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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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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济宁一场急雨骤然而至,他们寻到最近的客栈落脚。
近日客栈里住客不多,宋承毅直接选了最大的一间院子。
掌柜看着桌上的银子笑容加深,连声吩咐小二带客人们去歇息。
罗大山瞧见院中竟有个小厨房,朗声道:“需要让人送些干净的水来,我这就去煮些姜汤,给大爷去去湿寒气。”
宋承毅环视一圈,“不急,你们先去换身衣裳。”
几句话的功夫,热水送到了。
好几日没碰到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小二弓着身十分殷勤。
“厨下有炖好的野鸡汤,客官要不要尝尝?”
知道宋承毅的脾性,长宁拽着小二就出了门,将赏钱塞进他手里。
“厨下可有新鲜的肉和菜蔬?劳烦小哥送些过来。”
瞧穿戴听话音,小二就知屋里这位客官是个讲究人。
手里的赏钱沉得压手,他赶紧应了,“客官稍候,小的这就去张罗。”
小厨房的锅里飘散出浓浓的姜味,罗大山将糖块放进去。
“这雨来得真快,幸亏咱们路上走得快,若被拦在半路上就麻烦了。”
石榴坐在一旁帮忙添柴,没一会额头上就冒出汗来。
“下过这场雨,天气应当能凉爽些吧。”
“都快入七月了,凉爽是别想了。”
罗大山将熬好的姜汤盛出来放进食盒,然后递给石榴,“赶紧给大爷送去吧。”
石榴答应一声,小心地拎起来朝外走去。
正屋里宋承毅正在沐浴,石榴等在屋外隐约听见水声。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长泰打开门准备叫人来收拾,抬眼看见石榴站在外头。
长泰侧身让石榴进屋。
正屋分为东西两间,西边是卧房。此时宋承毅穿着白色里衣,披散着头发坐在东侧间的榻上。
赶路的这几天,每日石榴要花上两三个时辰为宋承毅按揉穴道,硬着头皮服侍久了倒让她不像之前那么害怕,反而渐渐从宋承毅细微的表情动作中琢磨出他心情好坏。
比如此刻,宋承毅的心情就不大好。
或者说,越向北行,宋承毅的心情就越糟。
石榴小心地端着托盘,低声说,“大爷,姜汤熬好了。”
宋承毅瞄她一眼,伸手接过。
姜汤微烫,正适合入口。微辣的暖意从喉咙传至全身,身上紧跟着开始冒汗。
将汤碗扔在托盘上,宋承毅一手扯开了里衣的带子,然后指了指搭在旁边架上的棉布。
长泰去外面唤人进来干活。
将浴桶抬出去,屋里刚刚收拾干净,长宁将罗大山准备好的晚膳送来了。
宋承毅微微摆手,石榴立马悄声退下。
这日过后,济宁雨水不断。
宋承毅推开窗,外面的雨声清晰入耳。
湿气和着入夏的热气扑面而来,立时让人感觉到潮湿闷热。
第五日。
宋承毅在心里默念。
他们被雨水留在客栈里出不去,却不代表别人的消息进不来。
长宁快步进来,低声禀道:“大爷,知府大人的帖子。”
宋承毅伸手接过,一目几行,漆黑的眼眸猛然迸出一道精光。
“知府大人的宴请,就算冒雨又如何。后日巳时,应邀赴宴。”
赴宴这日一早,连下多日的雨竟然停了。
长泰隔窗一望,忍不住感叹,“知府大人真会选日子。”
长宁唤他过来,低声仔细嘱咐。
“客栈里人来人往,人多眼杂,正屋书箱里放置着大爷的画作,那些关乎咱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你一定要小心看守。”
长泰性子虽没有长宁稳重,但深知轻重。
他重重点头,“我就守在屋外,绝不挪步。”
济宁知府大人姓陈,耕读人家出身,是永安十年的进士。
从前任职同知,去年因多年赈灾安民有功才升至知府。
马车行至陈大人府上,长宁递上帖子,门房的小厮展开一看,一边让人进去传话,一边上前迎客,“宋大人安好,您快请进。”
宋承毅笑容温雅,随着引路的小厮步入陈府。
绕过影壁,踏上长廊,没走多远已看到等候在院内的陈大人。
宋承毅迎上去,拱手施礼,一派谦谦君子风采。
陈大人抚须一笑,直叹着““后生可畏”。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坐下,有伶俐的小厮进来奉茶。
“宋大人,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宋承毅先闻后品,称赞道:“茶香清幽,茶汤清澈,确是好茶。”
陈大人轻笑后又长叹。
“宋大人过誉了。”
“说起来还望宋大人勿要见怪,这茶叶不过是自家亲戚采种的。这些年山东多地旱灾不断,粮食难得,更何况是茶叶。”
宋承毅眸光一闪,垂首又抿一口,“若已尽其用处便是好茶。”
陈大人面上浮现出欣慰之色,“到底是圣上亲选的探花郎。宋大人满腹才学又忧心民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陈大人客气了。”
宋承毅将茶碗放下,态度谦虚温和,“下官只以书画见长,比不得大人安民抚民之功。”
一说起书画,更勾起陈大人的兴趣。
“本官也听闻到圣意,不知宋大人的画作进展如何?”
“国土幅域辽阔山川秀丽,还有许多景致未曾入画。明日若是晴天,下官便打算出门看一看。”
“自然该如此。”
陈大人抚着胡须,笑着道:“听说宋大人至今仍居于客栈,那里实在不适合静心作画。前两日本官派人寻到一处宅院,既安静又雅致,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宋承毅扬起嘴角,笑容加深,起身拱手道谢。
“大人美意正解下官心中难题,在此多谢大人!”
顺利地将一份人情送出去,陈大人十分称意。
两人越说越投机,陈大人顺势留宋承毅用午膳。
午膳过后,宋承毅浑身酒气熏然,步伐略显凌乱,整个人几乎倚靠在长宁身上,只能由护卫搀扶着登上马车。
稳稳当当坐下,醉意如潮水一般从宋承毅的面容上退去。
长宁奉上一杯茶。
饮过半盏,宋承毅眼目微阖,以手支额,声音镇定冷静一如往昔。
“这出戏开场了。”
长宁知机地从车厢里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匣子,低头恭敬地递上去。
罗大山原本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忽然被急急忙忙奔过来的长泰一把拽住。
可是罗大山的身板魁梧结实,长泰用尽力气也没将他拽起来,只能单靠一张嘴催促。
“罗叔快煮些醒酒汤!大爷喝醉了!”
这一听可不得了。
罗大山猛地起身差点将长泰撞趴下,然后一个健步直奔厨房,还不忘回头去赶长泰。
“你在这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回去伺候!一会醒酒汤煮好了,我让石榴送过去。”
长泰点点头立马转身走了。
石榴急匆匆拎着食盒过来,还没进正屋就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传来有人呕吐的声音。
她加快脚步,差点与跑出来去请大夫的长泰撞在一起。
长泰定神一看是她,连忙摆手让石榴将醒酒汤拿回去。
“用不上了,你赶紧告诉罗叔做些暖胃的米粥,我这就去请大夫。”
石榴连忙点头,转身就往回走。
罗大山得了信,一边着手煮粥,一边唉声叹气。
“大爷酒量不好,这回不知得难受成什么样。”
石榴方才没见到大爷的人,不过光听那声音就知道他现在身体肯定很难受。
她低声宽慰着,“长泰哥去请大夫了,等喝了药应该就会好一些。”
半个时辰过后,长泰风风火火地拎着一包药来了厨房。
罗大山伸手接过,然后让石榴盛碗绿豆汤给他。
长泰顾不上说话,仰头直接干了一碗,将医嘱告诉罗大山后赶紧又回去当差。
此时天色渐晚,石榴想了想轻声开口:“罗叔,您还要给大家准备晚膳,我来煎药吧。”
罗大山摆摆手,“煎药是个费心费力的差事,你帮我把菜备好就行。”
等大家都用过晚膳,药汤还没有煎好。
罗大山轻摇蒲扇控制火候,不想让石榴也在这耗着,低声催她回去休息。
石榴架不住他的好意,只能许诺明天早些过来帮忙。
等石榴走后没多久,长宁来了厨房。
“药剪好了?”
“差不多了,你稍等一会。”
长宁环视一圈,低声问道:“没人瞧见吧?”
罗大山顺手扬起蒲扇,一阵疾风吹在长宁的脸上。
“我老罗办事,你还不放心?厨房这里来来往往就咱们几个人,那丫头从前是大夫人身边的,不至于这般防着吧,再说她才多大年纪哪里懂得药材。”
差点被扇到,长宁不敢惹罗大山,悄悄挪后两步。
“不是非要防着她。只是此事关系着大爷的前途性命,我哪里敢马虎大意。”
知道长宁的忠心耿耿,罗大山不再多说一二。
他将药汤慢慢倒出来,“我知道。但愿此行一切顺利,能让大爷得偿所愿。”
药汤里含有安神的成分,第二天陈大人得信后派人过来探望时,宋承毅还没有醒。
长宁出面接待,拱手致歉。
来人连忙摆手,“醉酒伤身,大人知道后十分愧疚,特地让小人送来补品。宋大人肩负圣意,可万万马虎不得。”
长宁感激地道谢,客气两句后亲自送他出门。
宋承毅醒后听到长宁的回禀,看过送来的礼单,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来得倒快,看来安了不少钉子。”
长宁与长泰对视一眼后,低声问道。
“大爷,陈大人所说那座宅院,我们还要搬过去吗?”
“为什么不搬?”
宋承毅将礼单随手一扔,披上外衣坐起身来。
“宋某一介书生,书生意气,不通世故,只有他亲眼所见才能彻底放心。”
将养两日后,由陈大人派来的管事领路,宋承毅带着众人搬去新的宅院。
宅院不大,但位置布置极佳。
宋承毅迈步跨进堂屋,驻足欣赏墙上悬挂的名家山水画,好一会才轻声一叹。
“陈大人果真费心了。”
自打到了济宁,一连几日宋承毅未曾动笔。
这天安顿之后,当日正屋里的烛光燃至天明。
之后宋承毅要么出门赏景,要么闭门作画,恢复与之前一般的作息。
七天之后,宋承毅决定动身前往下一处。启程之前,他先递了帖子去陈府。
陈大人下衙回来瞧见,立马派人传信。
隔天正好是陈大人的休沐日,宋承毅带着谢礼登门拜访。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虽然陈大人的态度依旧慈和,但宋承毅仍从他的言谈之中察觉到了变化。
与上一回相比,少了几分小心,多了些许随意。
垂眸掩下心思百转,宋承毅嘴角微勾地啜了口清茶。
婉拒陈大人再次留膳的“好意”,宋承毅起身告辞。
陈府管事等宋承毅乘坐的马车驶离了街角才转身回去请示,“大人,是否还要派人盯着?”
“不必了。”
陈大人呼出一口气,抬头望天,只觉得浑身轻松。
“宋大人是清雅才士,又有要事在身,不必再扰他清净。”
管事低声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