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的半竹马兄弟》易四三

43、第 43 章

　　外面的世界渐渐有了动静，有人起来刷牙的声音，吐漱口水的时候声势浩大。有人趿着拖鞋，走路一步一个调子，鞋底都要被磨穿了。还有女人起个大早收拾屋子做饭时锅碗碰撞的声音……

　　天光开始大亮，第一缕阳光照到徐熙眼前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这一夜终于过去了。徐熙开始动了起来，他先是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壶里冷却了的水，又问一旁坐着抽烟的徐正军：“爷爷，你喝不喝？”他偏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徐正军问道。

　　徐正军推着自己的杯子到徐熙面前，示意也倒点。徐熙给爷爷倒好水，捧着自己的杯子坐到徐正军对面的床上。

　　徐正军看着孙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长期吃烟后的沙哑“还是有点儿烫，我去弄点饭，吃了你在去好好睡个觉。”

　　徐熙脸色有点苍白，他点头说好，徐正军起身，枯槁老朽的手在孙子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拍。

　　徐熙努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望向窗外缓缓升起的又一轮烈日。尽管是秋后，天气变化无常，前一刻还是黑云压城阴风怒号，现在太阳一出来，又是艳阳高照烈日当空。

　　只远远的瞧着这太阳，今天又是大好的一个晴天。

　　徐熙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一个，活了十几年生过的最大的病就是感冒了，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就是一个普通的感冒，那也是三年五载才有那么一回，但是这一病，就得连着大半个月都可能不会好，不把他折腾个死去活来几遍就不会好。

　　徐熙感冒了别的倒也还好，就是一个咳嗽能把他咳死。他蔫巴巴的坐在屋里，看着爷爷忙里忙外，进进出出，他心思飘远，还是坐不住了。

　　“爷爷，我出去一趟”徐熙大声喊道

　　等徐正军回过头时，只能看见孙子的背影了。

　　徐熙一口气跑下了楼，又马不停蹄的跑出了东屏溪，到了车站。脑袋还阵阵发懵，双眼发黑，重重的喘着气。

　　李雪梅走了好一会儿了，追的上吗？

　　徐熙站在车站前，愣愣的想

　　他都还没问一句：那个男的对她好吗？

　　等到车开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脚上穿着的是拖鞋。他站在车门口，手足无措，不住的翻找自己轻飘飘的口袋。

　　“徐家小子，没带钱啊，上来吧下次补上就行了”开车的大叔也是住东屏溪的，认识徐熙，就让他上来了。

　　徐熙反应有些迟钝：“噢……好，谢谢张叔”他目光恍惚，司机一松口就上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在那儿发呆。

　　他还是想……想去送送她，送送那个养了他十几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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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下灯红酒绿，霓虹璀璨夜色无边
　　祁阳找到徐熙的时候，他就靠着一堵矮墙边蹲在那儿，低着头对着地面，一动也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从祁阳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头顶浓密的发中一个旋儿。

　　晕黄的路灯给所有在白日受尽苦难与挫折的人们都被笼上了一层昏暗的暖光，不知是谁的深渊又是谁的天堂。

　　祁阳看见徐熙抱着双臂手放在膝盖处，一整个长且宽大的斑驳墙面上，长街延伸至数米之外，只有他这一处阴影，埋着的脸让祁阳瞧不清他的神情。

　　橘黄的灯光像是垂暮的夕阳，和着留不住的离愁，载满了无能为力的凄惶。

　　呼啸而过的车流汇聚成了独特的助眠曲，在耳边远远的作响，只剩下一个脚步声格外清晰，清晰到好像就在眼前——地面上的人动了动，他缓缓抬起了头，看清了来人。

　　徐熙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

　　祁阳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漆黑的眸子带着一闪而过的异样，他面色沉静的看着徐熙，轻声道：“徐熙，回家了。”

　　徐熙蜷缩着的身体微不可闻的颤动了两下，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停滞了半天转动的眼珠重新活络起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费力的想要从地面站起来，但是太久没动导致他半个身体都麻痹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徐熙只是稍稍挣扎了下，就又坐了回去，仰面对着祁阳，干裂的嘴角扯出来一个若有似无的轻嘲：“脚麻了”

　　祁阳伸手托住徐熙，另一只绕过他的后背到达另一端，将徐熙踉踉跄跄的带了起来。

　　这座城市白天还烈日当空，晚上又是阴风四起。一口风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徐熙被呛到了，整个人猛地咳嗽了起来。

　　祁阳连忙伸手小心的拍了拍他的背，微微动了动身体，挡在了风口。嘴上却还是淡淡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在家好好休息，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

　　徐熙咳的忍不住弯了腰，眼睛都红了。他伸手抹了下眼角，压着嗓子费力的出声道：“出来太急了，什么都没带”

　　祁阳听着他的鬼扯，也没戳穿

　　像是怕祁阳追问他为什么出来的太急，徐熙假装不经意的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没带手机也没告诉过别人自己去哪儿，祁阳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这儿肯定不会是偶遇。

　　祁阳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暗淡，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回答徐熙的话：“你出门了一天都没回去，你爷爷着急了打电话问张林溪我们知不知道你在哪儿，我们这才知道这事，我和张林溪请假出来找你，想着你回去的路会经过这儿，这条是直达车站的。”

　　直达车站的路有很多条，又起止这一条，再说了，这座城市也不是只有这一个车站。

　　徐熙不知道他们找了自己多久，他当时脑袋一热跑过来，却连李雪梅是那个车站坐什么车什么时候出发这个基本的问题一概不知，全凭头脑一热，到了这儿，也只能茫然的在售票大厅里四处徘徊。

　　生了病的人脑子可能大都不太灵光，徐熙在外游荡了半天，自暴自弃的想着干脆走回去。

　　离开车站后，也不知是走了多久，直到他觉得自己实在走不动了，就想站着休息一下，站了会儿又想坐，坐着他又想靠，然后……醒来就看见了祁阳。

　　不知道怎么就在外面游荡到这个时候了。这个地方离车站也不近离他家还很远，一个主城区一个边缘，又不是他说走回去就走的回去的。

　　他的一时脑热，肯定让爷爷急坏了。

　　徐熙垂着眸，心里不去想其他的。一天没吃东西又生着病的身体早就手软脚疲，这会儿是靠着祁阳才堪堪站稳。

　　咳嗽过后的嗓子粗粝沙哑，每每说话间都扯的生疼，不过徐熙还是对祁阳道了句：“谢谢啊，祁哥，这次麻烦你和林子了，我还得赶紧回去，爷爷肯定急坏了，借我用用你的手机吧祁哥，我得先给他打个电话。”

　　祁阳掏出手机递给他，平时不怎么主动说话的人莫名其妙的道了句：“张林溪请假钟宥没答应……”

　　电话另一边接通了，徐熙不知道听没听见祁阳的话，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又迅速低头四处张望，就这路边的几阶梯子上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又使了个眼神给祁阳。

　　电话通了，他极力用平和的声音道：“爷爷，是我，我没带钱，没法坐车，所以才这么晚没回来的……”

　　“是啊，这是祁阳的手机”

　　“他顺着公路找到我的，我回来还得有一会儿，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是有点饿了，那你给我留点吧”

　　“知道了，一定感谢他”

　　”回来，再回家呆两天，你帮我请假吧”

　　“我先找他借点，您不用操心了，不用过来，我自己可以回来”

　　“挂了啊，拜拜”

　　“嗯，好”

　　他们简单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徐熙脸上可以说算得上轻松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落下，他转而问祁阳：“祁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祁阳垂下眸子，淡淡摇了摇头

　　徐熙点了点头，又道：“我还得找你借点钱”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身上干净的一分钱都没有”

　　祁阳从背着的单肩包里掏出一把整整齐齐的钞票递给他：“这些够吗？”

　　徐熙被他那架势唬住了，他飞快的从祁阳手中抽出一张：“一百就够了，谢了哈，我去学校了还你”

　　“不急”祁阳把剩下的钱都放回了包里，“现在你是去车站坐车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去？”

　　“直接回去吧，爷爷给我留了吃的，再晚就没车了”他刚才用祁阳的手机的时候看了下时间。

　　“嗯”

　　徐熙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徐熙抬眼平静的看着远处，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祁阳的眼睛，开口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跑出来吗？”

　　祁阳看着他，缄默良久，才道：“大概猜到了”

　　徐熙倒也不意外，他低着头嗤笑一声：“也是，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

　　祁阳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这个说自己聪明的人。

　　徐熙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会儿他再抬头看着祁阳的时候，眼里都蒙上了一层水汽，他突然就感到了无比的委屈，一句话也说不连贯，接连哽咽。徐熙望着远处，哑声说：“祁哥，以后我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

　　满打满算，今年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五年了，祁阳从没见过徐熙这个样子。他的眼睛里永远带着笑，说话总是满嘴跑火车不着调，看人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春日暖阳，开口说的话永远欠打。就算他们差点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关系再怎么的若即若离，也没见过徐熙这幅摸样。就是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笑容满面的人，这会儿对他说：“他以后只有一个亲人了”

　　祁阳浑身僵硬，他无所适从的动了动胳膊，伸手笨拙的在徐熙背上拍了拍，就像今早的徐正军那样，安抚他。

　　徐熙坐的笔直，祁阳站在他的旁边，伸手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温声道：“不是的，徐熙，你还有爷爷”

　　徐熙怔怔的抬头

　　祁阳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