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撞破 ...
-
不知是不是想家的缘故,这一夜石榴睡得十分不安。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听见了些响动,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迷蒙地透过床帐看向窗外。
月光皎洁,一如往常。
以为自己做梦,她正想翻个身再睡,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哗啦一声。
似乎是东西碎掉的声音。
石榴翻身坐起,瞬间清醒。
有人闯进来了?
院里有值夜的护卫,什么人能避过护卫的耳目闯进来?
她悄摸摸地下了床,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外面的声响。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隐隐约约。
石榴浑身发凉,许多的疑问瞬间在脑海中乱窜。
难道是二老爷派人要对大爷不利吗?若歹人连护卫都抵挡不住,那大爷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示警?救主?哪个于她都像是死路。
可若干躲在这,万一大爷受伤身死,她作为卖身在宋府的奴婢必定会牵连家人!
万般结果唯有大爷活着才行!
电石火光之际,石榴拿定了主意。
深夜里奋力奔逃的几人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罗大山架着宋承毅,梁平断后,其余人护在四周,一路疾行而回。
短箭深深地扎在左肩,黏稠的血一股股地涌出。
宋承毅咬着牙勉强保持清醒,因失血过多身体控制不住发软,脚步踉跄之下,好多瓦片从屋顶上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长宁和长泰守在正屋,一直不敢合眼,隐约听见动静连忙起身迎出去。
罗大山感觉到宋承毅的动作渐渐无力,心头发急低声斥道:“赶紧去拿药箱!去烧水!需要立刻给大爷拔箭!”
长宁与长泰答应着正要去办,可下一秒罗大山一个转身将宋承毅护在身后,左手一扬,手中的剑鞘猛地朝着后方掷了过去。
梁平与罗大山共事多年很有默契,目光一厉立刻奔过去,一个擒拿手便逮出一个人。
瘦弱的,颤抖的。
是石榴。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根银钗,整个人被梁平压跪在地上,胳膊仿佛要被掰断的痛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冲击。
冷漠凶狠的罗叔,受伤在身的大爷。
似真似假的这一幕,如在噩梦之中。
她整个人懵了。
不是外人。
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
但在大家心里,石榴不过是个丫鬟也必须是个老实且无知的丫鬟。
很多事她不能知晓,也无需知晓。
大家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宋承毅,梁平右手握紧手中的刀只等宋承毅下令。
然而此刻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件事。
罗大山皱着眉:“大爷,疗伤要紧。”
血黏在宋承毅捂在左肩的右手,暗红一片。
白透的脸,漆黑的眸,望向石榴的目光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阴暗。
石榴浑身发抖,慌里慌张地垂下眼缩成一团。
“押进去。”
冷冰冰的三个字。
石榴瞬间被梁平拎起来,如被捕的猎物一般,毫无反抗余地被拎进了屋。
踏进正屋,石榴被梁平随意扔在角落里,没有人再理她,因为大家关注的只有宋承毅的伤势。
罗大山用刀剪开宋承毅的上衣,露出深深嵌入肉里被折断的短箭。
“大爷,时间紧迫来不及熬麻沸汤了,您得忍一下。”
宋承毅仰头饮尽一碗烈酒,“拔!”
大股的血顺着被拔出的短箭猛地涌出来,宋承毅咬紧牙关仍吐出几声闷哼。
一片血肉模糊,石榴只是瞥一眼都觉得心头发颤,眼前发晕。
止血、清洗、敷药。
罗大山用袖子蹭蹭满头的汗,“还好箭头无毒,咱们自己带的药粉够用。大爷先躺下歇一歇,我这就去给大爷熬药。”
他说完从榻前起身,一抬头正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石榴。
忆起这些日子的相处,罗大山心底的恻隐冒出头,忍不住开口求情。
“大爷,这丫头一向老实本分,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宋承毅阖目养神,似是未听到。
向来唯宋承毅命令是从,罗大山只能开口这一次。既没得到宋承毅的答复,他除了叹息无法再多做什么。
他轻咳一声,“我去熬药。”
宋承毅微微睁眼,“长泰去帮忙,梁平出去守着,除了长宁其余人都下去。”
众人依次退下,他们一走屋里忽然静默得让人发冷。
宋承毅沉默地抬手,长宁安静地将酒碗倒满。
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宋承毅连饮两碗。
过了一刻钟,上方传来他沉沉的两个字。
“过来!”
石榴浑身一抖,垂着头跪着挪到矮榻前。
宋承毅赤裸着上半身,原本的谦谦君子之貌早已被血腥和尘土所掩盖。
缠在左肩的白布隐约透出鲜红色的印迹,刚忍过拔箭的伤痛,额头上还残留着冷汗,可望向石榴的目光中夹杂的阴冷。
“怎么不装了?”
右手一用力,酒碗擦着石榴的耳朵滑落在地。
碎了。
石榴沉默地跪着,不敢不躲闪,也不敢不吭声。
“说话!”
指甲抠在手心里,石榴强压着慌乱,咽咽发干的喉咙。
“奴婢知错,请大爷。。。”
剩下的几个字含在嘴里却吐不出,因为宋承毅的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装得老实,藏着小心,这回怎么又有胆子冒头?”
宋承毅捏在她下巴的两根手指越收越紧,“怕死?想活?”
他的两根手指像是要将她捏碎,每一句像是皮鞭狠狠地抽在她的心上,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似无所遁形。
恐惧和难堪。
石榴嘴唇摩挲着,却无法吐不出一个字。
清凌透亮的眼眸聚起水雾,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呵!”
伴随着宋承毅的一声冷哼,石榴被他用力一甩,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想活?我若不给,你觉得自己求得到吗?”
这一句仿佛巨石压在石榴的身上,同时也激起她埋在心底的委屈。
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到底哪里做错了?
嘴唇瞬间被咬出血丝,石榴勉力用手臂撑起自己,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声音虽轻却带着孤勇。
“就算实在没法子,也要拼一把。”
酒意上头,连左肩伤口的痛感都渐渐麻木,宋承毅连声嗤笑充满讽刺。
他向后仰靠在迎枕上,长睫遮住了阴狠和锐利。
“你的所求皆在我一念之间,若你连点都不清楚,还不如早日求死得个解脱。”
石榴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此时,屋外传来长泰的声音。
“大爷,药熬好了。”
药汤光闻就知道极苦,宋承毅端起碗毫不犹豫直接一口喝尽,然后将碗扔回长泰手中。
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开口的他仿佛又变成往日冷静自持的文人君子。
“带她下去。”
“传话下去,半个月后启程回济宁。”
跨出正屋,石榴靠扶着墙壁才勉强能够站稳。
看到石榴这副模样,长泰心情很复杂。
“你回去歇着吧,暂时应该不用你当差了,大爷若有吩咐会再告知你。”
早已被冷汗浸透的里衣贴在身上,石榴默然点点头,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自己屋里,然后浑身脱力地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石榴将头紧紧抵在支起的双腿上,泪水汹涌而出。
就这样团坐到天明,石榴想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四肢发酸,勉勉强强站起来,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心头倏地一颤,她一时竟胆怯地不敢上前。
“是我,罗大山。”
隔着紧关的门,罗大山语气温和一如往昔,“饿了吧?喝点粥吧。”
石榴慢慢挪动脚步过去开门。
“罗叔。”
细如蚊呐的声音,再没有从前的亲近。
罗大山将食盒放在桌上,“你脸色不好,昨天一夜没睡吧。”
石榴沉默地站在那。
看着眼前的罗大山如从前一般关怀她,好像昨夜的一幕幕只是她的梦境。
石榴移开目光,哑声道:“多谢您挂念。”
罗大山低低地叹了口气,索性开门见山。
“等你用过早膳,有件事大爷要吩咐你去做。”
石榴心头发紧,“什么事?”
“先用膳吧。”
罗大山将粥碗推到她的跟前,“无论是什么事,总要吃饱饭才有力气。”
石榴半响没动。
知道她很不安,罗大山心有恻隐可仍得狠心开口。
“为主子尽忠才是你的活路,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本就苍白的脸,此时血色退尽。
“我明白。”
石榴缓缓抬头直视罗大山,“请您在前院稍待,我一会就过去寻您。”
“依你。”
等罗大山走后,石榴的目光落在食盒上,沉默地打开食盒,一口接着一口将粥和菜都吃得干净。
当天下午,有个浑身鞭伤血淋淋的姑娘撞在了济宁府行院里头牌姑娘的车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