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把握 ...
-
江南水路四通八达，既有南起杭州北至京城的南北运河，又有州府乡镇相连的悠悠河道，湖中泛舟、水乡渡舫、运河乘船，石榴好生地开了一番眼界。
临行前石榴发愁得连觉都睡不安稳，生怕行差踏错捅到大爷的肺管子。
可没想到一路上大爷白日赏景夜间挥墨，身边只留长宁和长泰服侍，她每日做的不过是琐碎的杂事，一下子比府里还要轻闲几分。
两个月里他们一共停留了三回，每回当大爷选定落脚地，会先派护卫去打点住处。
这一住短则十来日多则不可估，时日长短全看大爷画作的进展。
石榴不懂画作的好坏，但想想那些长泰叫她烧了的画，就觉得景色亭台跃然于纸上，观者仿佛身临其境。
时近正午，厨房那里烟火缭绕香气阵阵，石榴坐在板凳上光闻着都觉得饿了。
而此刻在厨房里忙得风风火火的新任大厨，姓罗名大山，兼做车夫。
头一回瞧见他将马车安放好，换衣梳洗后转身进了厨房，惊得石榴瞪大双眼。
众人眼中挑剔严厉的大爷，竟会让车夫掌厨？！
等饭菜一入口，石榴心中只剩下心悦诚服四个字。
菜肴论精细比不上府里，但是真的好吃啊！
罗大山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叫石榴过来，“丫头，过来尝尝味道。”
石榴忙不迭地小跑两步，软嫩喷香的牛肉一入口，她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好好吃！
罗大山大笑两声，右手一扬，石榴手里的碗中又多了几块肉。
石榴垂眼一瞧，连忙将嘴里的肉咽下，“罗叔，味道特别好，不用再尝了。”
罗大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瞧你那小身板，吃吧吃吧，多吃点长胖些才好看。”
石榴心头一暖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俩眼中对于胖瘦的定义显然十分不同。
等石榴将食盒装得满满当当，前来取膳的长泰就进了厨房。
将食盒稳稳当当交给他后，罗大山和石榴才有空坐下用膳。
等大爷午睡后，长泰寻着空溜溜达达地又往厨房来。
罗大山正在揉面，石榴在帮忙打下手。
长泰熟门熟路坐到门边的板凳上，开口说道：“罗叔，大爷明天一早打算去缥缈峰，要多备些点心带着。”
罗大山搔搔头，“这点心啥的我不会弄。”
石榴连忙出声接话，“我来弄吧，正好让罗叔歇歇。”
将吩咐带到，罗大山瞧着长泰还没有走的意思，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大爷心情不好？”
长泰下意识地朝外望望，没看到别人才开口：“颜料不足，大爷正打算让人去采买。”
“去陈记铺子？他那里颜料好像不少。”
长泰摇摇头，低声吐出两个字，“泉州。”
罗大山和石榴愣了一下。
“这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日，来得及吗？”
这回长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爷拿定主意，咱们只能照办。”
隔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宋承毅就带着人出门了。
缥缈峰不负其名，雾气缭绕，如坠云端。
宋承毅站在缥缈峰顶，微风吹起他的衣袍和袖角，他极目远眺，久久不言。
宋泽还未回府前，宋承毅就派人留心他的动静，一直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这曾让宋承毅百般纠结自问，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方向。
直到府里春宴那天，宋泽种种紧张和失态让宋承毅确信，他的二叔的确与白家有联系。
那么，祖父是否知情？
送人下山的长宁折返回来，抬头瞧一眼前方的主子，以眼神询问长泰。
长泰微微晃晃头。
长宁心头微沉，脚步轻轻地走到宋承毅的身后。
“大爷，顾大人已经回去了。”
山顶的风声愈响，宋承毅收回飘散的思绪。
“百年之虫死而不僵，白家长房拼尽全力之下未尝不能保全一二子孙。传话过去，让他们仔仔细细地找，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
他望着缥缈云端湖光山色，目光渐沉，喃喃自语：“总要把做的事做好，才有把握办我想要办的事。”
时间刚过正午，宋承毅回来了。刚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烛火一燃便至三更，更是连着几日都不曾出屋门。
之前不过三四日烧一次废画，这回每日石榴都得挪出些时间来处理那些废画。
宋承毅不睡，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不敢歇下。
罗大山几次私下让石榴回去睡觉，石榴心知他好意却不敢应下。
主子心眼透亮，她越老实日子才会安稳。
就这样熬了五天，看到长泰喜极而泣地奔进厨房，石榴不自觉地笑了。
看来是雨过天晴了。
“大爷说想吃鸡汤面！”
罗大山响亮地应和一声。
长泰一阵风似地进来，又一阵风似地跑走。
石榴抿着笑过来洗菜，转头看到罗大山一扫前几日的沉闷，一副劲头十足的模样。
“罗叔精神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几日没睡好的样子。”
罗大山动作不停，哈哈一笑，“那当然，你瞧我这身板结实着呢。”
石榴重重点头，罗大山得意挑挑眉，揉面的力道更足了。
两天后，宋承毅决定再次启程。
启程当天，石榴拎着行李出门，看见门外笔直站立的两排护卫，脚步一滞。
虽然石榴与这些护卫接触不多，但各人面貌还是能够认得清。
方才目光所及时，石榴瞧见了五个生面孔。
她心存疑惑，却没时间细想。
登上船后，等宋承毅安顿好，石榴寻空歇息的时候正好瞥见出来沏茶的长泰。
她念头一转，低声将他唤住。
长泰拎着铜壶，诧异地回头，“怎么了？”
石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长泰哥，我今早在护卫队里看到了几个生人。。。”
长泰一愣，随即低声一笑，一抬眼瞥见石榴面现窘色，忙将笑意收起。
清瘦柔弱的姑娘家胆子小也是正常的。
“小事而已。”
长泰忙低声安慰她，“大爷不是派了几个人去泉州嘛，为了大爷安全着想，所以又从镖局里雇了几个人来。”
石榴一听，心下一松。
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是我大惊小怪了，长泰哥你别见怪。”
长泰笑着无所谓地摇摇头，连道“无事”。
问清楚了缘由放下心事，夜晚听着潺潺水声，石榴沉入了梦乡。
当乘船到了江宁府码头，好多艘船只聚集在此靠泊卸货，人声鼎沸，正是一片热闹景象。
宋承毅大步迈出船舱，面冠如玉，长身玉立，周身沉静气质与码头这番景象格格不入。
石榴抱着行李跟在长泰身后，探头瞧着前方的灯火明亮和熙攘人群。
本以为大爷会在此地停留几天，没想到他们只住了一晚便继续北行。
只是这回走得不再是水路，而是陆路。
护卫买来两辆马车，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外面瞧着黑漆漆的不起眼，里面却铺着锦垫，摆着木柜、茶几和箱笼，或坐或卧，最多能塞下四五个人。
罗大山欢喜地摸着驾车的马匹，石榴帮着他们将行李搬上车，等大爷登上马车，她正打算抬脚往后走却忽然被长宁叫住。
长宁侧头抬了抬下巴，“大爷吩咐，让你进去伺候。”
石榴：“！！！”
言语一时无法表达她的心情，石榴呆愣地站在那没挪步。
“快去。”
长宁蹙着眉头，低声又补了一句，“小心大爷生气。”
石榴浑身一抖，眼巴巴地看着长宁，得到的只是越发急切的催促。
她认命般地垂下眼，深吸一口气，乖乖地掀起车帘，猫着身子进了车厢。
等石榴的身影消失在车帘后面，长泰惊讶地拽住长宁的袖子，正想问个清楚却被长宁瞪了一眼。
他缩缩脖子，不敢再问。
车厢里，宋承毅背靠在迎枕上，眼睫微阖，右手搁在半支起的右膝上，姿势悠闲，仿佛正在小憩。
石榴一瞧更不敢弄出动静，小心地挪进来后坐在车门边的小杌子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你是猫吗？”
低沉的四个字冷不丁传入耳朵，石榴下意识地颤了颤。
她微微抬眼，看到宋承毅依旧阖着眼睛，浑身略松。
刚才的问话石榴不知怎么回答又不敢不接，她暗暗琢磨了一下，小声开口。
“大爷，可要喝茶？”
一片静默。
石榴十指揪在一起，不敢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上方听到一声冷哼，石榴忙抬眼望去，只看到他放在右膝上那只手朝她勾了勾。
石榴蹲着身蹭过去，在离宋承毅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宋承毅闭着眼抬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听母亲说，你的手艺不错。”
石榴明白他的意思，告罪一声后跪坐在他身侧，先将双手搓热，然后慢慢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揉按。
石榴拿不准力道，不敢施力，刚按了两下就瞧见宋承毅眉头皱起。
“你没吃饭吗？！”
石榴小声道了句“大爷恕罪”，慢慢地增加力道。
她集中精神观察宋承毅的神情，看见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软软的手指，适宜的力道，逐渐缓和的头疼，宋承毅缓缓长呼一口气，积压在心底的烦躁如遇微风的阴云，渐渐散去了踪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把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