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50、烤火

　　杨略寒假的时候跟父母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土坯房的屋顶搭得很高，是因为乡下伯父说房子太矮住起来不舒服。乡下没有网络，村民的房子被零散的田地隔开，这让杨略没办法和网友玩，也不能和其他小孩玩。

　　唯一的乐趣只剩下坐在火盆旁边烤火边看电视。也许是太偏僻了，电视的信号不好，每隔几分钟彩色的画面都会变成黑白的雪花。伯父过意不去，一有雪花出现，他便立刻站起身拍打电视机的顶部。

　　杨略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火盆上。伯父刚添了几根黑色的木炭，里面混入了他们称作“炭头”的东西。那是不纯的木炭，点燃后会释放出大量的呛人烟雾。

　　杨略拿起火钳，夹出那颗冒着黑烟的炭头，想把它放火盆边上，却发现伯父家的白色花猫卧在旁边一动不动。

　　杨略害怕花猫玩弄这颗带着火星的炭头，便使劲扒拉了一些灰烬，将炭头埋在了火盆角落里。

　　电视发出嘈杂的响声，杨略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还是没有信号。她专心致志地观察火旁的猫，它通体雪白，但嘴边和背部是橘色的。

　　花猫翻了个身子，杨略望着它的肚皮，那里的毛色比背部的浅了许多。杨略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联系到旁边的火盆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着开口说：“伯父，怎么猫肚子上的毛都被烤黄了？”

　　伯父听到杨略说话，便停下了拍打的动作：“天气太冷了，最近还一直下雨。人爱烤火，猫也爱烤火，所以烤黄了。”

　　“它离火盆那么近，不会觉得烫吗？”杨略收回自己放在火盆上方的双手，新添的木炭火力太足，烫得她有点受不了。

　　“猫不怕烫，怕冷。”伯父咧开嘴笑着说，“上次它贪暖，差点掉进火盆里了。你看它尾巴尖，那搓毛是黑色的。它在火盆旁边睡着了，尾巴不小心摆到了火盆里。还好我们发现得早，不然就烧秃了。”

　　杨略伸手撸着花猫的毛。花猫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暖意催生了困意，它的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平日里四处游走不肯停下来的猫在此时变得格外温顺，杨略没忍住就多摸了几把，边摸边感叹说：“怎么会有你这么贪暖的猫？晚上不要跌进火盆里了。”

　　那时的杨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睡在火盆旁，她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是汗，身体还格外沉重。好不容易支起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床被子。

　　吴简章一个中午都没睡着，自从她钻进杨略的被窝后，内心的斗争一直没有平息。有个声音指责她是变态，打着为杨略好的幌子去贴近她，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肮脏的欲望。另一个声音则说自己只是太善良了，没办法对生病的“朋友”置之不理。

　　两种声音吵得吴简章心烦意乱。她没办法直视杨略的脸，因为只要两个人的视线处于水平位置，她就忍不住盯着杨略的嘴唇。

　　那个时候只是意外，不能在她无意识的时候做这么卑劣的事情。吴简章抬头，努力往上移了一点，鼻子刚好蹭到了杨略的额头上。她能闻到杨略发丝上的淡淡花香。

　　吴简章忍不住多闻了几下，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的同时又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只是想多闻几下确认是什么洗发水。

　　杨略突然翻了个身，吴简章还以为杨略醒了，吓得动作都停滞了。杨略的发丝擦过吴简章的嘴唇，吴简章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喉咙也痒了起来。

　　既然杨略的手脚已经变暖了，自己也应该离开了。吴简章狠心关闭了那个闹着要继续和杨略一起睡觉的声音，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出来后还不忘给杨略压实被角，以防漏风。

　　吴简章松开了发绳，打算重新扎个马尾。她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从镜子里瞧见杨略从床上坐了起来，便出声问道：“睡得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热。我床上怎么有两床被子？”杨略抹了一把后颈，擦掉了几滴汗水。

　　“你说你冷，我就把被窝借给你盖了。”吴简章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紧张得勾发绳皮筋都弹到了手。

　　杨略恍然大悟道：“所以我才觉得热啊。我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睡在火盆边，双手还放在火盆上烤火呢。”

　　敢情自己被杨略当成了火盆——吴简章庆幸杨略没有察觉真相，但心中难免会有些失落。

　　下午不上课，所有人到教室后班主任交代了几句，便让大家都下去集合。杨略和吴简章拿着板凳从教室里走出来，准备到学校的广场舞台前参加校运会的开幕仪式。

　　刚睡醒的人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冷风一吹，杨略突然清醒了不少。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开口问吴简章：“你中午把被子给我了，你怎么睡觉的？”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吴简章早已在心中设想过无数种，她原以为杨略醒来后便会问这个问题，可没想到杨略反射弧会这么长。

　　“我没睡觉……我坐在床上看书，期末考试不是快到了吗？”吴简章觉得这个回答称得算是天衣无缝，毕竟期末考试确实快到了。

　　杨略半信半疑，但看吴简章的表情格外真诚，不像是在骗她。

　　“以后还是要好好睡午觉，不然下午困得没精神上课。”

　　吴简章把自己的板凳放在了杨略后面，想着如果杨略咳嗽了，她能第一时间拍拍她的背。她能听出杨略话语中的关心，想到中午睡得迷糊的杨略对她说冷，忍不住回答道：“知道了。可是冬天到了，我好冷，睡不着。”

　　吴简章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还努力跺了几下脚。杨略伸手握住了吴简章的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感觉自己在摸一块陈年老冰。

　　“你的表情看上去好痛苦。”吴简章看杨略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想将手抽离，可杨略却紧握不放。

　　“这个天确实很冷。”杨略的眼神躲闪，她吞吞吐吐地说，“我听谭颖利……舍长说，晚上太冷了，她们都是两个人一起睡的。”

　　吴简章把脸埋进了纯白的粗毛线围巾里，用围巾遮住了泛红的脸。杨略和她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是暗示她吗？

　　吴简章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到广场上的音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是教导主任在催促各班级赶紧坐好，开幕仪式即将开始了。

　　张弘辉坐在杨略前面，杨略撩起他的棉服帽子，将手放在了帽子底下。刚才给吴简章取暖消耗了她的热度，她得让自己的手重新暖起来才行。

　　吴简章有样学样，将手搭在了杨略的帽子下。杨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教导主任喊：“有请校领导宣读开幕誓词。”

　　中年男人毫无起伏的讲话让杨略觉得她在听别人念经，当听到“我的讲话完毕”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中掺杂着同学的小话“终于结束了，我快困死了”，杨略深有同感。

　　教导主任把话筒交给了主持的学生，她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和蓝色的短裙，念着：“接下来请同学们欣赏精彩的舞蹈表演。”

　　杨略看着舞台上的演员，她们穿的衣服可谓是少之又少，看得她直打哆嗦。

　　“她们不冷吗？”杨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她随意望了望四周，才发现覃甜坐在她左前方。

　　“她们好像是表演拉丁舞的，我要大拍特拍才行。”张弘辉掏出了相机，蓄势待发。

　　杨略想起小学的时候覃甜邀请她一起去跳拉丁舞。当时她还特别开心，以为覃甜是真心想要她当舞伴，后来才知道双人报名能打五折。

　　当时杨略鼓起勇气和父母说，说自己想和覃甜一起跳，自己跳男步。还好杨大行和邓临没同意，不然今天在舞台上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可能是自己。

　　自上次杨略跑步甩开覃甜后，覃甜就没主动找过她。也许是明白了杨略的禀性，你不能逼杨略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杨略突然好奇覃甜和她暗恋的女孩子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想知道覃甜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所以她紧盯着覃甜，想看看她是不是坐在那个女生附近。

　　吴简章看张弘辉嘴边挂着猥琐的笑容的同时拿着相机对舞台上的女生拍个不停，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丝鄙夷。她看杨略的视线没有集中在舞台上时，还松了一口气。但她顺着杨略的视线，发现视线的终点是覃甜时，便皱起了眉头。

　　“杨略，你在看谁？”