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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薄荷 ...

  •   云蔓品学兼优,一直是老师的宠儿,同学的榜样,接触的同龄人无不礼貌友善,何时听过这等浪荡话。

      她一时手脚无措,低下头,双颊刷地红了个透。

      好似当空化不开的暗沉,都是因为彩霞偏宠,将尽数色泽赠予了她。

      简慕风瞅云蔓白里透红,肉乎乎的侧颜,不由想笑,对这位女生又有了一个新认知:不经逗。

      可是那算逗吗?

      简慕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问题,自顾自地玩欢乐斗地主。

      云蔓确定他不会理睬自己后,兵荒马乱的心慢慢归为平缓,面颊上的红晕散于清风。

      她是真的不太想回家,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就想呆愣地,傻傻地停在原处。

      倏忽,简慕风一局牌正打到关键时候,一通电话进来。

      他不爽地皱起眉,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烦躁地划拉接听键,很冲地问:“有事?”

      “简慕风,你翅膀硬了是吧,怎么和你老子讲话?”对方是他爸简志强,高亢嗓门一个。

      简慕风只想打完那盘稳赢的牌,口吻不耐:“不说挂了。”

      简志强急吼:“你小子要翻天了,成天游手好闲,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和人打架打进了局子,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简慕风听完他连珠炮一样的骂语,反而乐了:“哟,您这次记起我这个儿子,得到消息的速度有所提升啊,我以为您又要像我生日一样,隔一两个月才来祝我快乐呢。”

      他的爸妈是生意人,常年在外面奔波考察,今天去派出所处理他打架一事的,都是家里的管家。

      “我和你妈有多忙你不知道吗?”简志强反过来质问他,“警告你,给我安分点,不然回来收拾你。”

      简慕风被其中两个字逗得连笑了好几声:“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明年还是后年?或者十年以后?”

      简志强火气更盛:“你少给我嬉皮笑脸。”

      简慕风清朗恣意的笑声回荡在这方逼仄天地,逐渐转凉。

      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语调亦有所改变,淡漠到冰寒,如同和对面人划开了楚河汉界:“老简同志,儿子不才,给您上一课,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讲出来。”

      话尽,简慕风不待简志强回应,直接掐断通讯。

      从他接通这个电话起,云蔓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一部分。

      倒不是她有窃听别人讲电话的不良癖好,而是简慕风没有避开,他手机听筒的音量又大,云蔓模模糊糊听见另一头的人在怒吼。

      他却越笑越灿烂。

      云蔓认为这个反应太奇怪了,忍不住往他那边递眼神。

      谁知简慕风挂掉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望了过来。

      四目相撞,云蔓忙不迭转向前方,双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上,乖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简慕风扬起眉,两只手上下转动手机,揶揄:“好学生玩偷窥。”

      云蔓的小身板挺得更直,轻若蚊喃地反驳:“是你讲电话的声音太大了,而且我就看了一眼。”

      “不错,承认看了一眼。”简慕风嗓音疏冷,拽中带邪的调调。

      云蔓羞涩又紧张,脑袋光速运作,不怕死地低声问:“看你要付费吗?”

      简慕风没料想她会回应这个,起了玩性:“收啊。”

      “那你把微信收款码打开,我付给你。”云蔓迅速回,唯恐他反悔似的。

      简慕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想借机把那笔赔偿款还给他,喉间溢出一声笑:“好学生的思维就是跳跃,还想坑我。”

      “这不算坑吧。”云蔓的小心机被窥破,怪窘迫的。

      简慕风不讲理:“我认为算就算。”

      云蔓没遇见过他这种无赖,弱弱地嘀咕:“你这人怎么这样。”

      “老子就这鬼样儿。”简慕风暴露顽劣本性,墨色瞳仁汇聚浓重的不耐,语气骤降好几个度:“看不惯就走。”

      云蔓起身要离开,可又不太甘心,壮着胆子提醒:“是我先坐在这里的。”

      言下之意无非是:要走也是你走。

      简慕风听懂了深层含义,眸光风雨变幻,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迫人感。

      他抓紧手机,盯了她半晌,磨牙凿齿地吐出:“得,你吃准了老子不会走是吧。”

      云蔓不愿再理他,拿出手机,随便翻找。

      简慕风前所未有地憋闷,如动用全力的一记重拳打在了软踏踏的棉花上。

      他懒得再吭声,继续斗地主。

      两人僵持了约莫二十分钟,云蔓收到了云梅的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云梅心急如焚的嗓音响在耳侧:“小蔓,你跑去哪里了?你赶快回家来,你不要离开妈妈,妈妈只有你了。”

      最后半句话让云蔓的心揪起来,鹿眼变得雾蒙蒙的。

      她何尝不是只有她了。

      “我这就回来。”云蔓不假思索地回。

      她结束通话就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对简慕风说:“今天谢谢你。”

      为那个蛋糕,为他在这里坐了这么长的时间。

      简慕风出着扑克牌,没什么反应。

      云蔓接着说:“我要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简慕风见她终于肯走人,极淡地“嗯”了声,退出游戏,收好手机起身。

      云蔓沿着台阶往前跑,跑了两步又返回。

      她从斜挎包里找出两颗薄荷味的口香糖,递给简慕风:“吃了榴莲有味道。”

      她知道只要和宋北杨出去,后者总会带她去吃关于榴莲的,包里时常备着这个。

      简慕风瞧她着急回家,接过口香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云蔓怔了怔,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有礼地回完“谢谢”就跑走了。

      简慕风葱白的指尖捏着两颗糖,寡淡目光前送,追逐她的背影。

      女生乌发全束,发尾高扬,穿着质朴简约的白色棉布连衣裙。

      伴随她一步步跑远,裙摆轻微摇晃,露出细削光滑的双腿,白过布料。

      她身上萦绕一股惊心动魄的空灵缥缈,与周遭的世俗落败格格不入。

      就像她左脚踝处的创口贴,突兀刺眼。

      简慕风跟着走了一段,看云蔓安全钻入一栋单元楼才回身离开。

      他途径两人坐过的台阶,撕开了一颗口香糖的包装。

      清凉刺激的薄荷味满盈口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清醒了。

      简慕风加快脚步朝前走。

      头顶积压了整日的阴云不知被那一阵疾风吹动,撕扯开裂缝。

      黄昏最后一缕残阳趁机破云而出,金灿灿的光晕映亮了那级台阶。

      云蔓赶回家的路上,大口嚼了一颗口香糖,又担心身上沾染了榴莲味,取出随身携带的驱蚊花露水喷了两下。

      她跑上三楼,准备拿钥匙开门,里面的云梅倏地把门打开。

      云蔓刚喊了一声“妈妈”,云梅伸手把她抱住,带着哭腔说:

      “小蔓,妈妈误会你了,那个该死的只爱儿子,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送你生日礼物,一定是李芳那个贱蹄子搞的鬼,她故意这样做,想调拨我们母女的关系,我们不能上了她的当。”

      李芳是宋国安的现任妻子,宋北杨的妈妈。

      云蔓暂时没搞明白个中的弯弯绕绕,不打算对云梅的猜测发表任何评价。

      她关上房门,扶云梅进去。

      她们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云梅拉住云蔓的手,双眼猩红:“现在宋北杨也去一中了,你一定要更努力地学习,绝对不能从第一名的位置滑下来。”

      对于云梅让自己和宋北杨去比拼的行为,云蔓习以为常了。

      她和宋北杨不同岁,不同年级,却总是被这样要求。

      宋北杨是年级第一,她就必须要是。

      云蔓一直能理解云梅对宋家人的深恶痛绝。

      宋国安一家重男轻女,云梅因为生云蔓伤了身体,被医生诊断为再也无法生育。

      自那天起,整个宋家对云梅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云蔓才几个月大,云梅发现宋国安出轨李芳,召集亲戚大闹了一场。

      得到的却是公公婆婆倒打一耙的骂语:“谁叫你的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儿子。”

      云梅气急之下决定离婚,带着云蔓改了姓。

      宋国安很快和李芳扯证结婚,后者没几个月就生下了宋北杨。

      云梅对于宋北杨是在自己和宋国安婚姻存续期间怀上的这一点,如鲠在喉至今。

      “小蔓,你答应妈妈啊,你千万不能比宋北杨差。”云蔓良久不语,云梅再度提出。

      云蔓警惕地观察她,惊觉她的情绪又在崩溃的边缘,不得不依着她:“好,我会稳住成绩的。”

      云梅绷紧的那一根弦才有所松懈,抱着她夸:“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云蔓很累,见她也疲倦,把她哄回房间休息。

      替云梅关上房门,云蔓在家里找了一圈,那个装衣服的纸盒无迹可寻,应该是被云梅处理掉了。

      她再进厨房,台面摆放了好多做蛋糕的材料,但不见成品,估计是因为那个快递的到来终止了。

      云蔓低叹口气,收整完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落了锁。

      她率先打开宋北杨给的礼物,是一支纯白色的钢笔,她最爱的文具。

      云蔓拍了一张钢笔的照片,发给宋北杨:【谢谢,我很喜欢。】

      宋北杨回了一个表情包,问她:【家里没事吧?】

      云蔓记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快递盒,斟酌后回:【你把你爸的电话号码发我,我有事和他说。】

      宋北杨惊疑,这么多年,云蔓和宋国安不曾有丁点儿联系。

      饶是他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在这个敏感的话题上都是小心翼翼。

      宋北杨不敢多问,发出一串数字。

      云蔓复制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我是云蔓,我不知道今天的快递是你还是你妻子送来的,不管是你们中的哪一个,都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妈妈。】

      对方回得还算快:【什么快递?我没送过。】

      云蔓的心又寒了一大截,这样的话,真相八成和云梅料想的一样。

      云梅视他们一家三口为眼中钉,李芳同样把她们母女当肉中刺。

      云蔓深呼吸一大口,飞快敲打键盘:【那你转告你的妻子,如果还有下次,我会报警,说你们骚扰的。】

      点击发送,她利落地拉黑了这个号码。

      云蔓反扣手机,背靠椅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缓了好久,云蔓抱出放在书架上的存钱罐,把里面的纸币和硬币数了又数,不过六百六十一元。

      她又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出一本厚实的课外书。

      封皮赫然写的是:《普通心理学》。

      云蔓心里有数,云梅的精神状况和心理出现了问题,近期愈发严重。

      但她没钱带云梅去做系统专业的心理治疗,一时半会也说服不了她去做。

      云蔓可以想象,要是同云梅说这事,她会是怎么样的歇斯底里,大吼大叫我没病。

      云梅学识有限,把心理疾病等同为精神病,等同为疯子。

      她绝对不会在李芳盯着她的情况下,承认自己疯了,需要进行治疗。

      云蔓没办法,在业余时间翻看几页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试图多了解一些。

      这本最基础的《普通心理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云蔓的假期生活可以说和读书相差无几,不过是换了一个刷题的地方。

      云梅每天去厂里上班,她日日在家写试卷,预习高二的教材。

      一个多星期后,云蔓把《普通心理学》看完了,买的资料也写了七七八八,便向云梅请示:

      “妈妈,明天下午我想出去一趟,买试卷,还有去图书馆借一本写作素材。”

      “行,早去早回。”云梅掏了一张五十元给她。

      图书馆和买试卷的地方离云蔓的家只有几条街,次日,她骑自行车过去。

      她这辆自行车是云梅在前一个厂子,为了方便上班买的二手车,用了好些年,部分零件不灵活,骑得勉勉强强。

      云蔓先去银行取了钱,再买好试卷去图书馆。

      她还了《普通心理学》,挑选一本作文书和《发展心理学》。

      图书馆附近有一个宽广的文体广场,云蔓每次骑车路过,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慢速度。

      骄阳普洒的广场上,免不了有一群尽情奔跑,肆意贪欢的存在。

      现下,云蔓一眼望见一群穿着轮滑鞋,个个全副武装的小朋友。

      他们没有滑动,皆是站在外围,对着中央的少年欢呼喝彩。

      那位少年个高腿长,身上不见任何护具,头戴一顶鸭舌帽,脚踩一双纯黑色的轮滑鞋,在光洁的地面玩花式轮滑。

      他行云流水地操作轮滑鞋,绕桩、跳跃、转圈,末了合上围观群众胡乱放的一首歌,展臂跳起了潮舞。

      姿势大开大合,炫酷潇洒,起落比云蔓穿平底鞋走路还稳。

      她又减缓了自行车的行经进程。

      不多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完成了一场个人秀,刹住轮滑鞋,掀起眼,犀利眸光对向这边。

      云蔓定睛一瞧,鸭舌帽檐遮掩下的冷俊面孔和简慕风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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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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