬挂的风铃响了。

　　摇摇晃晃，店内服务生说着欢迎光临。

　　环视四周，她在三三两两的人中找可能是陈越的身影。

　　心始终咚咚在跳。

　　忽地，阮乔的视线落在一个圆桌上，在咖啡杯旁边的粉色草莓牛奶显得很突兀。

　　单手叩在桌面上，骨节分明。

　　顺着黑色运动装短袖看上去，他的眉眼弯弯。

　　陈越不是那种太惊艳的长相。

　　像他的性格一样，没什么攻击性，是双桃花眼。

　　不知道在那本书上看过的，说是这种眼型的人，很多情。

　　拎着帆布包，她站在远处多瞧了两眼。

　　忽地，四目相对。

　　她脸颊的碎发遮住了一部分视线，下意识别开，却像是紧张中的小动作。

　　阮乔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随即，坐着的男人缓缓起身，继而走到她旁边。

　　陈越有一米八多，大概是普遍北方人的身高。

　　她站在身边，就是小小一只。

　　“你的草莓牛奶要凉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阮乔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

　　在现实中，听到熟悉的声音，和手机里又是不同的。

　　真实，就像是能抓住。

　　“你怎么知道是我？”

　　“冉屿发过你的照片。”

　　两个人相继落座，陈越说，那是过年的事，虽然照片挺糊，但刚刚阮乔在门口时，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草莓牛奶没凉，甚至于有些烫嘴。

　　拿着粉色的勺子，阮乔在杯子里搅合两下，从见面后，她就低着头。

　　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没有那么好看。

　　陈越推过来一块巧克力蛋糕，他手边是一杯纯美式。

　　熬夜打单子，这个是他经常喝的。

　　“不觉得苦吗？”

　　陈越笑笑，端起杯，像是在回答这个问题，“习惯就不苦了。”

　　捧着热牛奶，阮乔的掌心渐渐升温。

　　面对之前在屏幕里的人，她还是有些紧张。

　　中途，陈越接了个电话，似乎是个老板打来的，问他能不能接单。

　　“在外面呢，过几天吧。”

　　垂下脑袋，阮乔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草莓牛奶，想着这个声音真的太熟悉。

　　闭上眼睛，尤为熟悉。

　　好像回到了那些日日夜夜。

　　阮乔就静静等着他挂掉电话，一言不发。

　　“你很忙吗？”等他放下手机，阮乔才缓缓开口。

　　“不忙。”

　　陈越笑了声，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一边，反扣在桌面上。

　　他笑着，帮阮乔抽了两张卫生纸递过去，指了指嘴角。

　　示意她沾到酱了。

　　阮乔擦了一圈，没摸到他说的地方。

　　而后，陈越忽然起身，用纸帮她擦掉了。

　　随即，云淡风轻地抛过来两个字，“好了。”

　　“谢谢……”

　　她有些不自在。

　　陈越的指尖温热，刚才在她脸上停了几秒。

　　温度久久才散。

　　……

　　从咖啡厅出来，他们去了江边。

　　北市的夜里挺热闹，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边是亮起的霓虹灯。

　　五颜六色，落在她的裙摆上。

　　阮乔的脚有些酸疼，应该是被鞋子磨的。

　　她走路有些慢，旁侧，陈越应该看出了阮乔的变化。

　　“怎么了？”

　　阮乔强撑了丝笑，“没什么。”

　　陈越的目光落到她不合脚的鞋子上，随即走到阮乔面前，蹲下身，“上来吧。”

　　当事人停在原地。

　　阮乔的手握着包带，半晌，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用……”

　　这两个字一出，陈越缓缓回过头，侧脸朦胧。

　　他的声音却很清晰，“上来吧。”

　　他说，下次可以穿合脚的鞋子。

　　“这双漂亮。”

　　陈越笑了一声，“你这个年纪，穿什么都是漂亮的。”

　　他的肩膀很宽，阮乔看到了不属于自己高度的风景。

　　离得近了，能闻到陈越身上的味道，清淡的沐浴乳。

　　陈越来之前洗过澡，他说飞机上的味道并不好。

　　两个人停在江边的椅子旁。

　　面对波涛汹涌，阮乔第一次感受到内心平静。

　　并排着坐，两个人经历了久久沉默。

　　“陈越。”

　　“嗯？”

　　“你为什么来北市？”阮乔把腿伸到前方，缓解鞋子带来的束缚感。

　　“因为想见你。”

　　他说得直白，随即，目光落在阮乔身上。

　　如今，他们之间只有半个身位的距离，却又像是隔着道银河。

　　阮乔问他：“见到了，然后呢？”

　　她问下去，面对陈越，阮乔大概有很多话想说。

　　但真的到了嘴边，又迟迟开不了口。

　　“软软，我一直觉得我们该有个结果。”

　　陈越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她是第一个。

　　原先没什么钱，也考虑不到这些。

　　后来遇到阮乔，他是真的动心了，越来越喜欢。

　　“无论好坏吗？”阮乔问的是他期待的结果。

　　陈越却没作声。

　　他的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陈越，我们的未来还有好长一段路，无论什么时刻，我都会庆幸，在我十八岁这年里，遇到了你。”

　　她的确因为陈越的出现变了很多。

　　往往这样的话，都有个很残忍的转折。

　　“但是……”

　　“我大概……”顿了两秒，阮乔像是释然般的，出声道：“再也不会期待浪子回头了。”

　　潮涨潮落，他们分别在最爱彼此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