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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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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逼真,春杏假作一脚踩空,直接从清思亭的台阶上滚了下来。
这一滚可比刚才伤得重多了,不止脚崴了,连胳膊都被碎石划破了。
她以这副样子回到明安院自然引起一片惊呼。
碧云和琉璃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连忙过来帮忙搀扶她。
春杏被扶到榻上坐下,撩起裤脚一看,脚腕那里肿得像个馒头。
崔妈妈不在,碧云和琉璃不敢拿主意。
石榴顺势开口:“我这就回去将事情回禀夫人,春杏姐姐劳烦大家帮忙照看。”
提到谈氏,碧云和琉璃心里有了底,赶紧应了。
石榴看了春杏一眼,转身就要走。
这一眼分明是让春杏放心。
汹涌的酸涩从心底涌上,春杏使劲地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多谢你。”
回来的路上石榴和春杏对了两遍说辞,等到见了谈氏,石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地说了一遍。
谈氏顿时惊了。
第一反应是怕此事耽误了宋承毅的‘大事’,赶紧吩咐春桃带着人去清思亭瞧瞧,千万不能出了别的差错。
紧接着又让晓芸快点去将事情告诉崔妈妈,虽然春杏虽受了伤,可还是有办事不利的疏漏,得让崔妈妈知道才行。
将认为紧要的事吩咐清楚,谈氏方觉得镇定了些,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石榴浑身乱糟糟的。
“你下去换身衣裳吧,”谈氏叹了口气,“多亏你寻到春杏,若不然今日说不定会更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石榴心头颤了下,不自觉地垂下眼,低声劝慰道:“崔妈妈知道此事后定会处理妥当的,夫人不必担心。”
这话说道谈氏心坎上,论信任崔妈妈是她心中第一人。
在谈氏面前过了‘明路’,石榴回到自己屋里将门合上,才发觉浑身紧绷到酸痛。可她不敢耽搁太久,如今还不知外院那头情况如何,匆匆梳洗换了身衣裳便到正屋那里伺候。
申时过半,外院的宴席终于结束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长宁上前几步小声禀道:“爷,老太爷让您去五福堂一趟。听说二老爷受伤了。”
宋承毅讶异地挑了挑眉。
宋承毅和宋霖一同到了五福堂,守在门口的丫鬟一边通报一边掀起门帘。
听说受了伤的宋泽坐在老太爷左边下方,除了头被裹住,脸色泛白之外,乍一看倒没发现别的受伤的痕迹。
宋霖关心地凑上前去,“二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宋泽下意识瞥了宋承毅一眼,扯扯嘴角,“不过是撞到了头,不是什么大事。”
宋承毅露出担心的神情,“撞到头是大事,二叔还是请大夫进府来看一看才妥当。”
“不用如此费心。”
宋泽勉强扯扯嘴角,“午膳时高兴多喝了两杯才晕晕乎乎地撞到了。”
宋承毅的黑眸落在宋泽的额头上,目光如有实质,一副关心万分的模样让宋泽觉得伤口又开始隐隐泛痛。
这痛让人恼火和暴躁,更让他有口难言。
宋泽消失的时间有点长,兰草越等越慌偷偷回到正屋去禀报二太太。
苏氏一听就急了,赶紧让小厮和仆妇悄悄去寻,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间空屋里将人找到。瞧见被人抬回来的宋泽,兰草吓得直接跪下了。
苏氏不知缘由不敢声张,第一反应是先将宋泽唤醒。湿湿冷冷的帕子敷在脸上,宋泽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后悠悠转醒。
醒来后,宋泽半躺在床榻上一直在回想整件事的始末。
想了许久,除了头疼,宋泽不得不承认,他记不清了。
所以,此刻他又能说出什么?更何况,他不想让老太爷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那恍惚印象中碰到的丫鬟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宋泽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过是一点小伤,宴席刚结束就派人出府请大夫,若外人知晓免不得多加揣测。”
老太爷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未曾开口。
他深沉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宋泽,“老二说得有道理。既如此你回去歇着,若觉得身体不适也不要忍着,立刻着人来报。”
宋泽正好不想再待在这里承受宋承毅打量的目光,闻言赶紧起身,“多谢父亲,那儿子先告退了。”
从五福堂出来,日头西斜已近黄昏。
宋承毅在脑海中描摹着刚刚祖父的神情,他能看出祖父隐在平静面容之后的疲惫,回头望着这座装满自己少时回忆的院落,忽然想起在父亲去世后搬到五福堂的第一夜。
祖父威严强势,母亲柔弱自苦,二叔虚实难辨,少时的自己怀揣着朝不保夕的不安和恐惧,许多夜里睁眼至天明。
那种感觉,让他终生难忘。
将宴后琐事料理妥当,崔妈妈趁着宋承毅去五福堂的时候紧忙赶回明安院,直奔春杏处。
春杏忍着疼歪在床上,看见崔妈妈如看见救星,猛地使力向前,“求妈妈救我。”
她太心急忘记脚腕使不上力,整个人差点扑在崔妈妈身上。
崔妈妈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你不要动,先坐下再说。”
春杏哽咽着交待‘事情’经过,撩起裙摆让崔妈妈看到伤处,“若不是石榴寻到我,我怕是早就没了半条命。我知道自己今天当差出了差错,但请妈妈念在往日情分救我一救!”
一听这事竟扯到石榴,崔妈妈心里一突。
崔妈妈细细打量春杏,从她惊慌苍白的面容到触目惊心的伤痕,一时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大爷虽御下甚严,但春杏到底是从夫人院里出来的,此回又受了不轻的伤。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大爷总不会真处置了她。
细想之下,崔妈妈心头稍定。
等宋承毅一回来,崔妈妈便叫人架着春杏一起去向宋承毅请罪。
长泰进去通禀的时候,崔妈妈使了眼神给春杏,春杏咬着牙扑通一下跪在屋外。
长泰出来传话。
崔妈妈深吸一口气,垂着眼缓步进了书房。
宋承毅刚换好一身宝蓝色的常服,坐在书桌前一边饮茶一边听崔妈妈回禀。
等崔妈妈说完,他神色未见丝毫波动,“此事与妈妈无关,妈妈无需自责。”
大爷语气温和,让崔妈妈放松了许多。
“说起来还是奴婢管教不力,多谢大爷宽恕。”
宋承毅轻笑一声,“那丫鬟说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人,该如何处置应该听听母亲的意思。”
想到以前谈氏对春杏的宠爱,崔妈妈更安心了些。
“我正要去向母亲请安。”
宋承毅将茶杯放下,“崔妈妈正好带着她与我同去。”
谈氏那里刚用过晚膳,她的精神紧绷着过了一整天,猛然放松下来困意渐渐上了头。这会听丫鬟说宋承毅来请安了,倒让她瞬间清醒了些。
院里的人都听说春杏伤了,可从未想到春杏竟伤得这般重。
石榴守在门外,乍一看眼皮禁不住一跳,垂眼正好看见绣着祥云的锦靴迈过门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方才那步伐仿佛顿了一下。
石榴有些心神不宁,去耳房取茶点的时候,若不是晓芸眼疾手快的扶一把,碟子早就掉在地上了。
“姐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晓芸担心地看着石榴,“下午就瞧着姐姐脸色不好,要不姐姐在耳房里歇着吧,反正大爷一般问过安就走了。”
石榴下意识摇摇头,挥开脑海中预想的杂乱场景,长呼一口气,“我没事,咱们快回去,别让夫人和大爷等急了。”
晓芸知道石榴一向谨慎,没有再劝。
两人奉上茶水和点心后安静地守在门口。
此时正院侧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宋承毅进屋行过礼后轻松自若地与谈氏说话,可春杏就跪在不远处,谈氏一抬眼就看得到。他能仿佛忘记其他人的存在,谈氏却办不到。
在谈氏第三次将目光瞄向春杏时,宋承毅终于说了别的来意。
“有件事儿子想问问母亲的意思。”
谈氏一怔,“何事?”
宋承毅示意崔妈妈上前回禀。
谈氏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宋承毅的神色,语气多了几分小心:“这丫头今天真是莽撞,竟出了这样的差错,实在当罚!万幸没耽误你的正事,否则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母亲言重了。”宋承毅轻轻一笑,“丫鬟的过错与母亲何干。”
谈氏缓缓舒口气。
到底是在身边贴身伺候了好些年的大丫鬟,虽知她犯了错,可看着她的伤势谈氏心有不忍。她心里琢磨宋承毅语气,估摸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想为春杏求个情。
谈氏轻咳一声,“我瞧着她似乎伤得不轻,不然先让她把伤养好再做处罚?如今府里人人都瞧着你,别让其他房的人私底下议论你对待下人们太过苛责。”
宋承毅右手捏茶盖一下一下缓缓地向外拨动茶汤,看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温声道:“多谢母亲为儿子着想。母亲素来宅心仁厚,对婢女们向来宽厚怜爱。依儿子看不如将她挪回到母亲院里养伤,到底是母亲一手调教的丫鬟,处罚一事还是由母亲做主。”
“挪回来?”
这一招打得谈氏措手不及。
“母亲喜欢她,她对母亲同样心有不舍,将她挪回来不正是两全其美吗?”
谈氏心头颤了下,想起前些日子春杏日日来请安,莫名有些心头发虚。
她僵笑两声,“如此也好。”
此时宋承毅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往斜后方绕了一圈,“若母亲依旧担心明安院的婢女们不够尽心,不如派她过去伺候儿子如何?”
话音落下,侧间内瞬间落针可闻。
顺着宋承毅指出的方向看过去,谈氏愣住了。
宋承毅收回手望向谈氏,“往日听母亲和崔妈妈夸赞她规矩本分,儿子身边多个这样的婢女也说得过去。”
“这,这。。。她。。。”
意外来得太快太猛,谈氏看看崔妈妈又看看宋承毅,“她如何能行?”
宋承毅挑了挑眉,语带深意,“若母亲不愿,往后只由碧云和琉璃伺候儿子起居即可。”
话中隐意,谈氏听明白了。
石榴也听明白了,余光中发现谈氏态度似乎有些松动,心如擂鼓,慌乱和恐惧齐齐涌上心头。
她顾不得其他,猛地跪倒在地,“奴婢资质愚笨,实在不配在大爷身边服侍。”
嘭地一声。
茶杯被宋承毅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声道:“你这话是在指摘夫人识人不清,用人不明?”
崔妈妈被唬了一跳,立马出口呵斥。
“糊涂的东西,主子们说话也敢插嘴,哪里学来的规矩,出去跪着!”
石榴咬着唇不敢再辨,出了门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
屋里谈氏神情僵硬,“你瞧,这丫头行事还有些毛躁。。。”
宋承毅甩了下衣袖,面若寒冰,“儿子看她正缺崔妈妈的调教管束,多跪上几回,嘴巴就知道闭得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