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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个洞【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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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无谓牵着幺儿的手离开队伍。
大伙在飞舟上时就已经擦干净手脸,以免到镇上被当做流民看待,大概是身体不好常被关在家中的缘故,幺儿的皮肤较之寻常男孩要白净得多。幺儿的长相也许是随母亲,唇红齿白,颊有粉霞,光是站在那儿不说话,眼眶里带点泪花,都极惹人疼惜。
可惜老天爷赏了他一副好皮囊,却没给他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
摸摸幺儿的脑袋,毕无谓问:“现在咱们去哪,都听你安排。”
幺儿拉着毕无谓来到一个挤满了人的摊位前,这儿围着的多数是男人,时不时就有高声呼喝,惹来路人频频侧目。
“大大大!开!”
“嗐呀,今儿手气不行啊!”
“哈哈哈哈,中了中了!都是我的!”
还没挤进去,毕无谓就猜到里面在干嘛,忙拽住幺儿,“不行,要长成好男儿,必须拒绝黄赌毒。”
在观乡乌娘就老哼些奇怪的歌,比如这首“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虽然唱腔很怪,但莫名上口。毕无谓听后很好奇什么是黄赌毒,为什么要拒绝这些,乌娘就给他解释:“黄呢,就是沉迷美色;赌呢,就是想凭运气不劳而获;毒呢,就是控制不了地疯狂磕药。”
小小毕无谓受到震撼,皱着脸嫌弃,“药那么难吃,怎么会有人喜欢,还是毒药!”
乌娘摆手,高深莫测道:“能让大人疯狂的可不一定是他们喜欢的,这些你长大以后就会懂。”
回到现在,听完他这番话的幺儿也露出跟他当年一样的困惑表情,道:“可是我们的钱不够。”他指着赌摊,“押注中了,就有钱了。”
虽然毕无谓对赌没什么概念,但他知道“赌鬼”和“不劳而获”都不是好词,所以在思考一阵后还是拒绝了幺儿这个提议,“不行,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嗯。”幺儿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他爹二刀就是赌鬼,幺儿受他摧残已久,当然深知此道的害处,他此时提出这个办法,也只是单纯想用自己了解的赚钱方法来帮助毕无谓而已,并不是想让人误入歧途。因此,毕无谓拒绝后,幺儿就没有再提,只是因为自己没能帮上忙,所以才有些失落。
仅管嘴上说要想别的办法,但毕无谓其实也没有好法子。望着街角蹲着的几个乞儿,他倒反而有点后悔把自己拾掇干净了,不然还能乔装一番,求好心人施舍一两个钱。
两个孩子在这赌摊旁聊这许久,又没有防范别人偷听的意识,长得又好,浑然不觉几道不怀好意的眼神已经瞄准他们。
“哎哟!”有一杵着拐杖的老者经过,被人撞了下,多亏毕无谓眼疾手快托他一把,老人这才没摔倒。
老人笑眯眯道:“这孩子真懂事,你叫什么名儿啊?”
见到生人搭话,幺儿似乎又有些害怕地躲到毕无谓身后,毕无谓拍拍他紧紧揪着自己衣服的小手,让他不用担心,抬头回道:“老伯伯,您没事吧,叫我无谓就行。”
“好,好,吴畏啊,真是个好名字。”老人弯下腰来,“那你弟弟呢?他叫什么呀?”
毕无谓:“他叫二尧。”
老人:“那你们家的大人去哪儿啦?”
毕无谓身体微微向后仰,心觉这老伯伯跟他们说话离得太近,但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被人嫌弃,便仍笑着答道:“他们在附近买东西,让我们在这里等。”
“哦?”老人面有犹豫之色,左右巡视两下,又道:“那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小忙呀?”
毕无谓正待回答,幺儿忽然拽拽他衣袖,凑到他耳朵边说悄悄话:“别跟他说话,他是人牙子,我见过他。”
其实毕无谓多多少少也感觉到老人的不对劲,只是以他多年被拐卖未遂的经历来看,对方既已经同他们搭上话,那么除非有大人介入阻止,否则对方应该不会轻易转移目标。
毕无谓装作张望他家大人回来没的样子,实际上在心里规划逃跑路线,口中为难道:“可是我们要在这里等爹娘的。”
老人“诶”了声,别在身后的那只手伸过来,两小立马警觉后退。
“不用那么紧张,老伯伯不是坏人。”老人笑得愈发和蔼,“其实老伯伯刚才听到你们说话,你们是不是缺钱呀?”
早在老人说后半句话时,毕无谓就想拉着幺儿跑路,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三名男子,有意无意挡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忙?”毕无谓不知道他佯装镇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上忐忑之色已被老人捕捉殆尽。
老人嘿嘿一笑,黑黄的牙齿配上鲜红的牙龈,让他的笑多出几分扭曲,“别怕,”他从怀中掏出一文钱,“你们替我到那下个注,输赢不论,事成给你们一人一文当作报酬,如何?”老人所指正是之前两小讨论的赌摊。
毕无谓抿唇不语,他身后的幺儿却在这时开口:“好,但若是赢了钱,你得放我们走。”
“哈哈,细伢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没捆着你们的手脚。”老人把那铜板递过来,幺儿伸手接了,转身便挤进赌摊,毕无谓都没来得及拦,只好也跟着挤进去。
见两小上钩,老人立马挺起腰板,屈起两指握紧,三名男子便熟稔地蹲守过来。大街上强抢孩童势必会被巡逻的官兵盯上,所以需要事先打听清楚情况。这俩小伢儿一看就在撒谎,父母不在身边又缺钱,要么是家里没有能主事的,要么是背井离乡来拜山门的。老人先跟他们聊上几句,套到名字,周围人见过他们说话,小孩又拿了他的钱,自然以为他们是认识的,就算一会闹起来,也可以说是孙儿跟爷爷闹别扭,到时候就算是当着官兵的面强行把两个小孩儿抗走,多半也不会有事。
赌摊此时正好开始新一轮押注,庄家叼着根牙签,边用极其花哨的手法晃摇盅边吆喝:“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这是个很简单的押大小赌摊,每局玩得都不大,因此就算输了也少有人找茬。
毕无谓挤到幺儿身边,见他正全神贯注盯着摇盅,福至心灵,问:“你想到什么办法了?”他问的不是怎么下对注,而是觉得幺儿应当是想到要怎么对付人牙子了。
幺儿小声对毕无谓道:“咱们在这里商量,人牙子就听不见了。”他把自己的计划同毕无谓讲完,毕无谓觉得可行,也就没有过多纠结赌的事情,毕竟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幺儿。
受他爹二刀影响,幺儿对赌摊的规则多少有些了解,只是不同的摊主会给自己做东的赌摊立些特别的规矩,其他玩法基本一致。幺儿装成是旁边大人的孩子,站在摊边观察几局,摸清楚规则才上场押注。
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必须赢。
摇盅里总共三枚六面方形骰子,两个及以上的骰子同时扔出一、二、三中的点数就算小,反之扔出四、五、六则算大,若是三个骰子扔出的数字完全一致,就算豹子。有人押对则押赢的人按比分配盘面的钱,无人押赢则庄家通吃。举个例子,扔出“二三六”,小点数骰子多则买小赢,反之同理。
这一次,庄家还同前几把一样,飞快扣下摇盅,幺儿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
众人下注之时,幺儿装作替自家大人放钱,押了基本无人问津的豹子。
大人看钱数少,也只当别个是身上没钱玩最后一把,让小孩子过个手气押宝,没当回事。
庄家不动声色瞥他们一眼,没做声。
掀开摇盅,好家伙!六个六,豹子通杀!
谁能想到这小孩儿的运气那么好,居然能一把押中这么罕见的头彩。
然而就当他们把盘上钱全捋走时,那庄家眼明手快想捉住幺儿的手,高声道:“这谁家的野小子,中了通吃不得喊你家大人请咱们吃酒?”幺儿哪能不知道他们那点心思,缩得飞快。
他把话挑明,赌摊上的人互视,心下有数的也跟着叫嚷起哄。
毕无谓忙对着摊外守着的老头大声喊道:“伯伯,你赢钱了,他们要你请吃酒!”
当即有人反过来去围人牙子,就连庄家也转头看向外围,就在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幺儿抓起铺满铜钱的笸箩,狠狠向上抛去——
顿时,钱洒如天女散花。
庄家拍腿恼怒站起:“你这小娃!”
街上路人看到有人撒钱,一股脑涌过来。这会别说是人牙子了,就是赌摊请的帮手也腾不出空来控制场面,巡场官兵也被吸引过来,鸡飞狗跳中,毕无谓和幺儿仗着孩童身量小,在人群中串来串去,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甩掉跟在后面的人。
休息一阵后,他们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放下心来。
毕无谓边撑着墙喘气,边对幺儿竖起大拇指。
幺儿圆溜溜的眼眸亮如星子,露出抹含蓄的笑,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又伸手悄悄捏住毕无谓衣袖。只是这样高强度的跑,让他的咳疾犯了,一时咳到说不出话来。
毕无谓着急上前给他顺气,拍着拍着一声脆响落地,二人低头一看,是枚铜钱。
以为是怀里那枚铜钱掉出来了,毕无谓忙将铜钱捡起,塞回怀中时他却又摸到一枚铜钱。
原来落地那枚,是幺儿在抛笸箩时正好有铜钱落进他衣领褶皱里,现在咳嗽一弯腰,铜钱就掉了下来。
两人连忙检查起衣服其他位置,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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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姐弟等啊等,左等右等没等到毕无谓和幺儿回来,小祥看他姐的眼神都像是快要把她啃了。
得亏另外一组的孩子里有人带了腌梅干,担心他们也饿着肚子,就从队伍后头给他们送了点过来,这才让小祥消停会。
就在小吉忍不住想去找人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看到抱着油纸包的两小。
毕无谓打开油纸包,里面躺着八块小烧饼,虽然只有寻常烧饼一半大小,但八个人都能分到东西吃,也还不错。
总算能吃上饭,几个孩子也顾不上问别的,先囫囵吃个饱再说。
前头队伍开始挪动,可能是吃过东西人也舒坦,毕无谓感觉排队速度明显快上很多,马上就要轮到他们。
前面的人都是排到以后先登记信息,再一次一人单独进屋,等屋里出声喊人才能进下一位。
毕无谓问过队伍前头负责答疑的天衍宗弟子,同来参加测试的人可在测试结束后于屋内前厅等候,出去的门则在另一侧,可以避免拥挤。
这让本想按年龄先幼后长进行测试的毕无谓改了主意,为防小祥年幼乱跑,便让小吉先测,测完留在前厅等他们,之后他们仨再按年龄排序进去测试。
“下一位,观祥。”
观乡许多人都姓观,只有为数不多的外来人是其他姓氏,比如乌娘。只不过绰号被人叫久了,毕无谓已经有好些年没听过她娘的大名,一时之间都想不起她叫什么。
轮到幺儿登记信息,却把他给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