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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Kapitel XVIII ...

  •   【一】
      Und das ist Leben. Bis aus einem Gestern
      die einsamste Stunde steigt.

      而这就是生活。直到从昨日之中
      那最孤独的时光升起.

      【二】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这肯定不是天堂的模样。
      事实上,我什么也看不清,神经变得异常迟钝而麻木,几乎没有光,微弱不可计,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浓稠如乳汁般的雾气,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从浓重的雾里透出朦胧的影子,耳畔传来乌鸦嘶哑的叫声,像是被雾掐住了喉咙一般,我闻到泥土的味道,腐烂的叶子的气息,还有一些类似于逐年累月积累的酸臭味道,阴冷的湿气沿着脊柱攀爬全身,如同荆棘一般将我缠绕着。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是……我到底是在哪里呢?
      大脑里似乎是被奇怪的东西搅动着,然后凝固成一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旺卡先生在哪里?
      旺卡先生的名字窜进脑海的时候,原本的迷茫一下子被满腹的惊惶所替代,庞大的恐惧如同海洋一样包裹着我,涌动着,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伺机而动。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嘶哑的、无意义的音节,喉咙里像是吞下了一把带着棱角的、无比粗粝的石子,疼痛不已。我挣扎着坐起来,摸索着靠在树干上,全身像是被巨石碾过一样,脊背因为疼痛与寒冷震颤起来。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纷纷乱乱的场景掠过脑海——奇怪的小城,畸形的连体人,扭曲的刑场,奇怪的香水,血腥的狂欢……
      每一样,都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我的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低下头,嘴唇颤抖,只吐出几口胃液,喘着粗气,靠在树干上。
      旺卡先生去了哪里?
      他……是出事了吗?还是……拖后腿的我被他抛下了……

      仅仅只是一个假设,都会让我心脏不能负荷。我想呼唤他的名字,却只能挤出几个音节,我甚至没有力气站起身来,只好竭力仰起头,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眼前始终是模糊一片,我猜想,大概这是在一片森林里。

      我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风衣已经有些破损,冷风不懈地钻入衣领,我瑟缩了一下。而下一秒钟,我突然意识到,并非是雾气太过厚重,而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我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线,却无法捕捉到清晰的影像,哪怕是把自己的手掌摊开在眼前。我从没像这一刻一样,感到如此的绝望,从没像这一刻清晰地认识到,这未知的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哪怕曾面临绞刑架,我也没有像这般。因为那个时候,旺卡先生还在身边。我是那样的相信他,能够带我走出困境。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地信任他了呢?那种盲目而又致命的依赖。

      那种绝望,如同灭顶的潮水,淹没发顶,我呜咽了一声,蜷缩成一团,胃部被冰冷而又尖锐的物体顶得生疼,我摸索了一阵,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把□□。
      我死死攥住刀,好像这是某种护身符一般,或者是最后一块浮木。

      我要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回到真实的世界,好好地生活。
      这些念头,从心底像是破土而出的蔓藤,缠绕上心室壁的每个角落,从没想这一刻一样,如此疼痛而又清晰。
      不管他……是不是抛弃了我……我都要活下去。

      恐惧、寒冷、疼痛、担忧……这些负面情绪终于一拥而上,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死死咬住刀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过了一会儿,大脑稍微清明了一点,我粗鲁地抹了抹脸,啜泣了几下,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竟然还发现了一块巧克力。我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尽管尝不出任何味道,至少能够稍微恢复一点体力。
      我没想到自己会狼狈至此,忍不住苦笑出来,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竖起耳朵,听到一声低沉的嚎叫。
      没一会儿,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似乎是某种野兽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握紧了刀,靠在树干上,寒冷仿佛从冰冷的土壤里升腾,顺着我的双腿,我的脊椎,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脏。

      我努力支撑着自己疼痛的身体,辨认着脚步声的方向,近了,又近了。
      我应该迈开步子跑开,可是我几乎迈不开步子,太痛了,迈出一步就要跌出去。
      放手一搏,还是葬身兽口,我似乎只有一个选择。疯狂的念头像是落入清水中的墨水一般,在我的大脑里渲染开来,我眯着眼睛,能够模模糊糊捕捉到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

      就是现在——
      我握住□□,狠狠刺了出去,却扑了一空。一声低吼直刺耳畔,我终于辨认出来,那是狼嚎。可惜,身体已经无法负荷大脑的指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下一秒钟,身体被利爪与尖牙撕裂。

      我的血与肉会进入狼腹,我的骨头残骸会遗留于此,我的腐肉成为秃鹫的盛宴,也许是一场雨,或者是一阵风,抑或一场血,我的气味与痕迹被抹去,吹散,或者掩盖,春去,夏至,秋来,冬临,日复日,年复年,雨水灌溉草地,朔风拂过树林,雪水渗进土壤,不会有人记得,寒冷夜里,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半盲半哑的女人,在森林深处死去。

      许久,意料中的疼痛与死亡并没有降临。
      我战战栗栗地睁开眼睛,模糊地捕捉到一个巨大身形,似乎是一头巨大的黑狼。它凑得很近,却近乎安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朝着我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按住了我的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分辨不清咕哝声。

      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极致,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颠覆着我的认知,我可并没有什么心情,上演一场《与狼共舞》或者《野性的呼唤》。它低头凑过来,嗅了嗅,张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淡淡的腥臭与血气扑面而来。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狠狠推开了它的爪子,向一边滚去。
      它显然愣怔了一下,嘶吼着扑过来,咬住了我的腿,我惨叫一声,它松开了口,一爪子按在我的脊背。我费力扭过头,见它已经朝着我低下头,目标似乎是我的脑袋。

      ……

      它咬住了……我的衣领,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腾空而起,五脏六腑都要错位,我被甩上了狼背。
      见鬼,这是什么情况?

      我想跳下去,它嚎叫了一声,我本能地抓住了它的脖子里鬃毛,硬得扎手。黑狼奔跑起来,速度很快,我被颠簸地全身快要散架,依旧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模糊的影子掠过视网膜,留下了几丝残像,风拂起头发,拍打脸颊,砭骨的寒意越加明显。

      我很难形象现在的心情,眨眨眼,觉得睫毛有些痒,脸颊上有种湿意,大概是泪水。抬起头来,依旧有水滴落在脸上。
      滴答滴答,哗啦哗啦。
      一声惊雷掠过,我伸出手来,冰冷的水滴落在掌心,呵,下雨了。
      我伏在狼背上,把脸埋进了粗糙的狼毛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随它带我到哪里去吧,或者生,或者死。

      【三】

      清晨第一缕光线射入眼帘的时候,我几乎要惊叫出声,揉了揉眼睛,看东西并不真切,却比昨天好了很多。
      一时间,竟然有些晕眩。

      昨天那头巨狼将我带到这山洞里时,我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后面的情形已经记不清了。它并没有把我吃掉……难道是作为储蓄粮吗?
      那么,狼又去哪里了?
      我打了个哆嗦,咬着牙,忍住全身的疼痛,扶着山岩慢慢站起身来,想去探究一下周围的情况,只是没走几步,我就呆住了。
      因为我看到一个人,离我只有几步之远,倚靠在山岩壁上,眯着眼,赤===裸着上半身。

      【四】

      安静,一如渗入清水的墨汁,渲染开来。

      我听到细微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三秒钟后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声音,惊惧像是蔓藤一样爬上心头。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撕破了沉静的表象。
      一时间,我甚至盼望这只是个荒唐的梦。
      “西……西多斯……”
      我张了张口,声音发颤,话音落后,正在低垂眼帘的黑发年轻人睁开眼望过来,猫一样的暗绿色眼眸,泛着不可忽视的冷光,侧脸上的伤疤依旧显眼,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被蓄势待发的豹子盯上的猎物。
      阳光从洞□□进来,明亮却缺乏温度,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仿佛一片微缩的银河星系。
      半晌,他勾了勾嘴角,低低笑出声,声音里却并没有愉快的意味,墨绿色眸子像是两束暗色的磷火:“里尔克小姐竟然还记得我名字……有些意外哩。”

      ……你也记得我的名字,我才意外哩。

      我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抬手支在山洞岩石壁上,才勉强撑住自己有些摇摇晃晃的身体,青年那张与齐格鲁极其相似的面孔上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我摸不清他的意图。
      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对于他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齐格鲁叙述的“脾气不太好,反感陌生人”上,但却始终对于他冰冷的脸部线条以及饱含阴霾的双眸印象深刻。
      与齐格鲁金色热情的卷发不同,西多斯的头发是黑色直发,几近墨色的那种黑,阳光落下来,也会湮没其中。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默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一点点膨胀起来。我想起昨晚的那头巨大的黑狼,旺卡先生“不要回去齐格鲁的村子”的嘱托,夜晚村子里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以及失踪不见的旺卡先生,还有出现在此处显得突兀的西多斯……某种近乎骇人听闻的猜想忽然在脑海里抬起了触须,在我没来得及加以否定之前已经在大脑皮层里生了根,扑面而来的惊惶感几乎让我呼吸困难。

      我咽下一口唾沫,带着点试探,温声开口:“西多斯先生……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洞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脸一分为二,一半是不自然的苍白,一半是浅浅的暗影。

      我正暗自诧异,他却突然站起身来,往前跨了几步,动作敏捷流畅,像是一只悍然出击的野兽,倾身向前,一把扣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推到岩石壁上,并未太过用力,却有足够的威慑力,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冰冷坚硬的岩石壁硌得脊背发疼,但是这些都抵不上西多斯带来的压迫感,空气渐渐稀薄起来,紧绷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碎掉。
      我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见鬼,这个诡异的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腹诽,短促地哼笑了一声:“我想,里尔克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大概都知道了吧。”

      知道你个大头鬼!

      腹诽终究是腹诽,他的喜怒不定让我有些无措,并未接下他的话,他凑得很近,精壮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还有几道不可忽视的伤疤。

      沉思间,他已然松开了手,回到原地坐下来,倚靠在岩石壁上,姿势显得颇为放松,大概只是表象,坦然承认:“昨天确实是我救了你。”
      我当然不会傻到追问他——你是不是那头黑狼?是不是所谓的狼人。只得干笑了两声:“十分谢谢你……”
      我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么……请问你看到旺卡先生了吗……唔,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事实上……”他拖沓了一会儿,哑声道,“我也在找他,不瞒你说,我还有些担心他会死掉哩,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啧……”

      他那不明意义尾音落后,我脚下一软,靠在岩石壁上,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费力地击溃那种瞬间凝结一切的麻痹感,就好像穿过一道厚重的屏障。
      我眯着眼睛注视着他,对方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你撒谎。”我开口,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哦?”对方扬起下巴,似笑非笑,表情有点渗人,我倒是宁愿他是那副棺材脸,也好过现在这副人设崩坏的模样,他的声调上扬,尾音带着粘滑感,像是扭曲爬动的曼巴蛇,鳞片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响,接着,慢慢露出了毒牙。
      我把身体大半的力气转移到岩石壁上,垂下眼帘,握紧了拳头,努力减缓那种糟糕的感觉,我觉得很冷,而且很虚弱,脑海里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叫嚣着疲倦与疼痛。我只是有种强烈的直觉……我笃定旺卡先生不会让他自己陷入那种无助狼狈的境地。
      毫无缘由的笃定。
      只是,我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种直觉害死。

  •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我真的好喜欢自己新改的文案!纳博科夫的那段著名的话改编的!(自豪脸)(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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